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搀扶着布丽奇大娘走上阶梯的米尔拎起了铜制门环,敲响了贝雷特家的大门。
贝雷特一家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到了音乐以及酒精的麻醉之中,久久无人理会。
作为老尼尔年轻时的旧恋,布丽奇大娘有些愤愤不平地闷哼了一声,幸而当年没有和那个随心所欲的家伙走到一起,否则她也得被这群不知道孝顺两个字怎么写的东西给气死。
过了好一会儿,当米尔准备再次叩门的时候,木制大门从里头被缓缓地打开了。
只见一个怯生生地小脑袋从门缝中露了出来,双手还吊在比她高出一个头的门把手上。
“你们好,请问你们找谁?”
嘈杂的音乐声以及众人放荡的大笑从客厅里传来,完全盖住了这个扎着双马尾脸上还有点点雀斑小女孩的说话声,她很不满地转过头看了一眼三位叔叔阿姨所在房间的方向,微蹙着眉头有些气鼓鼓地嘟起了嘴巴。
但是妈妈有告诉过自己,她们只是来祭奠一下那个很少见面的外祖父,到这以后不论受了什么委屈,也尽量不要使小性子。
想到这里,女孩踮起脚尖尽力让自己和门口的两人近一些,“你~们~好,请问你们找谁?”
看着这可爱瓷娃娃的模样,布丽奇大娘忍俊不禁,弯下了自己的身子从菜篮子里拿出了一个洗净的苹果递到了她的面前,“我是尼尔·贝雷特的邻居,我叫布丽奇,你可以叫我布丽奇奶奶,小姑娘,你是哪家的孩子啊?”
“我叫詹妮娜,我的妈妈是格罗瑞娅。”被眼前水果所吸引的小女孩没有太多戒备地又拉开了一些大门,捧着两只粉嫩嫩的小手从看上去满脸慈祥的来人手中接过了苹果,“布丽奇奶奶,你们也是来看外祖父的吗?”
“是的,你的妈妈现在在家吗?”从布丽奇大娘手中接过菜篮子的米尔蹲到了小女孩身前,感觉到缠绕在心脏的白线一阵轻微地抽动,仿佛是老尼尔在催促着自己一般,勒得生疼。于是没有让布丽奇大娘继续和这个瓷娃娃继续寒暄,直截了当地切入了正题。
“你是?”詹妮娜歪过脑袋看向米尔。
“我叫米尔·格兰多,是你外祖父的律师。”没有忘记自己人设的米尔依旧说起了那套糊弄鬼的说辞,就像一个想要在孩子堆里做孩子王的小孩那样,彰显着自己的与众不同。
“我不信。”小女孩撇了撇嘴,“我见过律师,他们可穿得不像你这样。”
“我真的是律师!”被揶揄了两句的米尔脸“憋得”通红,“至少老尼尔是这样告诉我的,今天我就是他的律师!我是来给格罗瑞娅传达尼尔·贝雷特遗言的!”
“呵呵呵呵,哎呀,呵呵呵呵。”布丽奇被眼前两个小人的对话逗得发笑,心中不由地对米尔之前的说辞又信了几分,这才放下心来说道,“可爱的小詹妮娜,米尔确实是你外祖父的朋友,他有一些事情需要告诉你的妈妈,不知道你可以带我们去找她吗?”
“唔......”詹妮娜有些犹豫地看着两人,妈妈有教过她,不可以让陌生人进家里,可是布丽奇奶奶看起来并不是像是坏人,还是外祖父的邻居......
况且......
这里又不是我的家~
想到这儿,詹妮娜完全打开了大门。
“那你们进来吧,妈妈就在外祖父的房间里。”
转过身正欲带路的女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扭过脑袋对着两人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谢谢您的苹果,布丽奇奶奶。”
看着这个懂礼貌的孩子,米尔心中不由地感叹,或许也只有一个懂得感恩的养女才可以教出来这样一个女儿吧。
将自己的鞋底在门口的地垫上面狠狠搓了搓,米尔迈进了贝雷特家的大门。
不得不说,老尼尔小儿子的脑子还是有些小聪明的,在三姐弟们决定要将这座老宅卖了分赃之后,里里外外地把这栋房子重新修整了一番。打上水蜡的地板在短时间内可以保持优质的光泽度,比固体抛光蜡更便宜,效果也更好,在顶灯的照射下,晶莹剔透,完全看不出这栋房子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
迎向大门口的主梯两边摆放了两个刷着金漆的铜器,每一级阶梯中间都嵌入着一枚诺德马克领的地区纹章,通往二层的转角平台上挂着两幅不知道出自哪位画家之手的“巨作”。
没有任何的审美可言,主打一个看上去“很有钱”。
老尼尔的“房间”被大儿子搬到了楼下的保姆房里,按照他们的意思,主卧里如果被摆放了“灵堂”,那些该死的房屋中介就会帮着那群该死的“葛朗台”压低房子的价格。其实,若不是为了安抚格罗瑞娅这个可能会分享他们财富的养女以及她坚持要为养父守灵的态度,老尼尔的贴身家当说不定早就被卖给了跳蚤市场收破烂的了。
由樱桃木制成的一张大床被“塞”在狭小的房间里,其独特的红棕色调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成了深血红,床沿上有一些斑驳的红点,不知是木头原本的纹理还是老尼尔在某个早晨不小心呕出的鲜血。
床边仅剩的空间放着一张矮桌,矮桌之上是老尼尔的一张画像,戴着双角帽的老头笑得灿烂无比。
“妈妈,有两位外祖父的朋友过来探望外祖父了。”
跪坐在老尼尔“遗像”前的妇人,听到詹妮娜声音便转过身子,梨花带雨的面庞生得白皙,眼角的泪痕顺着脸颊一直延伸到了下颚。
“你们好。”格罗瑞娅匆忙地拭去了自己的眼泪,从跪垫上站了起来,看清来人之后,泪珠又忍不住得涌出了眼眶,“是您来了啊,布丽奇婶婶。”
“噢哟,我可怜的小瑞娅。你可不要再这样伤心了,这样子尼尔在天堂也会流泪的。”看着这个满面悲伤的女人,布丽奇大娘不由地想起了当初老尼尔刚从孤儿院把她带回来的时候,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依旧像是那个抱着自己烘焙出饼干拜访邻居时的小巧模样,心中升起了一股怜惜。
“我的爸爸没有了,布丽奇婶婶,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心疼我了。”
听见那句“小瑞娅”的妇人终是没能控制住自己,从收到父亲的死讯、连日奔波而来、再看见自己哥哥姐姐丑恶的嘴脸,这些时日里她压抑了太多的情绪。过来看望亡父的人不少,但几乎都是来打探消息,准备分食老尼尔死后空出的那块蛋糕的人们。这让一直深爱着自己父亲的格罗瑞娅心中很是愤懑。
几乎是扑进了布丽奇大娘的怀中,嫁做人妇多年的她在这个年幼时多有照顾自己的老妇人臂弯里失声痛哭了起来,将多日来的悲伤、委屈、痛苦毫无保留地发泄了起来。
布丽奇轻轻地拍着格罗瑞娅的后背,在她的印象里这是第一看见这个乖巧懂事的养女如此痛哭流涕。
不知过了多久,妇人才止住了自己的泪水,慢慢地转为了抽泣。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布丽奇大娘的怀里脱开,这才看见了在一旁双手提着菜篮的米尔。
“布丽奇婶婶,这是您的孙子吗?”
“不,亲爱的小瑞娅,这位是你父亲生前认识的小朋友,他说今天专程来你家是有些事情要给你传达。”
“您好,格罗瑞娅女士,我叫做米尔·格兰多,尼尔大叔一个月前给了我一些东西,希望我可以把它转交给您。”米尔放下了菜篮,没有再提律师那一茬事儿,从怀里掏出了一卷羊皮纸。
前厅另一侧的“狂欢”还在继续,确定没有人在门外偷听后,米尔慢慢地打开了手中的纸张。
黄棕色的羊皮纸上刻画着一圈丝兰花纹,用克苏体篆写的桑兰文字跃然于上,在末端还拓着诺德马克领的家族纹章浮印。
这是一张由诺德马克大商行发行的不记名资产保管凭证,里面详细记载了保管物品的品名、数量、估价、保价等内容条款,任何人可以凭着这张不记名凭证以及事先留存的密语去兑换相应的财物。
看着凭证末上密密麻麻的资产明细以及合计金额,格罗瑞娅惊讶地捂住了嘴,就连一旁的布丽奇大娘也发出了惊叹。
“三千金币?!”
“是的,格罗瑞娅女士。”米尔将这卷羊皮纸递到了格罗瑞娅的手中,郑重其事地说道,“根据现在的市价大概价值三千两百万帝国币。这只是尼尔大叔留给您和您女儿的一部分零花钱。他还在诺德马克大商行设置了一笔不可撤销的托管资产,一共价值两亿帝国币,受益人就是这份资产保管凭证的兑换人,商行每年会将这些资产净收益的60%支付给您。”
“克诺斯在上!老尼尔竟然留下了这么大的一笔遗产?”
『这些钱很多吗?』
米尔在心里鼓囊了一句。
用官方的话说,尼尔·贝雷特是一个军用皮甲供应商。说得直白一些,他就是一个军火头子,各处前线的战争打得有多热火朝天,他的军火生意就有多么得红火,只留下了那么“一点”家业还得归功于他的乐善好施以及自己败家子女的挥霍。
“咳咳,确切的说,根据帝国法典的......嗯......第237条,这是属于随机性的......赠予,嗯......对,所以这并不属于遗产的分配范围,如果以后有关于此类问题的纠纷,大商行的律师可以为您提供服务。”
“可是,为什么你不......”被突如其来的巨额财富砸晕的格罗瑞娅仍旧脑袋嗡嗡作响,下意识地说出了半句疑问,但是想到已经递到自己手上的羊皮纸,又有些羞愧地闭住了嘴。
根据诺德马克领最新的高、中、低产划分,一个普通中产家庭一年的收入标准是二百万帝国币,这已经能让一家三口过上比较富裕的生活了。
两亿三千两百万,尽管大部分是不可直接兑换的托管资产,可也足够一个身无分文的普通人直接跨入富人的阶层了。
“尼尔大叔给我们的已经够多了。”米尔双手插回了裤兜里,脸上露出了一个骄傲的笑容,“这份托管资产的净收益有百分之十是每年捐赠给黑街孤儿院的,我们黑街的孩子虽然穷,但是绝不会做背叛恩人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还是太感谢你了。”
“您应该感谢您的父亲,格罗瑞娅女士。他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而我们仅仅只是回应了他的信任而已。尼尔大叔也希望你可以延续这份善良,把这些财产的一部分用于拯救更多无助的孩子们。”米尔抬头看了一眼悬挂在墙面上的古董钟说道,“大商行预约的马车应该已经到了,还请您赶紧去完成兑换手续吧,我可不放心这张羊皮纸在这个屋子里过夜。”
“可是......”格罗瑞娅略显犹豫地看向客厅,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心里的复杂情绪。
“你就赶紧去吧,小瑞娅。”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布丽奇大娘帮她擦去了眼角的泪痕,“不要辜负您父亲的好意,也不要违背他的安排。有些事情,他作为父亲想得一定比你更加周到。”
“嗯,我明白了,婶婶。”格罗瑞娅转过头看向自己的闺女,指了指地上的菜篮子,“詹妮娜,妈妈等下要出去办些事情,你可以帮妈妈把布丽奇奶奶送回家吗?”
“好的,妈妈。”小女孩闻言便乖巧地提起了菜篮。
“真是个好孩子。”布丽奇大娘摸了摸詹妮娜的小脑袋,然后在格罗瑞娅的搀扶下开始朝着屋外走去。
看着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不忘记顾及他人的母女,米尔心里也是一阵感叹。
『好人不一定会得到好报,但是只有好人才能配得上这些好运,并将它延续下去。』
胸口属于尼尔·贝雷特的这条丝线开始一隐一现地闪烁,这意味着这段因果即将完结,米尔很欣慰在自己的治下能够出现这样一位有头脑和担当的商人,为此他决定再送给已故的老尼尔一份小礼物。
……
贝雷特家的大门外,刻着大商行标志的马车已经静待许久,悬挂在马车四角的煤油灯在风中摇曳,虽然不如门内的灯火通明,但看上去却更让人顺眼。
“这是尼尔大叔在大商行里好朋友的联系方式,如果以后有任何问题你可以拿着这个去任意的分行寻求帮助。”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片,米尔将它放到了已经登上马车的格罗瑞娅手心里,“这些就是大叔需要我转达给您的所有事情了,至于您的哥哥姐姐那边,我还有一些小事需要替他去办。”
“真的是太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女士,一路顺风。”
关上车门,这位已故军火商的养女紧紧地捏着那卷即将让她人生发生重大变化的羊皮纸,泪水又悄然从眼角滑落,只是她的眼神看上去是那样的坚毅,就好像她第一次穿着漂亮的碎花裙走进教会学校的大门时那样,虽然羞怯,但是一直有一双大手在后背支撑着自己。
马车在夜晚的石板路上缓缓行驶,马蹄铁和路面接触时发出清脆的踢踏声。
没过多久,格罗瑞娅就听见了从马车后方传来了一阵叫骂声,一个穿着格子外套的熟悉身影从车窗外飞奔而过。
喝得醉醺醺的两男一女在他身后费劲地追赶着,而在他们的屁股上还能隐约看见几个“新鲜出炉”的鞋印。
“谢谢你。”
格罗瑞娅轻声低语。
一滴眼泪从她的脸颊掉下......
落到了那根她看不见的丝线之上,然后......
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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