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当空,寒风冷冽,战鼓雷鸣。
配重式投石机再次发动,巨石呼啸着飞往巴尔克堡,在投石机的掩护下,几架笨重的盾车开始缓缓朝着城墙推进,看上去就像几只耕地的老牛在拖着犁耙。
经过三天三夜的消磨,巴尔克堡的城墙已经千疮百孔,但是在士兵们的日夜抢修之下,万幸没有出现整段城墙的坍塌,不然他们就要直面一个军团的兵锋。
城墙很坚固,但是有些部分已经无法拯救,在配重式投石机的连番轰炸之下,地面塌陷,满是贯穿的裂纹,他们在上面铺设了可以让士兵临时通过的木板,然而没有了城垛的掩护,那里已经不适合布置弩手。
巴尔克堡的城墙上,吉罗德男爵麾下的士兵在快速清理碎石,然后将抛石机和弩炮转移到相对安全的攻击位置,还有士兵在为弩炮搭建粗糙的木笼,可以防御敌人发射过来的弩镞。
吉罗德男爵在城楼上看着步步紧逼的攻城器械,大声呼喊道:“所有投石机、弩炮,开始攻击!”
城墙上面的守军很快就开始了对攻城器械的集中攻击,这轮猛烈的反击落在盾车之上,巨大的冲击力把推车的士兵震得浑身发麻,必须靠整个身子努力扎在土里才能消去力道。
前进的步伐没有被从天而降的投石阻挡,但是刁钻且致命的大弩箭很轻易地就能夺取躲在盾车顶篷之下的士兵性命,把那个可怜的年轻人贯穿,身体支离破碎,成为了一地碎骨肉。
这就是弩炮的强大威力,沾之即死,鲜血一时洒满了盾车棚子下面的土地,溅射在其他推车士兵的甲胄上,然后很快就有跟在盾车后面的士兵补上位置。
有辆盾车在投石机的轮番打击下当场损毁,士兵们在军士的指挥下结阵转移,没有出现溃退的现象,他们顶着弩炮的威胁来到了其他尚且完好的盾车后面。
盾车上面搭载了大量沙袋,成功抵达第一道壕沟以后就开始将沙袋丢下去,为后续攻城的士兵铺出一道平坦的道路。
紧随盾车后面的是平壕车,正面竖起一块非常厚实的木板,寻常弓箭无法贯穿,士兵们就躲在木板后面稳步推进,弩炮射击飞溅出来的木刺打在他们身上。
在沙袋填平壕沟的基础上,操纵平壕车的士兵把木板放下,架设在沙袋之上,一道横跨护城壕沟的窄桥梁就此形成,彻底打通了通向城墙的道路。
士兵们迅速举盾推进,快速通过壕沟,开始对城下的障碍物进行拆除,在闪电突袭之中仓促安装的拒马没有深入土地,很容易就被拆卸干净,巴尔克堡前面成为了任由士兵穿梭的平地。
然而这个距离已经足够近了,吉罗德男爵一声令下,指挥弓箭手和弩手开始攻击城下汇集的士兵,竭力遏制他们推进的步伐。
平壕车的任务完成了,冒着箭雨打击的士兵举盾掩护更多盾车来到壕沟之前,把一袋袋沙土扔到了壕沟里面,越来多桥梁出现,通道也越来越宽阔,可以让更多士兵通过。
前锋指挥的军士向后方挥舞鲜艳的旗帜,这是已经打通道路的讯号,传令兵迅速回传到前营:“诺曼男爵大人,路已经铺好了。”
诺曼男爵看了一眼旁边的次子苏帷,向前方战士下达命令:“开始攻城!”
苏帷骑马来到了摆在视野开阔处的配重式投石机下,这里搭设了平坦的木制平台,可以让沉重的攻城器械向城墙发起持续攻击。
号角声第三度响起,这是正式进攻的信号,整齐的盾阵从军团大营里面走出,迈着整齐的步伐。
这些都是军功贵族们旗下的士兵,队伍里混合了小贵族和武装商贩们的士兵,经过几天行军的磨合,谈不上配合默契、手足之情,至少可以接受统一的指挥了。
先登固然需要顶住最剧烈的压力,但是巴尔克堡的防守力量注定没有那么强大,诺曼男爵和艾德文伯爵名下最精锐的军队需要为其他伯爵的突袭作准备,随时会被投入野战之中。
巨石落下,弩箭横飞,血花遍地绽放,盾牌也会为之贯穿或破碎,推进的士兵们可以说是步步见血,用生命去缩短他们与城墙之间的距离。
吉罗德男爵眼看不断推进的云梯车来到了攻击范围,就指挥着弩炮和投石机优先打击这些显眼的目标,倘若让云梯车靠在城墙之上,失去了城墙的保护,他们的士兵可抵挡不了蜂拥而至的一支军团。
那些粗重的特制弩箭就像一根根标枪,钉入云梯车前面厚实的木板,发出一声声闷响,但是没能击穿这道坚固的防御。
吉罗德男爵虽然没有正面参与逐岸战争,但是作为一名贵族接受过基本的军事教育,他马上就命令弩炮对准云梯车的侧面交叉射击。
那些云梯车蒙着打湿的毛毡用于防御投射下来的火油壶,正面木板最为厚重,但是两侧蒙着毛毡下面的木板就相对薄弱。
弩箭发挥了巨大的威力,有些躲在云梯车后面的士兵被撕裂了身体,倒飞着砸在战友的身上,很快就没了生机,化为了一具尸体。
云梯车后面负责指挥的军士大声呼喊着稳住阵型,镇定着略微慌乱起来的士气,并且命令车顶塔楼上面的弓箭手对城墙还击。
云梯车和城墙差不多高,上面除了最顶端的平台以外还有内部塔楼,里面搭载着十几名弓箭手和城墙上面的敌人展开了对射,借此掩护云梯车后面的攻城部队。
巴尔克堡经过投石车的轰炸,可以用于反击的位置已经很少了,顶着箭雨和投石,军团士兵从平壕车铺设的桥梁上快速通过,笨重的攻城车和云梯车越过沙袋铺出来的平坦道路抵达了城墙之下。
前排贵族指挥官从盾车后面探头看了看城墙上面严阵以待的士兵,深吸一口气,大声下令:“弓弩手掩护!云梯车放桥板,所有士兵,给我登城!”
最前面几台云梯车放下了桥板,铁钩死死嵌入城墙,激起一阵碎石落下,车里面等待着冲锋的战士立刻举盾冲上城墙,和城头上的敌人展开了血腥的白刃战。
巴尔克堡里面的屋顶都被利用了起来,在军团弓弩手射击不到的位置,男爵麾下的弩手早有准备,在茅草屋顶朝着云梯车的出口发出一轮齐射,最先冲出来的战士顿时一片中箭倒地。
为了先登这项荣耀的赏赐,云梯车后面的士兵悍不畏死地冲上城头,很快就顶住了城头上发起的反冲锋,双方展开了激烈的厮杀,不时有士兵惨叫着坠下云梯车的桥板。
攻城车顺利推到了城门,城楼上的士兵搬起石块砸向下面的顶棚,而车里的士兵紧张地看着头顶落下的木屑,在军士的指挥下一起拉动木锤开始撞击城门——想要活命,只能向前,杀死门后的所有敌人,这是士兵们最朴素的想法。
吉罗德男爵眉头紧蹙,很明显这种战况让他心头有了强烈的危机感,他看着城下的攻城车,随即喊道:“给我倒油!火焰箭准备……放!”
黢黑的液体哗啦啦地落在攻城车的顶棚之上,士兵们还没有意识到死亡的脚步来临,冲天而起的火光就把攻城车连同他们一起吞没,车内的士兵顿时成了一个个火人。
士气一时大挫,士兵们嚎叫着冲出攻城车,在战场上四处奔逃,在地上不停打滚,但是跗骨之蛆一样的火油无法被简单的沙土熄灭,他们自己和其他正在攻城的战友只能绝望地看着这副画卷。
悲惨的声音越来越小,挣扎求生的力度也逐渐微弱,城墙上的弓弩手看到他们这副模样就知道死亡的呼吸已经吹到了这些火人的耳边,甚至不屑于在他们身上浪费宝贵的射击机会。
负责指挥云梯车的军士对自己的战友抱有最后的怜悯,让塔楼里面撤下来的弓箭手对这些注定是尸体的士兵出手,箭矢贯穿头颅,赐予了最后的安息,不用继续受到火焚之苦。
苏帷从配重式投石机所处的开阔地带看着城墙上的战斗,那些男爵麾下的士兵抵抗得很是顽强,一直在依靠城墙优势竭力反击,后面的弓弩手也在协助着攻击云梯车里冲出来的士兵,军团一方在城墙上纠缠许久未有建功。
攻城车被火焰摧毁,弓箭手开始还能对城墙上面的敌人造成杀伤,但是弩炮和敌方弓弩手一直威胁着他们的战线,逼得他们无法长时间保持压制掩护,城头上面正在拼杀的战士处境变得更加艰难。
苏帷看向营地里面指挥全场作战的父亲,诺曼男爵对己方的失利没有任何表情和动作,而艾德文伯爵一直没有露面,他也没有看见伯爵领地应有的魔法顾问跟在艾德文伯爵身边。
那些被法师之都派给所有王国大贵族的魔导师一般不会直接参与人族内战,例如施法攻击人类军队或者城墙,但是不至于一直没有踪影。
在本职的顾问工作以外,他们往往同时承担着学者、藏书室管理员、贵族教师和军师等多重身份的责任,基本都会深耕贵族领地,投身于世俗事务,很多年才有机会调岗或者回到法师之都。
自己父亲这位指挥官没有命令,苏帷也不好抛开军营一马当先去城墙上搏杀,他驱使着萝卜很快就回到了军团大营,然后就遇到了骑马走出营地的诺曼男爵。
吉罗德男爵本来扶着城墙看向逐渐呈现颓势的攻城士兵,在疲惫的脸色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然后缓缓转移视角看向城外,担心着敌方军团仗着人数优势要实行添油战术。
诺曼男爵那显眼的黑色重铠出现在吉罗德男爵的视野里面,他微微一怔,笑容也僵硬住了,就像顷刻之间化为了一尊栩栩如生的石像。
“苏帷,随我一起。”诺曼男爵如此平淡地说道。
苏帷调转马头,让自己与父亲一起前行,穿越一地狼藉的尸体、破碎的攻城器械和燃烧的火焰,宛如在江边闲庭信步。
弩炮朝着诺曼男爵发射了一根弩箭,然后寒光乍泄,一道弧月凭空出现在天空,急速破空的箭镞化为了数份碎片扎入了周围的土地,激起一地烟尘。
以苏帷现在的动态视力,可以捕捉到诺曼男爵拔剑斩切的动作,就像一条飞鱼跃出海面,泛起粼粼波光,眨眼间又落入大海,消失于无形。
“我的老师给我讲述过一个故事,在天空还被最为坚硬的黑暗制成的屋顶所笼罩的时候,厄德尔斯大帝用他的剑斩向了天空,那块黑暗被切成了碎糜落在地上,漫天流星,陨石天降,于是天上再次有了光彩。”
诺曼男爵信手斩断所有飞向他们的箭矢,继续向次子讲道:“在我看来,大陆各地都能找到陨石坑,有些人在里面还能找到一点碎片,或许这可以证明那个故事确实有其真实性,但是我从来不对历史过分深究。”
投石机抛来的巨石在天上散乱成了数道拖拽着黑烟的轨迹,朝着他们汹涌而来,以现在这种漫步的速度,是必然会被覆盖在打击范围内的。
“敬拜厄德尔斯大帝,这是各个王国的共识,于是作为战士的后裔,我们需要认识到刃之两面,让自己作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或者是牛车上的一条轮轴,世界在永恒地纷争,而战士是其维持的工具,是不休的齿轮,我们永在抗争,不知疲倦。”
一道暗黑的剑芒横在空中,就像一条画在天空这张画板上的笔触,然后抛物线上的巨石化为了一阵漆黑的落雨,划过天空的痕迹像极了流星,还没有同大地相接触就彻底消散了,仿佛墨水落进了夜晚的池塘。
“孩子,或许你觉醒了世所罕有的念力,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应该亲眼见识一下传统的战争,过去的战士是怎么运用魔力来向天空与大地抗争的,在这一点上,魔法师也要为战士让步。”
在苏帷的感知中,汹涌的魔力潮汐向着黑色重铠汇聚,犹如平地掀起的浪潮,漆黑如墨的流水像是在寒夜的湖面迅速结冰一样,晶莹地包裹着黑色的重铠。
似水,似水银,然后暴烈地燃烧,仿佛水中升腾的火焰,看起来那身黑色重铠铭刻的炼金矩阵里面,最重要的部分是“冷却”,就像让火山在海洋中喷发,大海也会为之沸腾。
看着自己父亲大变模样,苏帷想起了战士领域的知识:“肌肉在皮下移动,因此,力量在世界的表皮之下移动,以同样不可见但是更大的推动力。火焰最先说出的言语,战士折断其刀刃,猛兽在搏杀中流血,这些都遵循着同样的道理。”
战马奔腾,但是它的职责只在于把骑手送到城门之下,萝卜也为这样的魔力潮汐而兴奋,在苏帷紧随其后的过程里,它熊熊燃烧起来,长牙绽放出熔岩一样的光泽,漆黑的马蹄印留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更添一分烧焦的气味。
半月状的剑痕像是从大地之上升起的黑月,那道被攻城锤破坏出一些裂口的城门轰然破碎,钢铁化为了残骸,边缘处扭曲如烧死在火焰中的树枝,还在滴落着熔融的铁水。
这一刻无疑再现了逐岸战争的一角,这种无可匹敌的力量令在场所有人惊骇,无论是战友还是敌人,吉罗德男爵蓦然回忆起自己那参与过逐岸战争的兄长战死沙场前对诺曼男爵的评价:
“锤砧、锁链与熔炉创造了猛兽,他在战场上不断重铸与变强,他破碎的刃片只在制胜之举中崩出。”
眼看着诺曼男爵和其后的骑士冲进了城堡的外门,吉罗德丢下手中的配剑,拔出旁边士兵的斧头,奋力劈砍,把巴尔克堡里面唯一的魔法弩炮从固定架上强行拆了下来。
无光泽的黑箭静静躺在弩炮之上,吉罗德男爵扛着自己最后的制胜武器,瞄准着内门后面的广场,随时准备向冲进城堡的诺曼男爵索取他的性命,他要让这个怪物殒命于此。
现在,这位坚持死守的男爵,面色铁青,看上去扭曲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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