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钱……”
看到摆在桌子上一堆闪亮亮的大洋,许珺惊喜不已。
向来惯于精打细算,买菜时为了一分钱可以讨价还价半天的少女,从未曾敢想过:
赚钱,原来竟是如此容易的。
她忽然又担心起来:“师兄,你逼着苏馆主拿钱,他肯定恨死你了,会不会有事?他会不会去精武会告状?”
陈神生淡然道:“对付纸老虎,最好的办法是直接将其戳破,变成废纸一张,就再也不敢张牙舞爪了。放心吧,如果是五百大洋,他可能会想着鱼死网破;但五十大洋嘛,却在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绝不希望闹将起来,弄得脸面全无。堂堂坐馆的面子,可是很重要的。”
“阿生,你说得对。”
武守山高兴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了,有一种扬眉吐气的痛快感。
这两三年间,由于身体机能的不断衰落,处处被相邻的混元太极馆针对,相欺,早积压了满肚子的愤懑。
他可不会觉得自家徒弟找上门去,讨还公道的做法有什么不对。
恶人还需恶人磨,拳头才是最大的规矩道理。
况且陈神生这次的做法恰如其分,绝非那种没脑子、得意忘形的嚣张跋扈,而是准确地将对方拿捏住了。
就算苏庆明去精武会告状也不怕。
他能告什么?
告陈神生勒索?
如此名目说出来,只会让混元太极馆沦为笑柄,叫人笑掉大牙,再无法在九州道上立足。
以苏庆明的德性,断然不会这么做。
精武会也不会插手这种性质模糊的事件,真管得那么仔细的话,一天到晚,就不会有那么多鸡毛蒜皮的破事纠纷,以及私斗了。
高兴之余,武守山还是冷静的,提醒道:“苏庆明此人,典型的小人。他暂时忍气吞声,日后可能会寻机报复,这一点,需要提防。”
陈神生目光一闪:“我等着他。”
身怀神异,底气在这,根本不怕那些腌臜手段;如果没有精武会的规矩限制,他早把混元太极馆的招牌拆了。
有了这一大笔钱后,大大缓解了武馆的窘迫处境,便能经常吃上肉了。
不仅如此,还能重新给武守山买药,养病。
对此,武守山没拒绝。他也想活久一点,想亲眼看看陈神生能成长到什么样的地步。
到了午间,阳光甚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武守山坐在一张藤椅上,在庭院处晒太阳,显露出难得的几分惬意。
“阿生,今天报纸上有什么新闻?”
“今天倒没报道什么大事。”
陈神生说着,把手中报纸递过去。
武守山接过,第一眼就注意到首页头版的那幅照片:
一支全副武装的洋人军伍排列整齐,正在街道上踏步前行,显得耀武扬威。
这是万国步兵团,又被称为“神圣步兵团”,乃是洋人统治申城租界的主要武装力量。
声名狼藉的巡捕房正是其下属单位之一。
端详着照片中的精良枪械,他不禁有感而发:
“阿生,这个时代变了。在洋枪火炮面前,血肉之躯是那么的脆弱不堪。哪怕练了武的,也抵挡不住。”
陈神生问:“霍会长那般人物也不行?”
武守山呵呵笑道:“霍会长是出神入化的人物,是半神,自然能刀枪不入,视子弹如无物。但天下偌大,半神存在屈指可数,这能比的吗?阿生,你天赋惊人,进步神速,但切忌不可好高骛远,得意忘形,你前面的路,还远着呢。”
陈神生嗯了声,又问:“俗话说‘赤手难敌持械’,我看别的门派武馆,他们的武功中都包含着武器路数,比如说齐眉棍、八斩刀、太极剑等。咱们鹰爪功没有吗?”
武守山摇摇头:“象形拳往往都是赤手空拳,最多就套个护臂,而或指虎之类,其他的长兵器,就不那么擅长了。用你师公的话说,练好一双爪子,便是最好的武器。”
作为外家鹰爪功的一脉分支,《三合鹰爪功》本身并非高深的武道,招式也颇为简单。
当年武贺之所以能在九州道打出名堂,主要归功于熬鹰汤的神异作用。
但灭自己威风的话,武守山却不会说出来:“阿生,武道之路,学无止境,难呐。前面的路绝不好走,稍不小心,就会死于非命。其实我和老三更希望你踏踏实实地守着武馆,守着三合鹰爪门的招牌,那就足够了。可你有着傲人的天赋,前途不可限量,不出来打,不打出个名堂,就白白浪费掉。”
陈神生想了想,答道:“人生难得几回搏!我到这世间走一遭,就该有所见,有所想,有所为,才不负此生。”
武守山听出了少年心中的野望,点点头:“我不会束缚你的前程,只想你记住一点:在武道圈中,从来不只打打杀杀,更多的是人情世故。知分寸,懂进退,才能活得好。”
说到这,双眼眯了眯,抬头观望高高在上的太阳,长叹一声:“唉,活着,才是最好的事啊!”
吃过午饭,陈神生对许珺说要出去一趟,可能会晚些回来。
出门后,身穿便服的他沿着九州道大步而行,并没有选择坐车。
对于练武之人,走路是一种能锻炼脚力的行为,还能更好地观察四周的环境。
他要好好看一下这九州道,记住这一带的地形结构,以及栉比鳞次的武馆门户……
反正目之所及,皆为印象。
走过一遍后,这十里长街,就化作一幅详略有致的地图,牢牢地烙印在脑海里。
观感超凡,过目不忘,不仅仅适用于练武,更能应用到所有的场景之中。
但陈神生这趟出来,并非是为了这个,他走出九州道后,随即向东面拐去。
途中寻个偏僻地方,做了个简易伪装:先往身上套了件长衫,然后在唇上粘贴一副早准备好的假胡子。
整个人的样貌气质为之一变。
穿街过巷,又走了一阵,眼前的建筑群面貌渐渐变得低仄、杂乱,空气中漂浮着各种各样的异味。
他回到了贫民棚户区这边。
上一次,为了逃避那个阴鸷诡异的西洋人,陈神生撒腿狂奔,慌不择路地乱跑,最后误打误撞地跑进九州道的胡同里,昏迷期间被许珺发现,带回了三合鹰爪门。
相隔这么多天后,从“姜三娃”摇身一变,变成了“陈神生”,他决定重返旧地,瞧瞧这里的情况。
顺便刺探一番,想要弄清楚那被烧成灰的西洋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来路,是否留有后患等。
贫民区永远都是乱糟糟脏兮兮的样子,污水横流。
在阴暗的角落处、杂草丛生的垃圾堆里,时不时能见到些人形蜷缩在那儿,像风干了的虫子,不知是饿坏的,还是病倒的。只有走近去,看到他们的眼睛半合半开,眼珠子间或一轮,才能发现还是活物。
又有些衣着破烂,骨瘦如柴的孩童,他们一手拿着树枝棍子,一手提着脏旧的麻袋,一边走,一边翻找搜寻,看能不能找到点能用,而或能吃的东西。
当回到那片熟悉的区域,陈神生抬头一看,一座与众不同的巨大建筑物拔地而起,横陈在前方。
该建筑只建成了地基,以及部分的塔楼墙体轮廓,却已开始散发出某些独特的怪异气息。
此气非肉眼可见,但能被陈神生捕捉得到。
他也是第一次撞见如斯景象:
只见丝丝缕缕,袅袅弥漫,仿佛稀薄的烟雾,缭绕成古怪的形态,残缺而破碎……
莫名的,陈神生内心涌起一种浓浓的厌恶之意,极为反感这样的气息。
于是张嘴往前方啐了一口:
“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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