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郑重声明,荣光归于伟大的索尔金大帝,所有贵族继承程序都需要遵守索尔金法典关于贵族头衔及其领地继承的条令规定。”
艾德文伯爵站在领主府邸的高台上,周围是大理石台柱,他把自己的纹章戒指放在法典的抄写本上,代表艾德文家族对国王陛下颁布法典的绝对遵从。
克里佛伯爵站在艾德文伯爵这位主持人身后,尽管他是战败的一方,但是在场提出法理继承的贵族里很多都是他的封臣,都是在那场火海之战中阵亡贵族的亲戚。
贵族传承的井然有序在这里可见一斑,那些身为俘虏的贵族在等待家里缴纳赎金的时候还能急不可耐地想要把自家亲戚的领地和产业吃进嘴里。
“凡是符合法典律令的嫡系继承人,所有贵族都必须保障他们的合法继承权,并且共同承认其对于领地所有权的完整性,包括其地下和上空的所有权。”
“土地所有者的权益受到法典保障,明确规定领主在其领地上可以从事任何适当的活动,土地产生的天然或人工的产品、法定产出、法属生命及其繁育的结果皆归属于领主。”
苏帷和父亲诺曼男爵一起站在贵族群体里面聆听艾德文伯爵宣读法典,前者倚靠在府邸大厅边缘的大理石柱子上,把众人护在身前。
因为战士的传统,贵族议事的地方都没有座椅,他们将像是一群等待出征的战士一样倾听战争的号角和征服的宣言。
可惜这些贵族早已失了那股心气,或许血性依然在,让他们可以坦然面对战场,但是在利益的闪光面前,他们饥渴难耐。
艾德文伯爵以威严的气场宣布肃静,镇住了台下那些看上去冠冕堂皇的贵族群体,他继续按照既定的流程唱诵道:
“违反继承法者,其领主权力即为非法,我将代表国王陛下行使法典权威,褫夺其贵族头衔及原有领地,并且押送至王都接受审判,由国王陛下裁决其继承权是否顺位延续,或从土地谱系中除名。”
这是很重的裁决,也是法典严格保障领主权益的前提,在这个分封制的时代体现了索尔金大帝烈日普照一般的威权。
只要重罪明确成立,经过国王审判就可以剥夺一个领地的继承权,把领地收归王室重新分封,在那片土地上一个贵族家族可能已经繁衍生息、传承有序了数百年。
“嫡系继承者,无任何继承权争议者,可以优先办理继承手续,由法理直属领主代理,最终上报王都审批,手续完备的继承者可以提前就封,但是依照契约重新丈量之前不享有完整的领主权力。”
虽然这些都是惯例了,但是苏帷可以看出来艾德文伯爵的骑士精神在隐隐发作,那种对贵族们不雅吃相的不喜已经有点溢于言表。
趁着血亲尸骨未寒,他们像是闻到了血腥气的鲨鱼一样吞吃着尸体上的腐肉,想要霸占空悬未定的遗产,甚至不顾战争尚未结束。
在这些渴望获得领地继承的贵族们强烈的利益诉求下,这场被赶鸭子上架举办的、看着肃穆的分赃大会就像一场滑稽的葬礼。
这次被拿出来瓜分的都是继承权存在争议的领地,如同放在树巢之上、膏腴多汁的蛋卵被猎人看见,他们争相攀爬,不顾体面。
有些贵族阵亡,论嫡系继承人没有,但是拥有继承顺位的人很多,就像蛛网一样蔓延得到处都是。
在这次战争中阵亡的贵族,诺曼家族想要攀亲戚也是能攀得上的,仔细翻阅族谱都能在上面几代甚至十几代找到血缘关系。
然而诺曼家族经营的基本盘不在河谷地,这里最有份量的就是苏帷的父亲,因为逐岸战争的功勋而就地分封,没有任何异议。
那些被运营进来的亲戚基本都在第一代,还没有把血脉散开、结果和扎根,这片土地上的贵族血系相互之间并不紧密。
或许这就是历代兰威国王的策略,新征服之地由贵族的新血去统治,会安宁一代人,他们相互没有血缘,甚至因利益而敌视。
在这些新贵变得腐朽与连横之前,就在战场上消耗他们,让他们打最艰难的战役,然后淘汰掉不洁的骨血。
会有浴火重生者,新的血液也会出现,他们在战场上获得功勋,国王恩赐他们来统治,就像上一代未堕落前那样——这是一个轮回。
王国必须警惕:一个家族如果出现繁育能力很强的一代,那么这个家族的关系网会织得越来越大,直到把王国都蒙蔽在阴影之下。
这次继承权的主要竞争者都是血缘关系比较近的旁系血亲和少数新兴贵族的姻亲,苏帷就没办法掺和进去了,这是天生血缘决定的。
有些则是代理人竞争,因为拥有继承权的正主在河原地,恐怕听闻了消息就会星夜兼程来到河谷地,甚至不惜请魔法师帮忙赶路。
竞争非常激烈,可以说得上粗鲁,那股优雅和谐的贵族气氛被打破,碎得一地,像是装饰华丽的花瓶被从高台上推了下去。
大家都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平日里最重体面,最穷困潦倒的家庭都会定期召开奢侈的宴会来向亲朋好友撑场面,证明自己依然高贵。
现在这副模样,完全是因为领地所属权确认下来可能未来很多年都不会变更,完全协调不过来,今天退让一步,往后半辈子都要追悔莫及。
苏帷就静静看着坏了气性的贵族们,他们像是城镇市集上带着篮子讨价还价的村民一样,为了领地这项“商品”争论得面红耳赤。
河谷地经过贵族们耕耘统治,基本都是熟地,完成了最艰难的原始积累,不需要重新开发,短时间就能变现。
如同摆在眼前闪闪发光的金矿,只要继续生育劳动力或者从外界买入奴隶,接手领地的贵族会看着金钱源源不断地进入自己的口袋。
这种优质“商品”自然使得贵族们痴狂,看着他们吵吵闹闹,苏帷和他父亲已然沦为看客,在场很多贵族都是这样。
因为三位伯爵的战争,牵扯进来的贵族基本占了河谷地超过半边天,就现在这个厅堂里面的贵族,大部分都是“亲友团”而不是当事人。
比如诺曼男爵就去给自家一个同姓氏的男爵亲戚帮腔,他亲姑姑嫁到了河谷地,男爵丈夫刚刚死在了那场火海里面。
从道格拉斯大陆这个纪元的历史发展来看,早期的合法儿女均分制度依然在如今残留了一些影子,例如女性继承权得到一定承认。
在均分继承制的年代,女性继承权相对较强,那时候女婿可以继承岳父头衔下的部分土地,即使岳父自己有亲生儿子。
贵族婚姻的目的始终都是带来权力和财产的继承,均分制度下女婿获得妻子家的权力,双方需要交换财产,遗孀也有时候能继承自己过世丈夫的土地。
想要继承别人家的土地可以多娶妻子,但是更多的子嗣会使得土地变得更加分散,婚姻继承关系越来越混乱不堪。
直到这种均分制度被嫡长子继承制替代,以及一夫一妻制的普及,破碎的土地逐渐被收束到少数贵族手里,王权不断加强。
在领主没有直系子嗣的情况下,遗孀可以继承爵位,这个顺位相对靠前,但是那位阵亡贵族有一个亲弟弟,两边就头衔继承的问题闹起矛盾。
那位遗孀嫁人前是诺曼家族的姓氏,后面随了夫姓,可能是因为生理问题,两人没有诞下子嗣,让他们的领地被端上了瓜分的餐桌。
她自己孤单力薄,不得已寻求自己娘家的力量,想要避免丈夫的土地被小叔子继承,免得以后自己面对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悲惨晚年。
在这个年代,失去家庭庇护的女性境况会非常困难,即使拥有充裕的财富也是一样,而女性继承领地颇受限制,不被看好。
综合血缘和地缘两者考虑,离得最近的求助对象就是同为诺曼家的、封地在河谷地的亲侄子,连带着诺曼男爵也一起卷进了这场遗产纷争里面。
辩论场面变得越来越混乱,一向尚武之风盛行的贵族们一度有上演比武大会的趋势,直到诺曼男爵主动站了出来、艾德文伯爵以自己的威严弹压才平复下去。
眼见贵族们在继承争议中得不出一个共识结果,艾德文伯爵提议行使法典权威,即让拥有封地的贵族组成临时议会对继承权进行投票表决。
这是古老律法的残留,最早可以追溯到上上个纪元,苏帷作为封地骑士同样拥有投票的权力,自家一些亲戚的票数加起来非常可观。
在文化的蒙昧时代,分封继承向长子继承过渡就曾经广泛采用过选举制度,往往国王拥有最多的选票和影响力,在历史发展中逐渐打造出一言堂,直到废除选举制。
显然贵族们对于如今这个票选的局面有先见之明,毕竟大家都熟读法典,各种礼物可以说是不计成本地送出。
各个中立派都早早收到了丰厚的礼物,诺曼男爵的营帐里面就有装满金龙的盒子——在封地面前,这些金钱都成了身外之物。
给自家亲族投票没有任何疑问,但是到了其他贵族求票的时候,就看关系拉得多近、礼物送得多少以及政治平衡的考量。
喧闹的瓜分大会在第二天才堪堪落下帷幕,几家欢喜几家愁,同族的遗孀获得了丈夫的领地,苏帷自己的封地则一直没有着落,艾德文伯爵也看在眼里。
恐怕自己父亲和艾德文伯爵已经有了默契,对决瓦尔特伯爵的时候将其击败,并且尽量把那些根基薄弱的新贵斩草除根,就可以把苏帷安排到瓦尔特伯爵的法理领地上。
直属于艾德文伯爵,封地却是瓦尔特伯爵领的一部分,这是艾德文伯爵想要扎下的钉子,也是他帮助苏帷得到领地索求的代价。
苏帷对这种利益交换没有什么意见,封地对于他来说只是收集神秘素材和提供资金的基本盘,一个迈萨村供不起他搭建炼金实验室,但是拥有一块富饶的男爵领可以给他发挥的空间。
炼金术是烧钱的技艺,前期投入更是深不见底的窟窿,作为炼金术之王的苏帷·赫尔墨斯都不愿意回首自己到底烧掉过多少钱财。
直到掌握【万物炼金】和【无物炼金】两个里程碑式的技艺,炼金术才可以称为点石成金的暴富奇迹,一点投入,万倍回报。
在那之前,修习炼金术往往成本大于产出,把金钱这种等价物转换成了武器或者大型仪式场。
知识是永恒的诅咒,一个人无法从已知回到未知,若是苏帷的赤金之路需要从头学起,这笔花销他都得考虑一下要不要去投奔自己曾经的老师。
炼金术师基本都在埋头探索世界的真理或者研发更强大致命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火焰的转变之理服务于释放更大的能量或者发现全新的物质。
笨拙的工业技艺反倒是在炼金术师眼里落了下乘,不断重铸的准则被苏帷·赫尔墨斯摘得果实,成为了他的重要权能。
苏帷一介玩家,没有雄厚的家族背景,全靠老师一人接济,报销了学习炼金术的大部分花费,但是在被挖掘天赋之前,他做雇佣兵攒下来的家底都被投进了个人转型。
苏帷名下的商队在整个大陆上行商,低买高卖,商队护卫就是自家军队,他的工坊日夜不休地生产葡萄酒、银器或者天鹅绒一类的高价值商品,随着商队走向整个大陆的市场。
恐怕炼金术师里面同时具有平民出身和商业家底的很少,要么本身一无所有,意外被挖掘出来,要么大富大贵,依靠血脉传承觉醒念力,苏帷这种算是炼金术师里面的奇葩。
在学徒时期,苏帷就盘算着把炼金术应用在改良工艺上面,到了大成之时,身为炼金术之王的苏帷被邀请去重新设计包括造币厂、造船厂和武器工厂等等国家重器。
这在炼金术师这个小众领域里面是第一遭,世人歌颂伟大的炼金术之王是“铸炉与赤红的唯一象征”,这一句尊名就指向火焰的转变之理在苏帷·赫尔墨斯手中诞生的工业奇迹。
炼金术之王的技艺使他可以肆意操纵物质和灵魂,万物在他手中重组和再生,大量炼金机械从工厂里面生产出来,作为订单成果交付给了各大王国。
大公领地上面一度氤氲着炽热的蒸汽,黑铁与杠杆活塞的轰鸣会歌唱起对炼金术之王的赞歌。
在光界里面,苏帷·赫尔墨斯的辉光面相种植出了光之果园,而他的火焰面相在无止境靠近太阳之处开辟出了自己的锤炼场。
灵魂熔炉在那里吸收无主的亡魂,免得他们坠向虚界、最终被世界的伤口所吞噬,没人知道那些被吞噬的灵魂去了哪里。
亡魂在炽烈的转化中得到了重塑,成为了炼金机械的灵魂,他们天然拥有光界的性质,可以在凡人面前展现出种种不可思议的能力。
圣者们对此默许,即使炼金术之王未能最终抵达圣者的领域,他的技艺却已经涉及到了创世之理,他想要迈出的最后一步比所有圣者都更加艰难。
想到在城镇里面开设工坊赚钱,苏帷仿佛能看见自己当年指挥着手下给门楣上挂工坊牌子的面容,欣慰又疲惫。
那时候他已经攒了很久的钱,心态像是一个底层工人终于在超级摩天楼里租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不用再露宿街头,有了人样。
如今重走赤金之路,炼金术最终要在他手中通往何处,即使是他这位不焚的王者也不能回答这个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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