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纷飞,白日高悬。
枯黄色洒满大地,在这天然腐殖质的暖床上,却有一圈空地没有沾染一分秋色。
夯实的地基上,一位具装骑士正全副武装,手握双手焰形大剑,在锁子甲与扎甲碰撞的铮鸣声中,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态,让大剑宛如一束熊熊燃烧的火焰在起舞,组成密不透风的墙壁,没有落叶可以侵入剑尖划定的领地——【剑舞·大风车】
那是苏帷正在晨练,这具身体虽然自幼营养丰富发育良好,也在男爵领接受了剑术教师的指导,但是毕竟不是超凡之姿,他想给身体形成肌肉记忆,让曾经百炼成钢的剑技回到他的身上。
苏帷·赫尔墨斯贵为炼金术之王,在极端的念力与精神强度这个太阳般闪耀的优势之下,他高达70点的力量就像太阳背后的阴影,尽管也在发光发热,还是不为人所注意。
曾经在新大陆打兽人的时候,塔尔塔罗斯他们冲锋在前,苏帷就在后面构筑炼金矩阵,跟绿色皮肤的兽人祭司团争夺场地主导权,两边你来我往,让那片饱受摧残的大地一会儿地震一会儿岩浆爆发,风暴更是家常便饭。
到了大混战的时候,没人注意过苏帷还拿着自己的【赫尔墨斯之权杖】用蛮力敲爆过一只比蒙巨兽的头颅,就像不会有人注意到苏帷一个炼金术师竟然还有一堆诸如【剑术宗师】的成就头衔。
老管家约翰在旁边看着自家少爷的练习,为苏帷何时有了如此精湛的武技而震撼,他可是看着苏帷·诺曼长大的,自家少爷虽说也是修习武力的,毕竟这是军事贵族子弟必须具有的素质,但应该没有这么精通。
贵族通常家训严格,尤其是军事贵族后代往往需要在拂晓之前起床晨训,但是苏帷已经有了自己的封地,在封地里面领主的规矩就是最大的规矩,他不需要再每日晨练了。
然而苏帷并没有迅速堕落,反而变得更加勤勉。
“老爷,夫人,少爷真的成长了。”约翰一时间有点老泪横秋,仿佛在苏帷身上看到了诺曼男爵年轻时候征战沙场的雄伟身姿。
他想起夫人那段青葱岁月,正是诺曼的勇武吸引到了薇妮丝的芳心,让她甘心下嫁给一介新晋男爵。
虽然对于家族而言也算是一种投资,毕竟诺曼的封地在刚刚征服的一向以富庶闻名的河谷地,但是这种感人的爱情往往会更受人歌颂。
在这个准备搭建起骑士庄园的土地上,供苏帷临时居住的大帐篷周围都铺满了地毯,而薇妮丝给自己儿子送来的厨师和侍女也已经来到了迈萨村,卸下来的行李箱子都放进了其他帐篷里,就等这座庄园落成再让内部变得豪华起来。
夫人那是生怕自己的小儿子适应不了乡下的环境,受不了这样的苦日子,必须原汁原味地保留在男爵领的习惯不论是饮食口味还是仆人侍奉。
送来的那几个人都是苏帷·诺曼以前使唤惯了的,打包的各种装饰品也是直接从男爵城堡里面搬出来的。
老管家约翰都觉得,以夫人对自己幼子的宠爱,没准在乡下就封一段时间后,就会以母亲的名义让苏帷回去男爵城堡。
至于迈萨村这里的封地产出,虽说在村庄里面算是富裕的,但是薇妮丝的家族是真不差这点钱。
“就是到时候,老爷可能会不喜啊。”约翰在诺曼家侍奉这么多年,对自家男爵的脾性也是揣摩到位的,老爷实在是太想家族进步了,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大少爷的培养上。
苏帷的成长固然是好事,但是男爵可不会想看到自己次子过于优秀而可能导致的兄弟阋墙。
尽管这个世界终究还是非凡为王,对自己孩子的成见也是一座心里的大山,他可能更想苏帷平庸一点,过去这么多年也是这么安排的。
被挥舞得虎虎生风的大剑停了下来,苏帷把自己眼眶盔下的覆面锁子甲拉了下来,做了剧烈运动后的一次深呼吸,老管家约翰随即就让等待的两位侍女上前,迎着苏帷进入帐篷更衣。
在战场上必然是扈从为苏帷这位骑士穿脱铠甲,但是有了索尔金大帝的卫生改革,大家都喜欢上了洗澡这项娱乐身心的活动,女性们自然也不会需要香水来掩盖长期不洗澡带来的臭味,苏帷自然是更愿意让侍女为他更衣。
由母亲精挑细选养大的侍女那也说的上一句美丽动人,虽然还没有选定苏帷未来的婚姻人选,提前闹出子嗣不符合贵族风范,但是苏帷觉得薇妮丝未必没有让侍女们伺候自己的意思。
就拿从小培养主仆感情这点,苏帷看着给自己脱铠甲的贝拉和阿曼达,就想起记忆里苏帷·诺曼和侍女们玩的游戏。
“唉,这就是贵族。”苏帷摇摇头感慨,同时活动着卸下重甲的身躯,惹得两位侍女掩面娇羞。
比起不适合在乡下地方穿的托加,这种礼服性质的衣服穿在身上总有种漏风的感觉,苏帷还是更习惯一体长袍的包裹,他又开始怀念自己以前那身袍子了,那一针一线可都是自己的心血。
苏帷走出帐篷,一副古典贵族打扮,显得正在向他走来的胖子布兰登更加谄媚和滑稽了,就像古代宫廷里面愉悦王室的小丑。
保卫苏帷的海寇用交叉的战剑阻拦住了布兰登的步伐,就看那个胖子往后缩的脖子上叠起来的赘肉,便知道他估计想起了不到两天前自己就被斧子压着脖子,感觉脑袋马上就要搬家了。
“放他过来。”苏帷用侍女递过来的手帕擦去皮手套闷出来的汗水,对凶狠地看着布兰登的海寇守卫们下令道。
布兰登颤颤巍巍地走过来,面色苍白,越是靠近苏帷,他的一身肥肉就越是抖似筛糠,让苏帷笑道:
“怎么,统计出来的人口数量很多?比你在男爵那边报的缴税人数多吧。”
布兰登直接在苏帷面前跪下了,咚的一声,一遍遍在地上磕头,看这架势磕出血不成问题,苏帷皱着眉头摆手,扈从一边一个人把布兰登这个胖子架了起来,肥硕的双腿拖在地上。
“别拿你的血污染了土地,这儿可是要建我的庄园的,我这里可不信活祭那套。”
苏帷盯着布兰登的眼睛,向他质问道:“你究竟统计到了多少人?”
“苏帷老爷,迈萨村……人口大约在800人到900人之间,我跑遍了山里和海边,老爷,求求您相信我!猎人和渔民有些人一直都独居,两天时间真的找不完他们……我尽力了啊老爷!求您不要把我丢进渊洋!”
布兰登被架到半空的肥硕身体扭动着,活像一只待宰的年猪,在为自己的生命延续极力争取着苏帷的宽恕,骑士老爷一句话就能作为他最终的审判。
他自己也知道事情禁不起查,一查就得露馅,迈萨村一直活得很好,哪怕最近海寇活动越来越频繁,比起其他地方的村子,他们都很过得滋润,滋润到很少抛弃婴儿。
布兰登自己一直没有把事情做绝,他还想跟自己老爹把村长职位传给他一样,让自己儿子也能接替自己,所以只收了六成税,然后跟男爵领报了三分之一的人口,交了人口数量规定三分之一的税,很多地方可是收税收八成呢!
苏帷知道,迈萨村的粮食生产有河谷地的天然保障,哪怕没有精耕细作,有基本的农事指导,没有爆发战争,人口结构呈现健康的金字塔形,这里的人口数量就不可能没有增长,就算布兰登统计出这个中世纪村子有一两千人他也不会惊讶。
也就是逐岸战争还没有过去太远,再给河谷地一段时间,从外面往里迁入人口,这里的新生儿数量可以迎来爆炸式增长,直到这个时代的极限。
苏帷可以不在乎布兰登这些年在迈萨村盘根错节靠着差额捞了多少,但是作为他手底下的人,不够忠心才是最致命的缺点,正所谓: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这样,我不管你们过去昧下来多少钱,你,格罗夫,盖里,三个头人把手底下所有奴隶都交给我,我就既往不咎,把脑袋给你们留着。”
苏帷虚按手掌,扈从就松手把布兰登摔到了地上,这个胖子吓得根本没有力气起身,要不是穿得够多,恐怕失禁的体液已经流了一地。
“从我就封开始,你们就不再是给男爵工作,我才是你们的领主,你们眼睛看到的所有土地,所有生命,都是属于我的,你们多少人,交多少税,出多少兵,我都有数,以后但凡差上一点,就不只是喂鱼那么简单了。”
苏帷扫视周围的房屋,他清楚铁匠格罗夫和军士盖里的眼线肯定在观察这边的情况,村民们之间也会口口相传,现在给布兰登说的话也是对迈萨村所有人说的。
“现在就是秋收,也是到了每年缴税的时候,我要看到实额的金钱落在口袋,粮食填满我的粮仓,为我庄园所用的林木堆积如山,山林出产的毛皮装饰我的大厅,渊洋的鱼获和海盐充实我的厨房。”
“你们需要知道,不管是河里游的,地里种的,山里跑的,哪怕是飞过我领地天空的鸟,都是我的财产,你们进山捕猎,下海捕鱼,在我的土地上耕种,都是我的恩赐,只要你们惹我不悦,我就会行使领主的权力,将它们全部收回,你们站在这里即是非法。”
苏帷向着帐篷伸手,老管家约翰就把他的焰形大剑以双手递了过来,他把剑尖插入土地,就像审判罪人的断头台落下铡刀。
此时随着他的动作,握剑的食指上,暗淡的四圣魔戒默默闪烁起微光,“力量与荣耀”的铭文染上赤红的血色,在正午的阳光下一闪而逝。
苏帷以领主的身份,铿锵有力地宣誓自己对这片土地的主权:
“这里,是我的领土,我的规矩,就是规矩,你们只有服从。”
苏帷环视整座迈萨村,所有村民都在他的视线中下跪,像是狂风中倒伏下来的麦子,上至四五十岁的老人,下至几岁孩童,全都把头埋进泥土里。
没人敢于发声,更没人敢于反抗,在这个赋予领主无限制权力的时代,只要完成对封主的契约,连封主都不能干涉封臣在自己领地的所作所为。
苏帷可以自由制定自己领地内的法律,高昂到让领民连呼吸都要缴税,因为空气也是属于他这位领主的。
法理上,因为索尔金大帝的铁血改革,国王可以褫夺领地,可以越过封主传达王室意志给下层附庸,可是河谷地天高皇帝远,没有紧急战事,谁也管不到苏帷头上。
正是这样大的权力,让无数人熙熙攘攘皆为利来,也彰显每一次册封都十分珍重,哪怕只是权力金字塔里最底层的骑士,采邑骑士和征战骑士有天壤之别,实封爵位和宫廷爵位也是云泥之差。
苏帷转身向自己的帐篷走去,扈从随即跟上,徒留布兰登跪趴在地上,眼前矗立着焰形大剑,它深深插入土地,就昭示着领主的威权。
此时正午的阳光就透过层层树叶撒了下来,照耀在大剑上,像是一束神圣的火焰,让处在树荫之下的布兰登显得如此渺小。
没有村民上前来扶起村长,哪怕苏帷已经进了帐篷,他们仍然保持着卑微,领主的权力不只是一纸契约,焰形大剑留在土地上,就是把贵族骑士的武力昭示无疑。
骑士老爷没有查抄村民们的财产,没有让他们停下耕种,连税收都还没有宣示是否上调,村民们为什么要为布兰登这个村长出头呢,他们连一点愤怒都没有,只有臣服。
在以前他们争相讨好这个掌握着他们交税义务的人,如今真正的权力收束在伟大领主手中,村长沐猴而冠的冠冕跌落尘埃,从此往后,布兰登将只是一介村官,一切为领主服务。
他应该感到庆幸,领主的仁慈像是大日一样施舍了温度给他,他虽然没有保住自己的财产,但是他保住了自己的生命,也保住了后代继承村长之位的可能。
他只要把村里所有的奴隶交给领主,未来老实本分下去,他就可以有幸为苏帷服务到死。
这就是领主,这就是权力,生杀予夺,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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