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即便是伪善

  对于罗素的拜访请求,米尔并不意外。这位主教在内阁会议列席旁听时,就对桑葚果酒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在这两百余年里,皇权与神权的斗争一直纠缠在土地、经济、思想、权力这四件事情上面。

  教会拥有的大量土地和财富是历任皇帝嫉妒与不安的源头,帝国一直在试图通过各种手段去剥夺教会的财产,压缩他们的权利范围。

  而教会则在坚决地捍卫自己的经济利益。

  主打一个,他不希望别人拥有他所拥有的,而他必须拥有别人所拥有的。

  用米尔的话来说,教会对于帝国试图获得的任何垄断权,只有一个态度:“要么就也能得到,得不到就毁掉。”

  其实从人殿教会的历史上来看,人殿并不是没有成立过政教合一的国家。

  毕竟在这个世界,教会除了政治与经济生态所带来的基础之外,还承担着保护民众远离行尸灾害威胁的社会责任。

  最好的对比就是北方联合王国,国民在“灰色恐怖”的压抑情绪中,生活质量是远远不如桑兰帝国民众的。

  因此即便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十五年之久,在人殿教会的保护机制之下,米尔对于“尸化”、“行尸”、“尸潮”的概念仍仅停留在文字与图画的记载之中。

  当然,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与自己被束缚在了诺德马克领从未外出有关。

  所以,人殿可以说是整个人类社会,能够得以从千年之前的尸化灾难中延续至今的最大功臣。

  只是早期的教会领袖低估了人性对权力的渴望与贪婪。

  为了从侍奉“克诺斯”的过程中获得更为纯粹与强大的力量,历任教皇与大部分的红衣主教是需要禁欲修行的。

  而教皇委派的皇帝却在世俗贵族们的影响下,逐渐对权力的传承逐渐升起了强烈的欲望。

  就像维克多尼亚所说的,修行所带来的力量和权力所带来的力量,本质上没有区别。甚至于世俗权力所带来的快感要远胜于委身于宗教体系之内。

  注重天赋的力量传承和注重血脉的世袭传承之间就开始产生了各种各样的矛盾,并演变成了激烈的对抗。

  神圣帝国在不到三百年的时间里就分崩离析了。

  由教皇指定帝国皇帝、由教会主导社会发展、主张克诺斯神权至高无上的时代也一并一去不复返了。

  “罗素主教可能忘记了,每个月的十三日至十五日是我的冥想日,时钟敲过下午四点之后需要为神明守斋。所以请他今天先回教堂吧,明天我会亲自去拜访他的。”

  “是,侯爵大人。”

  目前为止,米尔还没有弄清楚罗素对桑葚酒的兴趣是出于这门生意本身,还是纯粹的只是不能让里德的贵族们独享这门技艺。

  再加上目前议事厅里的情况还没有一个结果汇总到自己这里,所以在这个时间点和他见面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于是乎,米尔便想了一个理由先将这位主教打发了回去。

  『智囊啊智囊,我的智囊什么时候才可以闪亮登场啊。管仲、范蠡、韩信、李斯,再不济给我一个魔改的诸葛亮也行啊。』

  刚刚享受了没多久的“躺平时光”,又要被那些龌龊的勾心斗角所占据,米尔觉得自己的脑袋又要裂开了。

  作为曾经的牛马后备役,他现在才知道虽然一个有人格魅力和殷实家底的老板确实很重要。

  但是可以为老板排忧解难的HR,才是为企业源源不断提供人才储备最重要的一环啊!

  『等我可以掌控领地了,高低来整上两手“三顾茅庐”、“伯乐相马”、“千金买马骨”、“萧何月下追韩信”。只要有足够的人才,然后我就可以拱手垂裳、无为而治,快快乐乐的做一个甩手掌柜了!』

  有些愤愤地从鼻孔出了一口恶气,臆想着美好未来调整了一下心情的米尔转头看向身侧的女仆长说道,“再帮我按一会儿吧,维克多尼亚。”

  “不,我亲爱的小米尔,你该回卧室去冥想了。”维克多尼亚指了指快要敲过四点的时钟,如一朵娇艳的花儿盛开时那样笑了起来,“是你教我的,做戏要做全套哦~”

  果然,

  撒谎不是一个好习惯,布丽奇大娘诚不我欺也!

  这世界真是一个巨大的因果循环,早上刚刚让那些贵族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现在自己也拿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一报还一报可还的真快!

  “我......去!”

  米尔只感觉刚刚从鼻腔里喷出的那股恶气转头就被吸了回来,狠狠地跺着地板站起了身。

  看着与自己视线齐平的女仆长肩膀,心中郁闷更甚。

  『一定是用脑过度才会影响我身高发育的!』

  “今晚让那个谁......就是我从流民堆里捡回来的女孩来照顾我吧。”

  “好的,小米尔。我一定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给你送过去。”

  “啊,对对对。你最好再给她去泡个玫瑰浴,洗个牛奶澡,喷上你珍藏二十八年的香水,再把她送来!”

  “咯咯咯......”

  ……

  ……

  面对平时封藏在专用木柜里的克诺斯神像,

  盘坐于前的米尔听着从未关紧的卧室大门外的准备间里传来的声音,一时间也没有办法抛开杂念入定。

  随着维克多尼亚对新来小女仆交代完各项琐碎的注意事项后,干瘦的女孩儿便端着茶壶推门而入。

  米尔看着女孩那被挫伤、烫伤、冻伤甚至还有利器割伤的双手,怎么也不会想到当时那被泥土与污渍沾满的面庞底下,生着这样一副姣好的面容。

  “我记得你叫克洛伊,对吗?”

  “是的,侯爵大人,克洛伊·埃文斯。”

  “还是有些太瘦了。”米尔看着在老尼尔接受赐福那天带回来的女孩说道,“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有人欺负你吗?”

  对于侯爵突然而来的询问,克洛伊有些诧异。

  在刚刚的两句话里面,侯爵大人似乎觉得自己没有长上一些肉和自己是否被人欺凌有着一定的因果关系。

  “并没有,大家都对我很好。”

  『呵呵』

  米尔心中讥讽地笑了下。

  那三个被派来当眼线的玩意儿是个什么德性自己还能不知道?

  特别是两个伯爵家派来的蠢货,要不是有维克多尼亚镇着,她们都敢在自己头上拉屎。

  不要怀疑她们为什么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轻慢于一个侯爵,越是眼界狭隘还活在自己信息茧房里的人,越是能做出一些离谱的事情。

  恶仆欺主不是什么新鲜事,更何况她们从没觉得是这侯爵府的“仆人”。

  “反正任何事情都不需要委屈自己,有任何需要或者问题,就去找你的女仆长解决。”善意地提醒了一句,米尔便没有再继续下去这个话题,“你是从哪里流浪到诺德马克领的?”

  “隆多郡,侯爵大人。”

  “和亲人失散了吗?你可以去内政厅人口处登记信息,越详尽就越容易你找到自己的亲人。”

  面对侯爵的善意,女孩并没有开口回答,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米尔瞬间就明白了女孩的意思。

  对于里德地区各个封臣在这十几年里的圈地行为,他并没有想过任何方法去阻止,甚至可以说是在放任自由。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

  这是老祖宗教给自己的东西,流传下来的千古智慧。

  领地需要发展,就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支持。

  那些不愿意因失去土地而沦为佃农、附庸甚至是奴隶的人们,在贵族的圈地运动之中一定选择向其它地方迁徙。

  诺德马克领、海伦郡、布莱恩堡在这些年就接收了大量的流民,并且在“米尔·冯·诺德马克”这出了名心善的侯爵以及诺德马克大商行的帮助下安家立业。

  但逃荒式的迁徙,是一定会死人的。

  米尔很清楚这一点。

  作为一名领主,他实际上应当控制领地内愈演愈烈的兼并事态,尽力去减少领民的非自然死亡。

  但作为一个实打实的吉祥物,他只能安慰自己,先得顾好自身在权力倾轧中的安危。

  世间或许本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但有时候米尔还是觉得自己的“慈悲心肠”有些做作虚伪。

  君未折花,但花因君死。

  不论是为了自己谋划的原由,亦或是出于内心的一分愧疚,米尔都在竭尽所能地保证那些顺利抵达自己直属领地流民们的生活。

  荒地开垦、租借农具、提供粮种;

  开建工坊、出借机械、开放技术。

  他用自己那些还没有完全还给大学老师的知识,尽力地扩充工作岗位,提高领地人口的承载量。

  只是有些可惜自己不是学理工科的,只知道“曲辕犁”“龙首渠”“金坷垃”这些名词,却不知道制造他们的方法,不然好歹还能想办法发起一些技术革新。

  可尽管如此,不开玩笑的说,但凡是个有手有脚的劳动力,在这三郡的治下都可以每天吃上两顿饱饭。

  有时候米尔想起当初要学习盗贼技艺时,维克多尼亚说这个职业有点脏。但仔细想来,或许真正心脏的不是任何技艺,而是那些上不得台面害人性命的阴谋诡计。

  “侯爵大人,您喝口热茶吧。”小女仆看着面露愧疚的小侯爵,以为是他在为戳到自己痛处而抱歉,便略显笨拙地安慰道,“像我这样的人能从隆多郡逃出来,还保住了生命,已经是很幸运的人了。”

  “相信我,你以后会一直幸运下去的。”米尔信誓旦旦地说道,“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再回女仆房了,去跟在维克多尼亚身边学习吧。”

  牛饮一般喝掉了杯中的茶水,忍住了想要将茶杯摔碎的冲动,将其放回了托盘之中。

  “别愣在这里了,去准备间好好休息吧,我要进行冥想了。”米尔在有些呆滞的克洛伊眼前晃了晃手,“这段时间先花心思把自己养胖一些吧,我可不想别人以为侯爵府连一个贴身女仆都养不起。”

  “啊?......哦,哦......好的。”

  因为米尔极度跳跃地话语,还没有完全回过神的克洛伊,在米尔的“逐客令”中下意识地走出了卧室,甚至都忘记将泡好的茶水留在房间里头。

  “这姑娘可真是......”

  米尔有些哭笑不得的摸了摸自己依旧觉得干涩的喉咙,没好意思再将懵圈的小女仆给喊回来,生怕她对自己第一天正式的女仆生涯留下一个“丝兰侯爵”不好伺候的印象。

  『海尔兄弟说过,想要解渴还是得小口小口地将水咽下。』

  有些后悔为了向桑切斯的规矩反抗而养成了一个不好的习惯。

  今天第二次自食恶果的米尔重新盘坐到了地上,准备起新一轮对会府的冲击。

  “金木水火土日月!”

  “太白、岁、辰、荧惑、镇!”

  “角亢氐房心尾箕,斗牛女虚危室壁,奎娄胃昴毕觜参,井鬼柳星张翼轸!”

  “七政,四象,二十八星宿,急急如律令!”

  随着一阵外人听不懂的咒语声,体内的煞气再次翻滚了起来。

  起初在刚刚对这个世界修炼法则有了基本了解的时候,米尔觉得自己就算是要获得一位神明的青睐,也必须得是自家世界高逼格的神仙老祖。

  于是乎,他便搜刮尽了脑袋里四书五经史记汉书中对天象星辰的记载,“妄图”吸日月之精华,强体魄与精神。

  说不准真可以联系到地球的神明,然后带着一堆金银珠宝,衣锦还乡。

  但事实证明,这纯粹是属于吃饱了没事干。

  想要打开眉心上所谓的“会府”,用身体里的煞气冲就完事儿了!

  就跟索菲尔德生前所猜测的一模一样,会府的开启与信仰虔诚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米尔现在甚至觉得教会教皇与红衣主教们禁欲修行的规矩,会不会是因为“童子功”更有利于让人进入全神贯注的修炼状态之中?

  灭人欲,存天理。

  都是封建,没毛病!

  至于为什么米尔他还要在修炼之前神神叨叨的。

  人嘛。

  多少还是要有些仪式感的。

  不过今天的米尔与过往相比确实兴奋不少,因为他有一种预感......

  这会府......

  就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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