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永不停歇

  赤裸之身,水波震颤,烟雾如涡。

  强有力的心跳在鼓动,让苏帷从内而外地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健康,生命的澎湃气息为他而扬升。

  曾经两度燃烧自己,升起太阳,他已是焦黑之人,等待着下一次太阳之光的爆发,这是既定的未来,滑坡而至的深渊。

  辉光的象征已经隐隐压过了火焰的转变之理,不仁的理性瓦解着人格,于是苏帷决定举起自己的第三相来平衡自身的天秤。

  炼金术的赤金之路起源,在老师见证中发下的誓言——证实自己的永恒常性,这是属于世界存续的道理,是关于生命与保护的准则。

  苏帷在失落之地寻回了世界的一块表皮,带着旧者的一部分偷渡到了现世,从圣者锚定的历史线团里面牵出来一根隐晦的丝线。

  沉眠的旧者不会这么容易回归现世这一重历史,即使世界需要表皮的保护也是一样,相对于需要时刻警惕的虚界存在,威胁性较低。

  苏帷用自己的血缔结了一个契约,一块世界的表皮为他蒙上,化为了第二层皮肤,无相无形,面皮颤动,好似转变着面具上的容貌。

  那是雷鸣一样不息的心之力量,在漫长史诗中保护着世界存续,现在为苏帷誓约守护,这股力量的代价则是复仇的约定。

  贵族浴场那种奢靡的气息缭绕在鼻尖,苏帷在温水中活动着身体,全身肌肤都在脉动,就像每一声心跳在皮肤的鼓面上擂响。

  不息之心在永无止境地跳动,在三腔之内回响雷霆的声音,它支撑着第二层皮肤的存在,一如这位旧者依然在支撑世界的表皮。

  满溢的辉光被其包裹,只有瞳眸之中闪烁着火光,心灵的窗口是辉光最喜的通路,这一点上第二层皮肤也无法庇护。

  鼓动的皮肤始终不会停下它的节奏,转轮一轮一轮地转动,在第二层皮肤上,纤毛偶尔会露出原形,显得苏帷的外貌有些惊悚。

  在瞳眸的缝隙之间,在血管的交缠之间,纤毛周而复始地重复着透明之色和鲜血猩红的转变,它不会停歇。

  于是纤毛永无穷尽地缠卷,从眼睛里面伸出来,就像眼眶长出了头发,在血管里面蠕动,就像毛细血管在皮肤下爬行,仿佛一群毒蛇在孵化与蜕皮。

  从神秘学的结果而言,融合了世界的一块表皮,苏帷将永远保持健康,并且永葆青春,不受外部力量的入侵,尤其是洞开伤口作为门扉。

  所有被第二层皮肤所抵抗的力量落在上面都会被雷鸣的鼓动削减,仿佛一层无形的壁垒与铠甲,拒绝着伤害与伤口。

  鲜血经过不息之心,流淌在转动的身影之下,在全身循环的过程就是胎卵在蛋壳中孕育的过程,力量在发育,生命在壮大。

  以神秘学的视角内视,闪闪发光的辐条转轮在太阳的光辉下转动,就像回到了光界曾经的一种状态,被遗忘的一重历史。

  苏帷向自己手腕看去,人族守护者为他赠予的透明河流依然在皮肤的表面流淌,那是命运的回环,代表着注定的宿命。

  用刀刃割伤自己,在河流的循环中打开一个伤口,宿命就为之延伸出新的可能,在混乱与永恒之间寻得了转机,白血的秘素诞生。

  苏帷眉头微微蹙起,想起了蒙上第二层皮肤带来的麻烦:“不受创伤,免遭危难,生机长存,白血可就没有那么容易获得了。”

  第二层皮肤象征世界的封闭,没有足够强大的开启力量,就无法洞开伤口的门扉——再也没有了锁,再也没有了门。

  肉体的堡垒被表皮约束,它是这样的坚韧,并且越来越坚韧,守护着所有生机与秘密,不愿意与外人相谈话。

  伤口不会诞生且敞开,血液不会为之流淌而出,自然也将没有被命运河水沾染的白血。

  这种通用的神秘素材变得更难得了,若是心的力量壮大,苏帷便需要压抑不住狂怒的、足够锋锐的武器才能伤害自己的皮肤、流出鲜血,或是寻求穿行于历史的毒蛇来噬咬。

  相对应的,白血一旦诞生,不仅仅会是命运河水的稀释物,也会是雷鸣鼓点中激昂风暴的雨滴,它会在暴露之时保持着呼吸与舞动。

  从神秘学意义上,这是一种拔擢,因为血从世界的表皮上流出,象征意义便是世界在流血,万物生机从内走到了外,表里相易。

  苏帷觉得现如今自己一滴鲜血就可以治愈凡人的疾病,或者让伤口极速愈合,重度烧伤者的生命也能得到强行存续,即使代价是消耗对方自己的生命力。

  然而世界上有一具具肉体,对于凡人而言,头脑所处的那一副身体会从胚胎的诞生陪伴到入了黄土,是一生渡海唯一的舟筏,是顽强的,也是脆弱的,就像混浊的玻璃。

  若是仅仅削减寿命就能治愈缠身的疾病,从致命的伤势中存活,无数人都会为之痴狂,愿意在寿命的账簿上划出一笔又一笔账单,直到注定的终结。

  那些来自于第二层皮肤的纤毛在有节奏地颠扑扭摆,让苏帷看起来就像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这身人皮衣服都在节奏中舞动。

  苏帷同样需要为自己不息之心的鼓点作出伪装,不然和他共处一室的人都会听见他们的心跳在以共振回应,衰老之人甚至可能就此倒地。

  他点燃起了辉光,把手指抵在自己的嘴唇上,闪闪发亮、隐约有着血肉外观的辐条轮就在眼底的阴影中旋转。

  他把辉光熄灭,让午夜降临,让暗影留存,而太阳行过天际落下以后,月亮的居屋得以显现,内外相易,表里互替。

  黑刚玉的颜色一闪而过,第二层皮肤变得像是真正的皮肤,真正的皮肤变得像是无形蠕动的皮肤,艺术在其中得到显现。

  这是奥秘的技艺,独属于太阳与月亮之间的秘密联系,辉光的仁慈仅仅存在于影中,而光界的影中自我坐落于月亮的居屋,它们是不同的面相。

  白银与镜面属于月亮的言语,光彩夺目,把一切真实揭露无疑,空无一物,静若止水,也能反映万千,它可以保守秘密,也能揭开真理。

  美丽是虚幻的,真实是丑陋的,既然完美只存在于想象或者梦境,那么如同镜像的倒转,月亮会把可能与现实区分开来。

  此时两重皮肤的变易就是虚假与现实的地位倒转后的结果,这是达成完美的途径,外人看向苏帷就会看到正常的人形,而不是纤毛舞动的怪样。

  然而午夜并没有真正降临,世界最后的烛火没有熄灭,月亮不会占据太阳的居屋,这场艺术表演终究是一夜幻梦的画作。

  倘若苏帷动用自己的力量,无论是辉光、火焰还是心跳的雷鸣,这种表里互替的伪装都会像剧目开场时的幕布一样消失,暴露出真实的丑陋。

  贵族浴场的私密房间本来灯火通明,而现在月亮的气息流淌在这里,让花纹砖的光洁镜面都不太情愿归还反射的光芒。

  房间里一时间宛如黄昏以后,黯淡得有些古怪,让门外等待的侍女们为之惊奇,就好像天空上的太阳突然日落,大地变得昏黑。

  “少爷,需要我们进来吗?”贝拉和阿曼达隔着帘幕轻声询问。

  恢复了常人模样的苏帷把自己慢慢浸没在温水之中,“进来吧,我的女孩们。”

  贝拉和阿曼达看着远比浴场走廊昏暗的房间有些犹豫,还是胆大心细的阿曼达率先推开了紧闭的大门,然后静谧的氛围随之打破。

  这世上很多事物具有神秘学象征,门扉是其中特别的一项,它区分了内外与表里,伤口与锁孔具是门扉,象征着通行的权力。

  因为光界在现世的映射,每一个锁匠迟早会做洞开门扉、月光逸散的梦,而梦醒以后抓不住迷离的灵感,就像烟雾一样消失。

  月光是开启其他空间的钥匙,有些夜晚,城镇里的街头小巷会以离奇的方式扭曲,墙壁碾动,行人旧伤作痛,在其中风元素无比活跃。

  当浴场房间的大门被洞开,暂时徘徊于房间里面的月亮气息为之隐没,刹那间灯火再次照耀整个房间,就像刚刚点起来蜡烛。

  贝拉和阿曼达因为这种变化而惊讶,但是看见自家少爷在浴池中向她们招手,她们便马上抛掉了关于异象的惊诧,围到了少爷旁边。

  在贴身侍女的按摩侍奉下,苏帷重新享受起温暖的沐浴,仿佛第二层皮肤上那些舞动扭摆的纤毛都是梦境中的古怪。

  在浴场的木台子上,侍女们用橄榄油涂抹苏帷全身,白皙的手在他身上游走,在这种赤裸的接触中,嬉戏的玩笑声欢快地回响。

  白银做的刮板,触手微凉,侍女们用自己姣好的身材将之捂热,然后为苏帷涂抹珍珠粉,擦去多余的香皂沫和橄榄油。

  等到苏帷披着一身浴袍走出房间,香水的淡雅回调带着木质的些微苦涩,周身看过去就是一位典型的贵族,好像时光追溯到了帝国屹立的年代。

  见一位贵族离开了浴池,葡萄酒和甜点被贵族浴场的仆人端了过来,甜腻的蛋糕散发着迷人的香味,上面涂抹的蜂蜜看上去十分诱人。

  苏帷一边和侍女们开着玩笑,一边走路时享受着贝拉和阿曼达两边的投喂,她们的美丽让中央浴场出来的贵族见了都会止不住羡艳。

  “苏帷骑士,您在战场上的英姿如此耀眼夺目,我向您表示由衷的钦佩,听说您的事迹正在流传,吟游诗人还专门为您编了歌曲呢。”

  向苏帷表示恭维的贵族闪电一般迅速收回了看向贝拉和阿曼达的目光,很有自制力与自知之明,这种贵族才是圈子里的大多数。

  他们很清楚,仆人固然地位低贱,而当她们的主人是一位强者的时候,美丽就在力量的庇护伞之下,连仆人都不是贵族可以得罪的。

  国王的贴身仆人比封地男爵更加尊贵,觐见陛下的贵族都会对国王的仆人笑脸相迎,送上礼物,即使仆人依然需要对贵族使用敬称。

  军团里面的贵族不知道苏帷父子二人双双晋升爵位的事情,对于苏帷的称呼依然是骑士,而苏帷没有心思在浴场与他们多作寒暄。

  简单地回应了问候,苏帷避开了他们的话题,在更衣室换上了贵族托加,带着自己的侍女离开了奢靡的浴场,转头走向军营的方向。

  苏帷在矗立着自家旗帜的营帐里面找到了诺曼男爵,而父亲正在翻阅一本很厚的书,手指在纸页上面挪移,看上去像是一位老学究。

  “我仔细查阅过了,这次战争打到今天这个地步,除了吉罗德男爵一系,其他封地贵族都没有绝嗣。”

  诺曼男爵把记载贵族谱系的典籍合上,咚的一声,激起了营帐里面翻飞的灰尘,可想而知这本书历年更新下来变得有多厚。

  “阵亡的贵族都有直系血脉可以继承领地,苏帷,你的男爵头衔指望不上那些土地了。”诺曼男爵向自家次子说出自己的结论。

  苏帷倒是不以为意,他看着营帐上面挂着的简略地图说道:“瓦尔特伯爵那边的贵族还没有阵亡的,依然有机会。”

  诺曼男爵思索了片刻,确实在印象里面有一些血脉没能开枝散叶的贵族在瓦尔特伯爵麾下,大多数是底蕴积累不雄厚的新兴贵族。

  逐岸战争固然惨烈至极,世所罕见,但是这是多少年里平民跻身贵族行列最大的一次机会,危险往往伴随着巨大的回报。

  河谷地一些贵族就是当年依靠战功得到分封的,他们没有历代血脉传承带来的关系网,自然也没有盘根错节的姻亲联系。

  这些平民出身的贵族靠着利益关系层层依附,挂靠在兰威王国这艘大船上,都是刚刚上船分到一块蛋糕的新贵。

  尽管索尔金大帝希望给王国带来新鲜血液,给这些人争取到了河谷地的富饶封地,他们见了老贵族依然容易低下一头,没有足够的底气。

  即使这一代人努力生育,比起那些王国内部传承数百上千年的家族,他们拥有继承权的子嗣依然相对稀少,确实是容易捕猎的目标。

  像诺曼家族一样在王国里遍地开花的贵族终究是少数,血脉繁荣与否是生命系魔法都无法决定的,不是谁都能笑到最后。

  “我给家里在王都的亲戚都写了信,到时候你跟着侯爵他们一起去王都觐见,可以找他们照顾一二。”

  诺曼男爵看着自己即将正式成为男爵的次子,一时间感到有些恍惚。

  不仅仅是因为自家这个过去一贯平实如石头的孩子成长得如此之快,还有一点对自己人生的唏嘘。

  当年逐岸战争在尸山血海里面杀出来的男爵爵位,那股浓郁的血腥气仿佛还在鼻尖徘徊不去,刚刚那场上万人的火海之战放眼当年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战役。

  反倒是到了苏帷这一代,这么一点战功都能让他踏上子爵的台阶,仿佛过去那么多年在封地里的岁月都蹉跎了。

  自家幺子都要成为男爵了,或许这就是家族传承和时代机遇吧,一代胜过一代,他相信自己两个孩子都能比他的人生活得更加精彩。

  这股脆弱没有持续很长时间,论及战场之事,诺曼男爵的心气像是剑脊一样挺拔,只有在家庭的温暖怀抱里面,他才会是那副安乐的酒鬼老头模样。

  “艾德文拖延不了奥古斯汀侯爵多久,那位久负盛名,如果不是谕令在身,恐怕他已经亲至军团了。”

  诺曼男爵用锋利的眼神看向营帐里挂的地图,对苏帷说道:“在停战之前,我们至少需要把一家贵族杀到绝嗣,给你腾出来一块好封地。”

  手甲不离身的父亲把掌心按在谱系书上,那股兵戈杀伐之气好像要把书页都染上刺目的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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