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血色黄昏

  天空染上了渐入黄昏的浓金色,像是挂上了一道帷幕,等待着夕阳从幕后走出,把暗红的颜料泼洒,表演一场血色黄昏。

  士兵搏命的喊杀声、木头燃烧的噼啪声、投石机发射的轰鸣声……

  战场上的一切都在刺激着人类的感官,只有死去的人才可以对此无动于衷,他们躺在那些依然挣扎在世间生存的战友身边,不必再为明天和下一顿饭发愁。

  或许一个强人孤身一人结束一场战争对于在凡性的泥沼里面求生的士兵们是一场怜悯,就像大旱与烈日之下干裂的土地,麦子迎来了它们渴望的雨水。

  然而有人并不想战争就这样结束,燃烧那些士兵们的生命也在所不惜,吉罗德男爵紧张地端着魔法弩炮,随时准备向内门后的广场发射制胜破局的关键一击。

  他很清楚内门拦不住诺曼男爵的步伐,而且巴尔克堡的守军数量有限,他本来就在内门后面没有布置任何士兵,而是堆积了一些装满了火油的罐子。

  在吉罗德男爵的提前授意之下,一旦诺曼男爵强行依靠超凡力量突破城门,弓弩手就用点燃的火焰箭射击那些罐子,引发剧烈的燃烧,把城门后面化为一片焦土。

  吉罗德男爵不指望熊熊烈火可以把诺曼男爵吞噬,但是他希望那样可以阻拦其他攻城士兵,孤立冲入城门的诺曼男爵,能够给他争取一点瞄准的机会。

  没有大量目标群体干扰,魔法弩炮可以很好地锁定敌人,吉罗德男爵对黑箭的威力非常有信心,这是家族赞助给他的守城底牌,一旦顺利命中,即使是诺曼男爵这样的战士也会泯然于死亡的怀抱。

  吉罗德男爵紧张地等待了一会儿,但是内门迟迟没有被突破,那里燃烧的烈火好像成为了城堡自焚的玩笑话,在他眼里倒映出来的火光仿佛都在嘲讽他的策略、灼烧他的内心。

  城堡大多有一个同样的配重,一道外门一道内门,上面建设有一座城楼,根据城堡建设水平的不同,城楼的层数和设计结构也不尽相同。

  巴尔克堡是逐岸战争前就一直屹立在河谷地的古老城堡,依然遵循这种设计原则,外门和内门之间的通道上面会开几个井口。

  在大多数时候,守军可以居高临下地用弓弩和石块对狭小通道内的攻城士兵发起攻击,下面的敌军一般很难作出有效反击,一旦发现弓弩威胁,守军能够安全退缩回城楼里面。

  然而巴尔克堡今天遇到了两个特殊的敌人,诺曼男爵和苏帷父子在突破城堡外门以后没有选择像传统攻城一样继续攻击内门,而是直接从那些井口跳上了城楼里面。

  这样的行为可是吓坏了井口旁边的守军,他们本来就惴惴不安地端着弓弩或者抬着石块看着下面,而苏帷能在他们被斩切成碎片之前看清那些惊骇莫名的面容。

  诺曼男爵的剑痕就像夜间的晚风吹拂草地,那些守军过了一阵子才坍塌成破碎的骨肉,成了秋天的田野里农夫弯腰用镰刀收割之下,那些倒伏在土地上的麦子。

  没有惨叫声传出去,仿佛世界转瞬就进入了万籁俱寂的深夜,那些倒下的士兵就像享受安眠的动物,缩在不知名的角落里,这场安眠可以持续到永远。

  苏帷跟随着父亲的脚步,双手提着黑色巨刃和焰形大剑就开始了攻城步战,他被迫抛下了兴奋的萝卜,把它留在城门之间的通道。

  在攻城战中马匹实在发挥不出机动性,即使萝卜作为血统强大的魔兽马可以在崎岖的壕沟上如履平地,城墙没有倒塌,要在城楼里面作战,那些狭窄的阶梯也限制了它的发挥。

  诺曼男爵在城楼里面一路向上攻杀,没有任何士兵可以阻拦他的脚步,一时间斩切留下的密集剑痕在空中久久不散,就像画卷上晕染开来的浓墨,看上去美丽又致命。

  苏帷则是转移了目标,他要去反攻城墙上面的守军,那些在茅草屋顶上专心射击的弓弩手,他们一直盯着云梯车里面冲出来的敌人,甚至没有注意到一名陌生的具装骑士气势汹汹地从自家城楼里面走了出来。

  精神念力勃然生发,就像一株扎根在城墙之上的树苗迅速成长为了荫蔽众人的参天大树,而念力最简单的运用方式就是转化为影响现实世界的动力。

  无形的爆炸顿时发生在扎堆的城墙守军之间,战友们震惊地看着这样一幕:正在血战厮杀的人群化为了血人,像是被巨人的大手握住与碾压,化作了破布娃娃一样的绵软尸体。

  隐形的力量又把这些堵住城头的尸体甩到了风暴之中,在天空上盘旋,挥洒着鲜血,然后砸到屋顶之上,发出一阵巨大的闷响。

  破碎到认不出身份的头颅就瞪着爆裂的无瞳眼眶看着那些弓弩手,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有些人直接坐到了茅草之上,或者干脆尖叫着从梯子爬下屋顶逃窜,再也顾不上守卫城堡的职责。

  这种直接且陌生的暴力击碎了守城士兵们的士气,就像地震中的玻璃一样震碎成了一地残渣,连那些举着盾牌、长剑和利斧的攻城战友都一起愣在原地。

  在他们这些士兵愚昧的一生里面,生活从来没有太多的想法,他们甚至不怎么害怕战争,因为战争就是一场接一场逃不过去的轮回,战友倒下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劳碌,然后下一次也许就轮到自己不在了。

  凡人埋头生活在土地上,或许见识过一些巫医或者魔法师的神秘手段,伤口涌出鲜血迅速结痂、熊熊燃烧的火球把人瞬间化为了焦尸……但是从来不会像这样直击人心。

  精神念力放眼整个道格拉斯大陆都是稀罕的存在,有数的炼金术师都生活在繁华的大城市里面,作为大贵族或者王室的座上宾。

  那里才汇聚了足够丰富的资材让他们可以完成实验,而不是魔法师那样会在乡野之地建造拔地而起的法师塔。

  炼金术师注定远离凡人的生活,就像云端之上的浩瀚星空,凡人终其一生都在雨后泥地的深坑里面,不会抬头去仰望那些遥不可及的星星,只有年幼的孩童还能保持最后一抹纯真。

  所幸参与进这场战争的只是一位尚且在炼金术学徒位置上驻留脚步的人,刚刚走完染色之路的学徒,心灵内部积蓄的念力就像一个清澈见底的水洼,淹没不了满地干旱的裂土。

  苏帷用自己的精神念力完成了一发大音希声的爆破以后,就收敛了所有像是植物一样生发的无形力量,转而沟通起空气里面活跃的火元素,让它们化为自己如臂驱使的力量。

  因为战争,因为杀戮,火元素的象征在此时此地变得最为活跃,战斗与抗争的象征就像灼烧的痕迹一样,顽固地烙印在每一个挣扎在战争泥潭里面的士兵心间。

  激昂的气氛鼓舞着手执利刃者奋力行使残暴的权能,要他们大声诉说鲜血与伤口的故事,肌肉都在因为强烈的愤怒而颤动,士兵在为纷争二字代言。

  “力量与荣耀”的铭文闪耀,像是怀揣着一颗难以抑制的好斗之心,渴望着淹没战场的滚滚血海,这种歇斯底里的疯狂企图漫延上理性的高地。

  然而苏帷的本质已经逐渐趋于太阳的辉光,至纯的白色把所有不洁的思绪燃烧成灰烬,愤怒和毁灭的鞭策无法动摇太阳高悬于天空的轨迹与颜色,只留下纯粹的力量为其加持。

  熊熊燃烧的火焰在苏帷的双剑上蔓延,黄铜色泽的焰形大剑就像一束在火山中熔融的金属,变得比正在日落的夕阳更红,炽烈的热浪席卷整段城墙,朝着那些存活的士兵扑面而来。

  黑色巨刃受到了唤醒,火焰在告诉它执行杀戮之事,平实粗砺的表面本来像是被烟熏过一般,现在包裹住热烈而愤怒的火焰,剑尖处的三角像是被投入了熔炉,变得炽热而扭曲,渴望着收割敌人的灵魂。

  委实而言,念力爆破没有一次性击杀很多士兵,能产生这样的效果还是因为城墙上面的守军组成了盾墙,站得实在是太密,就像熔融的铝水倒入蚁巢,对于扎堆的蚂蚁是毁灭性的打击。

  心灵上的打击才是致命的,这段城墙上面的守军士气崩溃了,看着苏帷提着燃烧的两把双手大剑向他们走来,他们就开始丢盔弃甲,朝着另外一边的台阶逃跑,竭力远离着这个穿着铠甲的怪物。

  普通士兵无法普及金属防具,但是鞣制的兽皮上面镶钉做成甲片也可以组成良好防御的扎甲,而扎甲的特点在此刻展露无遗,穿上去很麻烦,但是如果打算彻底舍弃,就可以脱得很快。

  “随我冲锋。”苏帷对那些从云梯车里面走出来的军团士兵下令。

  这些勇武先登的士兵原本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吓得愣在原地,在发现这种神秘的力量来源于自家军团上头的贵族老爷以后,他们很快就能适应,因为贵族在平民眼里就是这样神秘,流淌着高贵的血脉。

  己方士气高涨,敌方则发生了溃退,接下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苏帷命令士兵们追击那些在城墙上奔逃的敌军,尽量避免他们逃入城堡主楼,给后续攻占城堡带来麻烦。

  苏帷亲自去解决那些茅草屋顶上面顽强坚守或者在原地等死的弓弩手,这些远程射手可是给己方军团带来了不小的伤亡,而且他还需要支援另一边的城墙,两把燃烧着烈焰的大剑可以在那里饱饮鲜血。

  与此同时,诺曼男爵已经杀到了城楼的最顶端,而吉罗德男爵在听闻爆炸声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事情超出了他的设想,城楼里面的寂然无声也有了解释,他默默地把弩炮对准城楼的阶梯。

  吉罗德男爵没有等来从阶梯上像是疾风一样突袭进来的敌人,但是等来了脚下地板的破碎,诺曼男爵直接斩开了自己头顶的厚实木梁,然后剑光闪烁,黑月一样的半月痕迹急速掠过。

  严阵以待的吉罗德男爵还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他就看见了掉在地上的魔法弩炮,随即看见了泡在血洼里的双臂。

  痛觉都没有这么快找上他,而诺曼男爵的剑就解除了他的威胁,并且转手一瞬间就把这层城楼里的其他士兵斩成了碎片。

  吉罗德男爵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还在坚持地伸出切面平滑如镜的断臂,想要碰到地上的魔法弩炮,然后绝望地看着一只穿着黑色甲靴的脚把自己最后的希望踢到了一边,在地上滑了很远。

  “黑箭可以崩穿古龙的鳞片,确实能够把我击杀,但是前提是使用者也是一位强大的战士,而你,我的朋友,失去了双臂还能继续活下去。”

  诺曼男爵看了一眼能够威胁到他的魔法弩炮,然后在吉罗德男爵身边蹲了下来,注视着这位自己好心劝降的远房姻亲,面色平和得不像是刚刚夺去了那么多士兵生命的人。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吉罗德男爵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失去了双臂固然一时不适应,但是至少他的双腿还在。

  诺曼男爵用剑背压住了吉罗德男爵的动作,让他无法起身,并且继续劝他:“你已经失败了,留住自己的性命吧,想想你的妻子,你不会想要达莲娜一辈子孤单一个人吧。”

  吉罗德男爵面对这种境地,听闻了诺曼男爵的话,他愣在了地上,像是在回忆自己与妻子生活在这座城堡里面的生活,他喃喃说道:“我感到很遗憾,真的……”

  诺曼男爵以为他已经回心转意,不再一心要坚守这座注定陷落的城堡,就把剑抬了起来,开始想自己次子苏帷在攻城战里面的情况,想要马上转头去支援在城墙上奋战的士兵,尽快结束这场流血的战斗。

  感知捕捉到异常的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剑上传来的力道,一低头就看见吉罗德男爵自己把心脏撞上了剑尖,直截了当贯穿了过去,没有一点救治的可能。

  诺曼男爵沉默地摇了摇头,深深地叹出一口气,不仅仅是为自己的一时不察,也是为吉罗德的顽固,感慨道:“何必呢……”

  他没有立刻把剑拔出来,因为那样死亡的脚步会更快来到眼前,吉罗德男爵吐出一些血块,因为胸膛被贯穿,热血涌了上来,渐渐堵住咽喉,他只能含糊不清地交代着遗言:

  “我快老了,不想……继续这样了,你……来亲手结束我的生命,我就是……战死的,达莲娜……她会……理解我的……哥哥……”

  吉罗德男爵的生命在念着自己妻子和兄长的名字中渐渐离开了他的身体,瞳孔慢慢涣散,头颅倒向了城堡主楼的方向。

  这位高贵的男爵选择用战死作为自己的结局,应该是想要避免未来自杀的惭愧,不想家族为他蒙羞。

  诺曼男爵默默注视着吉罗德的逝去,把剑拔了出来擦拭,一时失语,然后摇了摇头,说道:“终究还是老了,直觉钝了,让你……唉,都能在我手上‘战死’。”

  贵族之间的战争总是讲究体面的,通常战败也只需要支付赎金,战胜方会保障贵族俘虏的人身安全和伙食待遇,但是当年逐岸战争那么惨烈,死在芝农·诺曼剑下的贵族亡魂也不在少数。

  在高贵和奢靡的面具之下,有些贵族还是有骨气和血性的,他们就是支撑着这个体系不彻底堕落的支柱。

  诺曼男爵离开了吉罗德男爵身边,把黑箭从魔法弩炮上面卸了下来,然后一起负在了背上,解决了最后的威胁。

  他在城楼里面找到了一面旗帜,那是吉罗德男爵的家徽,盾徽上面绘制着一只红色的狮子抓着长枪,现在上面已经染上了不知是哪个士兵的鲜血。

  诺曼男爵把这面旗帜盖在了吉罗德身上,遮住了他那副无法瞑目的面容,转头走出了这座已经了无生迹的城楼。

  战争不能在这里停下脚步,还有很多事情在等待着他。

  夕阳西下,晚霞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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