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灿烂,仿佛昨夜只是一场噩梦,时光在慢慢地流淌,一点也不急切。
“苏帷骑士,你的勇武让我钦佩。”
很多在战场上存活下来的贵族第一时间找了上来,感觉像是在瞻仰英雄的雕像,观察着两把狰狞的大剑和浴血的铠甲。
一些男爵都放下了贵族之间的阶级成见,对苏帷笑脸相迎——没有人敢于和一个杀人如割草的人摆脸色。
苏帷的武艺让他们看见了诺曼男爵的风采,于是对于诺曼男爵的敬畏自然就分到了他身上,让他走到哪里都是问候声。
在此之外,苏帷赢得的战功很可能让他晋升男爵爵位,他一定会入两位伯爵的眼,前程一片光明。
仅仅一个黎明的时间,苏帷就收到了不少贵族明里暗里的询问,问他有没有心仪的贵族小姐,都在看有没有机会给他介绍一门婚事。
苏帷能不能有男爵封地之事姑且不谈,因为这场战争毕竟说到底是兰威王国的内部斗争,没有对外作战的正统性。
在索尔金大帝日益收紧手中王权的当下,没有血脉继承,晋升爵位都需要伯爵亲自奏请王都,花费不少的人情关系和金钱来运作。
现在想要跟苏帷拉上亲事关系的贵族可以排出一条长队来,他只好面上敷衍过去,心里想的还是这场战役带来的后续影响。
纵观这场战役,艾德文伯爵击败了克里佛伯爵,三方伯爵的鼎立局势转变成了两方对垒,变得更加明朗起来。
从这个结果来看,上万人厮杀混战带来的伤亡看上去都是可以接受的,并且战利品非常丰厚。
克里佛伯爵麾下的士兵损失最重,成群的俘虏被捆绑了双手,被军团士兵押送着离开,很多身上都带有明显的烧伤痕迹。
艾德文伯爵展现出了仁慈的一面,所有受伤的俘虏都有机会接受治疗,除了会在后半生留下大片的疤痕,性命是可以保障的。
医疗改革让发达城镇里面培养出了很多掌握基本技能的医生,每逢战争都会受到征召,现在就能看见一条条队伍在排队等待看诊。
一支编制完备的军团,即使没有征召农奴兵,大量的随军人员可以在军团后面拖出很长的尾巴,包括了搬运辎重的脚夫、随军做生意的商人,当然了,还有随军的妇女。
在战场上存活下来的士兵有各种各样的需求,他们搜刮的战利品除去上交给直属贵族的一部分,其他不好长期携带的都会在商人那里换成金钱。
搜刮战利品的时候,苏帷没有像其他骑士一样亲自组织人手,反正属于贵族的那份没人会少拿,而且多拿也得看上层的脸色。
清晨漫步以后,苏帷回到了自己的营帐,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恢复原样的两把大剑倚靠在旁边,像是和主人一起休憩着。
说实在的,他现在有点饿了,一晚上手下亡魂无数,浑身浴血,一股无形的疲惫染上了他的心灵,拍打着堤岸。
苏帷没有选择主动驱散这种自然放松带来的负面状态,适当的感受这种人类本质的弱小,能让他知道自己还是一个人类。
这种疲惫有点像醉酒后的迷迷糊糊,有些人就靠着这种状态来忘却人生的烦恼,哪怕只是短暂留恋。
贴身侍女贝拉和阿曼达则是急急忙忙地来到了苏帷身边,上下摸索,好一番身体检查,生怕他一场血战下来有什么伤势。
“少爷,您现在浑身都是血,您看您的头发,都被血黏在一起了。”
苏帷拍了拍她们俩的脑袋,阻止了女仆们在他身上的动作,然后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发现确实干在了一起。
这么一场彻夜厮杀下来,他也只是简单清洗了一下,被火烧死的士兵很多,但是一时想要泡澡的热水却没有。
苏帷从椅子上起身,站在了营帐的空地上,然后浑身燃烧起熊熊烈火,把女仆们都惊吓到了,捂住了嘴。
贝拉和阿曼达马上想要去找水,而苏帷说道:“放轻松女孩们,不要紧张,你们的少爷没事,只是烧掉了一些污秽。”
火焰很快就熄灭了,苏帷浴火而出,全身洁净一新,看上去就像在贵族宫廷里好好洗漱了一番,刚刚走出浴场一样。
苏帷清了清嗓子,对厨艺最好的阿曼达吩咐道:“阿曼达,你的少爷饿了,去为我准备一顿丰盛的早餐吧。”
阿曼达应声去了贵族专用的伙房,而贝拉主动接替了侍奉领主的任务,把苏帷迎回了椅子上,站在背后为他按摩肩膀。
贝拉性子一向比较胆小,而阿曼达比较细心,所以一般都是贝拉长期留在苏帷身边,而阿曼达为少爷做事。
感受着按摩的力道,鼻尖徘徊着女仆身上的淡淡香水味,冲淡了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苏帷安心地闭上了眼睛,享受这战争曲目中片刻的安宁,而在营帐外面,士兵们嘈杂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歇。
商人们在大战以后会给士兵们提供各种商品和额外服务,妇女们也是他们带来的,不过都是自由民而不是奴隶。
人生目标比较清晰的士兵为了能够把好不容易拼杀得来的钱带回家,基本都会克制欲望,减少生理需求上的消费。
不过血战以后选择缓解精神、大肆挥霍战利品换来的金钱的士兵占了更多数,所以总是军队发财军队花,能给家里带回去钱的很少。
这是一向的惯例,很多士兵在扎营的时候成群结队去商人那里换取酒水与肉食,开一场奢侈的聚会,参加的人也会越聚越多。
有些骑士会放下身段去和下面士兵一起聚餐,因为刚刚并肩作战的缘故,士兵们对骑士的畏惧会消退不少,一般氛围不会变得拘谨。
这种情况在战争压力大的时候会被贵族们默许,不被认为是违反军纪,尤其是到了夜晚,大肆释放压力带来的淫靡之声会在营帐里此起彼伏。
对于血气方刚的青壮士兵,这无疑于精神折磨,所以更是加剧了群体性的无意识消费挥霍,金钱在得到流通。
每天早上捶足顿胸、后悔没管住钱袋子的士兵随处可见,而随军吸血的人赚得盆满钵满,脸上都是笑意洋洋的,看上去更奸诈了。
不过捕食链的最高层终究还是贵族,士兵们需要上缴战利品,而商人们需要缴纳随军税和行商税,贵族两头通吃。
在士兵们发泄欲望、商人们打开袋子数钱的夜晚,苏帷把贝拉和阿曼达抱得更紧了一点,完全不受外面声音的影响。
只是血战以后,一向无梦的苏帷会梦见坐在黄铜王座之上的披甲身影站起身来和他战斗,炼金术爆发出的赤金之光和遮天蔽日的熔岩战斧碰撞。
他也会梦见自己在广袤战场上厮杀的场景,鲜血飞溅,京观堆积得像是田野里的麦垛,他无可匹敌,他不受伤害,无止境变强,身上没有一处伤疤。
对于苏帷而言,梦境是光界倒映在现世的投影,具有很强的象征性和预兆性,那个铠甲形象在那片血色荒原之上已经见过了。
苏帷对此感到不安,没有跟那些骑士一样加入聚会,或许他应该再次穿越象牙之门,去光界寻求一个答案。
除此之外,苏帷发现自己麾下的士兵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让他都不好展现自己作为领主的亲和一面,自然而然也就没有举办聚会。
没有发泄,没有消费,搜刮的战利品被他们全数上交给了苏帷,就像一群魔法师造出来的杀戮魔像,没有任何额外需求。
八十八个从迈萨村一起出来的士兵,没有参与巴尔克堡的攻城战,但是都被投入了那场反伏击的战斗。
苏帷吩咐军士盖里清点过了,没有战死一个人,甚至他们的伤势都不需要医生救治,到了第二天早晨就自己愈合了。
这种情况让苏帷一时感到奇怪,虽然没有战死者是一件好事,但是他手下可都是一群凡人,只有亚尔曼他们六个特殊一些。
以那场火海之中血战的烈度,他们竟然都好好地活了下来,八十八人一个不少,甚至精气神看上去还能马上投入下一场战斗。
苏帷自己冲锋在前,基本没有时间关注混乱战场里面的情况,所以事后他向亚尔曼询问了那天晚上的战果。
基本每个人手下都多了几个首级,他们加起来杀了几百个人,这种战绩放在上万人混战里面都是极为亮眼的。
苏帷一度觉得自己手下的士兵是不是受到了某种光界存在的赐福,所以他挨个反复检查了他们的肉体、心灵和灵魂这个等价三角。
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气息,只是有些辉光的余晖,这一点勉强可以解释他们的变化——辉光是灿烈之物、于瞳中短暂留痕之物。
随着苏帷重新踏足超凡,自己真灵的本质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散发着光与热,他的耀眼夺目会普照身边之人。
这种影响会伴随着拔擢而愈来愈强,所以出师之时,苏帷收到老师送的礼物就是一卷交杈地送来的绷带。
那是星月夜三大部落里,崇拜黑夜的部落祭司施展魔法祝福的亚麻布,那股纯粹的黑夜色彩可以遮蔽纯白的辉光。
直到辉光臻至暴烈,开始显露太阳光芒的本质,黑夜也被溶化为了光,褪色成了至纯的白,失去了作用。
到了后期,这种情况变得无可挽回,苏帷就一直镇守在【暗月殿堂】,没有继续周游世界,拥抱孤独的永夜。
那时候他就很少在现世间行走了,凡人无法直视他,哪怕是直视他伪装自己的外皮,至刚的启明只会蒸发掉凡人颅内的理智之液。
这样一来,两个大陆上自然少了很多关于炼金术之王的传说,苏帷觉得没有什么关系,世界的舞台总是要留给后辈的浪潮。
贵为炼金术之王,他最喜欢的就是在一些城镇的酒馆里面驻足,看着那些在角落里面喝酒吹牛的冒险者们,朝气蓬勃。
现在那股辉光的影响又追上了他,就像闻着血腥气跑来的猎犬,苏帷凝视着自己麾下的士兵,顿时感到有些心灵上面的疲累。
当苏帷问及他们为何不保留自己应得的战利品时,亚尔曼沉默地跪了下去,把斧头高高举起,嘴里喊着“一切为了伟大领主!”
八十八人都跟着一起跪地,高喊着这个口号,甚至吸引了周围忙着享受的士兵们的惊奇目光,并且望而生畏。
苏帷只能让他们免礼平身,而分割战利品的士官手上拿着写满了密密麻麻文字的莎草纸走了过来,汇报属于他的那一份。
作为艾德文伯爵的代理者,诺曼男爵负责指挥着军团,士官们都很有眼色,给苏帷及其麾下士兵统计战果的时候都是尽量往高了算。
能给的都给了,克里佛伯爵投入战场的士兵普遍装备在水准线以上,各种军械、甲胄和武器经历了大火依然有不少可以挑的。
这个收入让苏帷满意,他麾下所有士兵都能换装了,尤其是那些带出来的新兵,更新的铁质装备可以让他们的战斗力更上一层楼。
在此之外,艾德文伯爵必然有所赏赐,只是真正的论功行赏要等到一切尘埃落定,苏帷甚至在战役以后都没收到过召见的命令。
现在伯爵表现出来的照顾就是默许下面人给苏帷分配更好的战利品,并且金钱方面的赏赐也提前下达了礼单,回到城镇就会送到苏帷手里。
艾德文伯爵一直在和战败的克里佛伯爵密谈,只有诺曼男爵可以在大营里陪同,其他贵族都被屏退。
根据之前商量好的,一旦艾德文伯爵问及苏帷的奇异表现,诺曼男爵就会把原因推给自己,归结于血脉带来的传承。
父亲是一位强大的超凡战士,母亲拥有高贵的贵族血脉,那么儿子拥有超绝的天赋也是可以理解的,俗称虎父无犬子。
在无趣的行军过程里,苏帷骑着萝卜,而疲惫的贝拉和阿曼达一直在收纳营帐的牛车上,就跟在苏帷后面。
军团俘虏了那么多士兵,队伍变得更加臃肿,同时也更加管理混乱,可以往后拖很长的轨迹,慢吞吞地朝着最近的城镇前进。
庆功宴的消息在贵族里面流传,军团在城镇里面得到休整之时就会召开,俘虏会被关押和转移,战败的贵族们等待着家里派来信使缴纳赎金。
尽管瓦尔特伯爵的威胁近在眼前,贵族们想要在餐桌上面分割利益的急切之情仍然像是正在冒黑烟的火山,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军营里面的氛围。
毕竟一场血战下来战死了不少贵族,士兵们的遗产容易瓜分,贵族们的装备则是价值不菲,一套骑士铠甲就可以让家族里面多出来一名骑士。
贝拉给苏帷端上来鸽子派,表皮金黄酥脆,散发着迷人的香气,边缘一个个褶皱微微翘起,看起来像是贵族少女的裙摆。
苏帷因陋就简,用自己的匕首切开了鸽子派,把这个馅料满满的美食分给了贝拉,还让她带回去给阿曼达自己尝尝。
每一口都能品尝到不同的风味,里面加入的香料是十分奢侈的,更不用说是在行军途中,在这个年代可以说是贵族的独特享受了。
正在夸赞阿曼达手艺的时候,一个传令官打扮的人靠了过来,看上去有点害怕苏帷座下的萝卜,迟迟不敢上前。
苏帷吩咐贝拉回到自己的牛车上,然后把那个人招了过来,“有什么事?”
传令官隔着一点距离,向苏帷宣读道:“伯爵大人有令,召见苏帷·诺曼骑士前去大营。”
他左右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确认没有人可以听见以后,走上近前,对苏帷小声说道:“诺曼男爵大人特意吩咐,让您去了尽管开口要封赏。”
苏帷把手中的鸽子派一口吞下,然后给传令官塞了一枚银鱼作为酬谢,回复道:“请为我向伯爵大人传达,我马上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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