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牡丹月十五日，晴。
距离老侯爵的忌日还剩十天，
当东方的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时，一轮刚刚升起的红日与西方未落的暗月遥相呼应。
米尔从衣帽间里抱出一堆祭祀服丢在了四角床上，随手挑选了一套，便褪去自己的衣物准备着装。
再一次看着镜中连腹肌都棱角分明的自己，忍不住微微侧身，勾起自己完美的下颌线。
一只手不经意地整理着头发，微挑的眉头底下是一双透露着满满自信而深邃的眼眸。
『水瓶男狗都不谈？』
『呵』
『帅不帅我自己能不知道？』
除了还没长开的身高，一切都很完美。
『男孩发育晚一些，很正常嘛。到岁数就会往上蹿了......绝对！』
米尔很遗憾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能够留下影像的机器，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这身肌肉还可以维持多少时间。
仅仅一天两晚，入阶后身体里仅存的那一丁点煞气就已经荡然无存了，
浑身上下隐约传来的酸痛感，在告诉他是时候要去补充足够的能量了。
纵然昨晚维克多尼亚已经偷偷塞了不少高热量的食物给自己填补空虚的肠胃，可显然，目前这具身体需要的不仅仅是糖分那么简单。
会府的状态稍许好上那么一些，只是那金色的能量已不再活跃，打蔫似的躲在里头，无法被主人再轻易调动。
米尔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玄幻的世界，竟然还会讲究能量代谢的基本原则。
随着意念一动，一根根因果丝线又从四面八方悠悠地飘来，像一个个久违的老友一般温柔地搭在他的肩头。
由于距离因果期限截止的时间还足够充裕，这些丝线仿佛还留有原主的部分意识，对米尔这个“守门人”保持着相当的善意......
毕竟也算是有求于人。
不过在米尔的眼里，这都是些令他嫌弃的糟心玩意儿。
『也不知道我入阶了以后，这些因果未完成的惩罚是不是会减轻一些。』
就现有的情况，想要获取煞气，就必须外出进行赐福，还得接受这一段段因果的纠缠。
一来自己的赐福频率与其他勋贵相比已经够高了；二来面对那些“死鬼”们千奇百怪的要求，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与机会去处理。
这两点也是米尔吸收煞气效率的主要阻碍。
“五段白色，两段绿色......唔......这个是上月二十九号，这个是本月七号......”
裸着上半身的米尔嘴里嘟囔着，掰着手指算着日子，心里那股子拖延症晚期的死劲却又开始蠢蠢欲动。
『哎......算了，反正今天也得出门，能了结一段是一段吧。』
无奈地伸出了手指，在那根颜色较深的绿线周围绕起了花指，犹犹豫豫了半分钟，还是点了上去。
『白色的先放一边吧，把绿的整完了再说。』
『上辈子寒窗苦读十六载，给资本家当牛马。』
『这辈子原以为投对了胎，没想到直接跳过寒窗苦读，给死人打黑工。』
『哎呀......我说......命运呐！』
……
……
“团长！不好了团长！”
“该死的狗东西，发生什么事情了？那么远就开始鬼哭狼嗷”
“对不起！对不起先生，请不要用鞭子打我。”
“你最好立刻、马上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随着一阵虚妄的晕眩感袭来又散去，已经对沉浸入因果记忆轻车熟路的米尔，缓缓睁开了眼睛。
只见一个画了半脸油彩的年轻男子气喘吁吁地敲开了某个房间的大门，
从内打开门扉的胖子衣着凌乱，敞开的外套里面没有任何衣物，底下只穿着一条白色齐膝的里裤。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高举手中的腰带正欲朝着来人打去。
『？！』
『第三人称视角？！』
米尔赶紧从因果记忆中退了出去，然后伸手点入了另外一段因果线中，
果然！
依旧是以第三人称视角展开的观测！
接连测试了三回，在确信因果记忆的互动模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之后，米尔欢天喜地地回到了第一条深绿色的因果记忆里面。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自从有了你~生命力充满奇迹~铁齿铜牙两片嘴~百姓心中......』
『呜呜呜......我的精神分裂终于有救了......』
尝试着伸出两只手靠近面前的墙壁，没有任何触觉，但同时也没有任何阻碍地穿了过去。
『哎嘿！我过去了！』
『哎嘿！我又回来了！』
在记忆中拥有了一副类似“灵体”的身躯，能跑、能跳、能飞、能飘......
米尔就像发现新大陆了一样，在被自己定格的因果记忆之中玩的不亦乐乎。
比起以往只能够通过原主的眼睛来“看世界”的模式，第三人称的视角可以将整个环境和人物细节观察地更加仔细，并且能够‘有选择的’去感受原主的心情与内心独白。
那种真实感和参与感，就跟甜蜜的在玩3A大作似的。
不过米尔也发现，记忆中的“世界”是不完整的。
比如那个胖子的房间里面有传出一个不满的“女声”，但是当米尔“钻”入房间里的时候，只可以看见房间内的布局摆设，却没有任何人影。
显然记忆世界的构建是来源于原主的记忆，
他应该曾进去过胖子的房间，也听到过这个女声，却没有在这个时刻见到过房间内的女人。
米尔猜测，这些记忆中模糊的细节也许能够被补全，但是没有看到过的东西不能够被凭空编造出来。
不管怎么样，能够摆脱原先那种与原主合二为一的第一人称观测模式，足以让米尔欢欣雀跃了。
『发生这样的变化，也许是我成就第一位阶的原因吧。』
具体的缘由暂时无法探知，不过在这几天时间里，自己唯一有过的重大变化就是成为了位阶者，
要确认因果记忆中的“改变”是否与位阶有关，可能得等到下一次晋升之后才能够验证......
如果有下一次晋升的话......
有了大概判断，玩够的米尔便让这段记忆开始继续流转。
“我不是故意要打扰您的，先生。但是刚刚我在格陵路公寓里化妆时，听见楼道里发出了人摔倒和哀嚎的声音，
我跑出宿舍发现，是您的母亲从阶梯上摔倒了！”
年轻男子一脸焦急，颤颤巍巍地双手表明着他仍在害怕被鞭打的‘恐惧’之中，以至于将胖子手中的‘腰带’与‘鞭子’给弄混了。
此人正是这段因果的原主，生前在西奥多马戏团工作的小丑，杰米·爱德华。
而那个被称为团长的先生，就是马戏团团长兼老板，西奥多·泰勒。
“什么？母亲她摔倒了？”西奥多布满褶皱的脸皮，随着他捏住杰米的双肩的动作，夸张地抖动，“情况严重吗？她现在人在哪里？！赶快说！”
“我...我...我当时就立刻把老夫人背到了最近的格陵医院，”被胖子捏疼的杰米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更进一步的畏惧，有些结巴地说着，“医生说她摔断了右腿，脑袋也...脑袋也摔到了，需要...要立刻动手术！”
“那就让医生动手术啊！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可...可是，先生。我的钱不够啊。”杰米赶紧将手中紧紧攥住的医院缴费单展开，“医院要收取三万四千帝国币的预缴费用，
您也知道我平时只有微薄的收入，身上的钱只够为老夫人要上了一张病床。
但是我已经和医生说过她是您的儿子，暂时安顿好了老夫人，我就立刻跑来找您了！”
“真是个废物！你就不知道回宿舍去找人拿钱吗？其他人听见我母亲的哀嚎也不出来帮忙吗？一群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从格陵医院到近郊的马戏团，足足七公里的路程，但西奥多完全没有任何要体谅靠着双腿跑来之人的意思，
反而是阴狠地瞪了他一眼，口中不停地谩骂着返回了屋内。
不一会儿便拿着一个厚实的牛皮挎包和一条裤子走了出来，从包袱的厚度来看，里面应该装着不少纸币。
黑心的马戏团团长从来不把在团里工作的平民当人看，在他眼里，那些小丑、侏儒、杂技演员都是一些靠着自己才能苟活的奴隶，天生烂命。
但这连裤子都来不及穿的着急模样，倒是一副大孝子的做派。
经过杰米的时候，他还重重地踹上了一脚，将一口浓痰吐在了小丑的头顶。
“等我回来，再好好找你算账！还不过来趴着！”
西奥多也顾不得再对着杰米泄愤，踩在‘滚’到马车边上趴着之人的脊背，扯着自己三百多斤的肥肉塞进了‘车夫座’里，
拽起两根缰绳对着马儿狠狠地摔下，没有任何准备的两匹驽马吃痛之下直蹿了出去，
由于控制缰绳的力度根本不对，两匹马儿差点绊到了一起，
横冲直撞之下，马车右后轮毂发出了一声刺耳的碎裂声，轮子应声断裂，脱离了车身，整个马车朝着右侧倒去。
情急之下，西奥多赶忙拉紧了缰绳，试图停住马儿，
但卡在车夫座里的肥肉让他根本无法站立，只能随着马车一齐倒地。
“先生！您没事吧先生！”杰米看到眼前的一幕，连滚带爬地跑到马车边上。
“你个倒霉催的家伙！还不赶紧把我拉出来！”
“好.....好的先生！”
一副生拉硬拽之后，西奥多终于在杰米的帮助下从座位里被拔了出来，
简单地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身体，除了脚腕有一些不自然，应该是扭伤了之外，剩下的只是一些皮外伤。
在这个地方再想找一辆马车是几乎不可能的，几百斤的体重再加上被伤到的脚腕，骑马或是走路也不太现实。
没有思考多久，西奥多便将手中的牛皮挎包塞到了杰米的手里。
“你赶紧去看哪匹畜生还可以继续跑的，就把他从马车上解下来，然后把钱给我用最快的速度送到医院去！如果我母亲有任何意外，你小心自己的贱命！”
“我知道了，先生！我现在就去！”
看着跨上装着巨款的牛皮包，骑上马儿扬长而去的‘小丑’，化为灵体的米尔摇了摇头，不禁地感叹道。
『多好的人啊』
『就这么给人送钱呐』
『那挎包里装着有马戏团两周的营业额了吧......』
『十多万就这么送人了，真是眼都不眨一眨丫』
『这哪是黑心的西奥多，简直就是一个‘心软的神’呐』
本以为杰米这个原主只是一个小丑，
没想到......
他还真的就是一个‘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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