第50章 卫法言

  戈壁,夜色深沉,鬼风四起。

  空空儿的六道青芒剑气来势极快,许玄纵然借着周身雷泽腾挪,躲过三道,但还有三道转向了他重新现身之地。

  ‘来得好。’

  许玄沉心,【丹霆】长鸣,他如将军坐台,排兵布阵,调遣雷浆,便有如龙般的雷光腾起,对上那青芒,震荡不止,将其消融,但还是有一道青芒飞来,划破许玄左臂。

  如今他这蛟龙化身十分坚韧,对方还未使出杀招,只是造成些不痛不痒的伤势。

  这空空儿使得是一门十分高明的隐匿之法,身形消散不见,融于夜色之中,只有在出剑时才有稍许气机显露。

  那牛头异象不时显化,有震慑心神,迟滞灵识之用,但都叫许玄气海古碑化解,并无什么效果。

  ‘再来。’

  对方又是一次出剑,终于让许玄探出位置来,当下全力催动起【降泽腾龙术】,他仗着龙躯坚韧,肆无忌惮地扩张起身旁雷泽,要毕其功于一役。

  汹涌的雷泽将那空空儿卷入,许玄顿时就腾挪到对方身旁,这雷泽范围虽扩大,但恐怕无法维持许久,要在数招之内决出胜负。

  【丹霆】雀跃,许玄手中雷光冲激,一点蒙蒙紫意生发于剑尖,正是【大震祈雷光】,使的剑招是【大泽云陷】。

  他催动【上霄雷云】,造化雷泽为一天牢,死死锁住那空空儿,甚至那【上启明光】化为的宝珠也叫许玄祭出,以星光定身。

  雷光汹涌,起势不绝,【震雷】一起,无停无止,剑气若瀑,源源不绝。

  这一击几乎寄托了许玄全身精气神,是他目前杀力最高的一式,必要拿下对方,得到那卫家后人下落。

  空空儿也是脸色一变,避无可避,只能硬接,当下动用秘术,无数白骨自地下钻出,托起此人,有莹白的法光涌现。他曲指轻弹,有一匹炼似的青芒冲起,竟是一滴溜溜转个不停的锡丸。

  这锡丸舒展开来,化作一柄天青色的飞剑,仅有三寸,原来是枚剑丸。

  幽风大作,携着那飞剑抵向【丹霆】,但这青芒极微,哪里能全部挡住。

  当下空空儿就要遭劫,对方却是不再挡了,转而将那小剑对准许玄法躯,沉声念道:

  “度心何在?”

  天青小剑周身浮现出道道文字,度心二字一闪而过,这剑威势先是大增,十分摄人,让许玄有些感到发冷。

  指向许玄身躯后,这飞剑气势却忽地一降,颤颤巍巍飞来,只在许玄左胸上刺出一小小血洞。

  “假名,你!”

  空空儿怒吼,但声音很快就消散在雷光中,许玄不给他喘息之机,这一剑招结结实实地斩在对方身上,顿时紫绛之光大明,照亮了一地。

  地面的砂砾石被轰的细碎,显出一深深的坑洞来,空空儿倒在其中,法躯叫雷光打得焦黑,身上叫剑气搅成马蜂窝一般,但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某种漆黑的浊液,好似墨汁。

  许玄有些疑惑,但还是上前,他在最后稍稍留了几分力,这空空儿应当还剩一口气才对。

  “这位道友不管不顾,就要动手,可有什么说法?”

  许玄轻笑,执剑抵在对方眉心,再用力几分,就可刺入。

  这次对敌,也算他占了些便宜,对方一些干扰心神的秘术对他几乎无用,最后这空空儿又叫化名骗了,才败下阵来。

  “你是来找卫家人的罢?”

  坑中的空空儿声音低沉,此刻竟然还笑了起来。

  “正是,这这位道友可同那卫家后人有何纠葛,要这般针对寻来的人?”

  许玄轻声说道,已经将对方气海封住,以免生变。至于那剑丸,许玄自然是笑纳了,同时将此人身上的芥子物搜出,大致看了看,有些灵物。

  “嘿,卫家那小妖魔,怎这般多人都来寻?”

  那空空儿放声大笑,声音若老鸦一般,许玄并不理会,剑尖微微往前,只是说道:

  “道友还是先考虑自己罢,卫家那小儿,应当就在此地,你说出藏在何处,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坑中的空空儿这才幽幽道来,报出一位置,许玄并未轻信,而是让这空空儿起身,带着自己过去。

  行了少时,来到一岩洞前,外有阵法遮蔽,显然是花了些功夫隐藏,空空儿打开阵法,许玄这才见到洞中情形。

  一大致十岁的幼童,身旁是一妇人尸体,这幼童颅生双角,瞳仁为官黄之色,有些惊恐,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布衣,紧紧握着一石块,双手染血。

  那妇人应当是胎息中期的修为,着锦袍,额上被砸出一血洞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看来这一对母子到底是翻脸了,我本想将其安置在别处,不想被你给拖住了。”

  这空空儿轻叹,那幼童看了过来,眼中浑黄之光散发,形如妖魔,发出一道尖锐的嘶吼声来。

  “这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玄看了,也有些心惊,这卫家后人似乎有些异样,不知能否带走。

  “你到底为何寻这羵羊运加身的卫家后人,是想拿来修炼?”

  那空空儿轻声问道,许玄正色道:

  “并非要谋害他,反而要度他。”

  一旁的空空儿有些惊讶,转而笑了起来,讥讽道:

  “你可知这孩子来历为何?此子孕育足有十年,本来卫家那老头准备夺舍其躯,不想一朝陨落,留下这等魔性在世。”

  “她母亲还做着复活老祖的梦,想以亲子作容器,于是母子相残,几无人伦之分。这一路上,可是有不少人死在二人手上。”

  许玄看着眼前惨剧,有些沉默,他还从未见过这般事来。

  “这人说的没错,羵羊是恶兽,不慕王化,不敬仙神,亵渎圣人道德之言,违逆妖君化灵之语。”

  天陀的声音响起,显然也看出些门道来,低声告诫许玄。

  许玄叹了一气,走入洞中,看向了那幼童,这小儿目露凶光,但又惧怕许玄身上气势,只是不断低声嘶吼,几无人智一般。

  “叫什么名字?”

  许玄伸手,轻轻抚过这小儿的黄发来,声音温和,想尽力取得眼前人的信任。

  那小儿却不言语,目光有些惊惧,竟然一口咬到许玄手上。

  许玄并不避,他如今这具蛟躯坚韧,寻常刀兵难伤,反倒是那幼童如咬上铁石,几颗牙齿崩断,嘴里流出血来。

  许玄仍有些惊到,眼前这卫家后人不过十岁,但肉身之强,已经接近胎息后期修士了,真是异类。

  当下那幼童转身欲逃,口中嘶吼,但被许玄一把抓住,捏住肩胛,动弹不得。

  “我问你,姓甚名谁?”

  许玄这一声动用法力,若天雷鼓荡,那幼童本像魇了一般,这时才清醒几分,嘶吼着说道:

  “卫...法言。”

  许玄点头,松开了手。

  一旁的空空儿神色复杂,看了过来,有些迟疑道:

  “你不会真想将这卫家后人带走吧?”

  许玄不言,只是使了一道法术,将这卫法言震晕过去,然后封住四肢,以防挣扎。

  “你们这些人,要么是贪图这小儿修行的天赋,要么自认正道要教化他人,一个个都是些蠢货,祸起于微末之处的道理都不懂得。”

  空空儿讥讽的声音传来,许玄只是将那妇人安葬,抱起卫法言,沉声道:

  “这位空空道友,若是你够果决,何不直接杀了此人,要拖到这时?”

  那空空儿只是叹气,低低道:

  “到底是个孩子,我杀过不少人,本以为能狠下心来,结果还是手软了些,我也是个蠢货。”

  许玄不欲同此人多纠缠,取出几枚疗伤的丹药放下,沉声道:

  “我同道友本无什么仇怨,你气海的禁制会在一个时辰后消散,就此分别,永不再见。”

  言毕,许玄就带着这卫法言离去,并未痛下杀手。

  月光幽幽,这贼子就在岩洞前运气疗伤,身上不断有墨水滴落。

  过了一个时辰,他气海中的禁制果然消散,但这空空儿并未有什么喜色,只是看向远方,有所感慨。

  自戈壁边上显出一女子身形,容貌英丽,着青衣,骑一纸驴,背剑而来,气势摄人,分明是位筑基高修。

  其剑上清光流转,若溪涧之水,阳文阴缦,松纹冰理,剑格为螭龙纹玉,柄上刻有三字,为【古时水】,竟然是柄古法器。

  空空儿见了来人,只觉今日够倒霉的,刚送走个凶人,这婆娘又来了,当下也不敢多言,只是满脸堆笑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隐娘来了,我这地界贫苦,可没什么招待的。”

  那隐娘翻身下驴,轻呼一气,这纸驴便缩小到一拳大小,这女子不多言,秀眉一拧,显出几分英气来,低声道:

  “怎这般凄惨,遇上何人了?”

  “来了位好手,抢了人走了,应当就是此人无错了,待我筑基再去投奔。”

  “可要快些,白纸福地中出走的人,独你进度最慢,公孙氏已搭上大离宋氏的船,我这边也寻了一家仙道拜入,精精儿投奔北辽去了。”

  “你们倒是快活了,福地中的旨意让我在这沉云漠等着,终于等到时机,对方却还未筑基,还要再等,要到什么时候!”

  两人对话十分隐晦,似乎都是同一出身,当下有些分歧,只见那隐娘自怀中取出一古朴的羊角匕首,却不拔剑,低低说道:

  “福地下达旨意,我等只需遵从就是,天公在上,你敢违背?”

  空空儿不再多言,只是叹道:

  “戏台搭好,就看什么时候开唱了。”

  冷月幽幽,大漠风沙又起,二人的身形彻底隐没。

  许玄这边却急于回到赤云南去,但由于携着一人,要遮掩几分,并不敢直接御风奔行,而是挑些小道行走。

  一连过了数日,终于到了漓水旁,那卫法言此刻已让许玄以法术遮掩,蒙住真容,同这孩子相处几日,许玄真是有些头痛了。

  卫法言不过十来岁,但性极凶恶,类同兽类。

  许玄试探过,发现这小儿似乎并非毫无人智,反而心思慎密,只是大多时候止不住兽性。

  自从他见过许玄出手,就不再反抗,十分顺从,只是偶尔还喜吃些血食,稍不注意便生吞些野物来。

  许玄自然是禁止了,让这卫法言只准吃熟食,管教起来。

  到了漓水边,许玄看过四周,确定无人,先将那卫法言震晕,再摇身一变,化作一青鳞宝鲤,一口吞下这孩子,潜入水中。

  这时他感到体内那【羵羊蕴生】的古篆震动,似要飞出一般,许玄有些明悟,甚至感到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运转,让他不由自主来到天水,同这卫法言相见。

  许玄有些狐疑,只觉是气海古碑作用,一边在水中游着,一边将自己猜想说与天陀,但这老妖却笑道:

  “既然是仙器,自然有神妙在,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让你找到合适的人选,你莫过虑了。”

  “就是这器物中藏有个比我还凶的老魔又如何,你还能反抗不成,这古碑现在都未显出灵来,显然是两不相犯,你个炼气小修就安心受着罢。”

  许玄不再多想,径直向着赤云南边游去,又到了青巍那诸流汇聚的地方,那巨龟仍在此处,只是背上那猪婆龙精已经不见身影,只余一帮虾兵蟹将。

  此处无人疏通水道,水族冲撞,一片混乱。

  许玄游了过去,一看,果然还是上次那帮小妖,有些好奇,问道:

  “这猪婆龙怎不见身影了,是去了何处?”

  这帮虾兵蟹见是上次那条青鲤来了,都有些吓到,忙恭敬答道:

  “回禀老爷,听说是那玉流妖山的青蛇一脉缺人,化雨大人被调走,那猪婆龙也被抓壮丁了。”

  ‘难道是和之后的事有关?妖灾之中,可是各类妖物都有,不是那青蛇孤身能聚集起来的,定有他人相助。’

  许玄听了,隐隐有些猜想,但不敢多言,只是准备先回到洛青去。

  沿着漓水一路行进,入了洛青,许玄遮掩身形,逆流而上,潜入了居真殿内。

  终于见到自己的原身,许玄不敢耽搁,让天陀注意四周,自己催动【六道化生】,返回本身。

  那蛟躯显出原形,缩至一指长,叫许玄收回那【上霄雷云】中。其实这蛟躯可以当兵器催动,但过于招摇,许玄自然是不敢显露。

  卫法言已经叫吐了出来,浑身湿淋淋,全是蛟龙的口涎。

  如今还有一件大事,亟待解决,让许玄皱起眉头。

  怎么同门中众人解释这卫法言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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