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二代悍鬼及时雨

  金宅的大门前,刘翊和金燮一同走了出来。

  刘翊的表情神采奕奕,眉飞色舞,要多开心有多开心。

  反观金燮的表情……犹如吃了翔一样的痛苦,问题是这口翔他还不能吐,必须要说好香好香。

  聚集在金宅大门前哭闹的犯人家眷见刘翊出来了,瞬时间都安静了下来。

  适才还哄闹不已的门前,此刻寂静无声。

  刘翊对着那些“罪犯”家眷道:

  “诸位,金公对诸位有话说!”

  说罢,刘翊笑着冲着金公伸手:

  “金公,请!”

  金燮的嘴唇不停哆嗦,似得了面部癫痫。

  他看向刘翊的眼神,充斥着深深的愤怒和无奈!

  可任他有再多的仇恨,亦无用。

  他只能按照刘翊给他划下的道道走。

  这少年郎若真把事儿捅到天子那……就等同于将车骑将军李傕的把柄,递交给了当今天子。

  西凉军搜牢,虽是人尽皆知的事,但在朝堂上,却还没有公开撕破脸。

  或者说,没有人愿意跟西凉的军头们公开撕破脸。

  刘翊若果真借着这件事撺掇天子,细查此事,借机来臊李傕的面皮……

  天子自然是不会有事的,李傕再虎也不能杀皇帝出气……但毫无疑问,他们京兆金家这个始作俑者,肯定是要被西凉军当出气筒灭门的。

  李傕可不会管你金家的祖上是不是金日磾,你就是汉室宗亲也没用!那些凉州的虫豸是不会按常理出招的!

  西凉军阀的真理只有两个,那就是杀和抢!

  当然,此事闹大了,刘翊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李傕肯定也得弄死他……

  问题是,这熊孩子会不会真的犯虎啊?

  金燮吃不准。

  他要真铁了心拿自己换金家满门……

  他换的起,金家可换不起!

  这是一场心理素质的比拼,谁顾虑的更多,谁就输。

  “金公,请!”

  刘翊不厌其烦的再次开口。

  金燮认了,他将心一横,决心咽下这哑巴亏。

  不就是吃口翔吗?老子吃的喷香就是!

  “诸位,先前金某在南陵东乡的庄子为贼人所掠,明廷依律拿诸君家人问话,此事吾实不知也!”

  “诸位放心,汝等亲人并非贼凶,此事吾心中知晓,少时我便亲往县署,向明廷禀明实情,劫掠之事,金某择日联系诸豪,同往县署撤案,以免连累乡邻!”

  “还请诸位放心!”

  说到这,金燮看向刘翊,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刘羽林,还满意否?”

  “金公高义啊!!!”

  十五名羽林郎再次异口同声的开口呼喊,再次掀飞了金家的房盖。

  刘翊微笑着,也不看脸色铁青的金燮,转头就向自己的马车走去。

  那些被冤枉商贾的家属,见少年要走,连忙上去将他围住。

  一老妇支着拐杖,颤巍巍的握着刘翊的手,两行浊泪顺着满是皱纹的脸颊滑落。

  “刘羽林……我、我儿有救了?”

  “老人家,莫惦记了,金公适才不是说了,他稍后就去县署撤案。”

  “可是……”

  这些小商贾的家属们显然并不相信金燮。

  刘翊知道他们的心中在顾虑什么。

  他拍着胸脯保证道:“老人家放心,过几日我再得假,来南陵乡野为陛下狩鹿时,若诸位的亲人还没有从大牢回家……”

  说到这,刘翊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金燮,嘴角微挑。

  “我自会邀上黄门侍郎去拍车骑将军家大门……详陈利害!”

  金燮右眼皮“啪啪”直跳。

  敦伦汝母的!小贼,我记下你了!

  安慰诸人之后,这十五名羽林郎或是上马,或是上车,向着长安的方向驰骋而去。

  而金家府邸的门口,众人望着刘翊等少年的背影,却迟迟不愿散去。

  “刘羽林虽年少,却有圣贤之姿啊!”

  “难怪短短半年时间声名就响彻长安。”

  “不愧是青州来的及时雨啊!”

  “真青州及时雨也!”

  金燮望着刘翊等人消失的背影,竟不顾身份,狠狠向着地上啐了一口!

  青州人跑关中下个屁雨!给他能耐的!

  “都给我滚!莫在他人家门喧嚣!!!”

  ……

  一众羽林郎多是骑马回长安,唯有刘翊驾车。

  在现任一百二十八名羽林郎之中,刘翊年纪最小,只是十二岁,却有十三四岁人的身高,可他还是喜欢驾车。

  毕竟,在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前,他也是颇有名气的快车一族!

  且若非因为飙车,他也不会穿越到东汉了……

  “驾!”

  “驾!!”

  “避!速避!”

  帷盖辎车在通往长安官道上急速而行,一路上带风,不知掀飞了多少人的曲裙。

  道路两旁的黎庶皆驻足观望,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有眼尖的,都认得……

  “车上那个,不是刘羽林吗?”

  “这车赶的,甚快!”

  “真路中悍鬼也!”

  昔年雒阳,有汝南袁氏嫡次子袁术,以侠气闻,数与诸公子飞鹰走狗,好与人飙车,雒阳诸人暗称其为“路中悍鬼袁长水”。

  今时过境迁,大汉帝都被董卓西迁长安,这路中悍鬼的名号,也换了人。

  第二代的悍鬼,如今乃羽林郎刘翊!

  很快,刘翊与他的同僚们告别,自行驾车回到了他的居所,是长安西郊一处偏狭小院。

  刘翊栓好马车,遂去拍门。

  很快,便有健仆开门,迎他入小院。

  “少郎君,猎到鹿了?”

  刘翊将长弓和箭壶向着健仆一扔,对方稳稳接在手里。

  “还鹿呢……就打个兔子!”

  健仆闻言颇忧愁:

  “陛下特命少郎君外出狩鹿烹煮,今少君只带回了野兔……陛下能喜欢吗?”

  刘翊哈哈一笑,表情颇自信:

  “汝非天子,焉知天子不喜兔肉?况且……”

  说到这的时候,刘翊转头看向院落之中,一个正在挥舞大棒,勤练武艺的少年。

  “况且,有曼成为我善后,何愁无好肉进献陛下?”

  那名正在挥舞大棒练武的少年,是兖州山阳郡乘氏李家的李典,比刘翊稍大些,今年一十四岁。

  听了刘翊的话,李典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面无表情地抱拳行礼,伸手指了指后厨。

  “今晨猎的小鹿,剥洗净了,明日你可进献陛下,就说是你自己猎的。”

  刘翊上前,一把拽住李典,冲他眨眨眼。

  “曼成这是在教我欺君吗?”

  李典板着脸:“我是在教你走正道。”

  “需知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你在天子名前扬言为陛下射鹿,若只带回两只兔子,陛下和满宫羽林,当如何看待你……”

  十四岁的李典,长了一张四十岁人才有的小冷脸,他行事儒雅有君子之风,却不苟言笑。

  很知礼节,却也有拒人于千里外的感觉。

  “好了好了,曼成之言,我定牢记!谢谢你的鹿!”

  刘翊说完就往自己房间走,李典跟在他后面,板着脸慢条斯理的跟他絮叨:

  “夫君子者,志于道者也,立其志则行之,三郎身为东莱刘氏第三子,如今在京为郎,理应扶保天子,匡正朝纲,忠君建功……”

  “可三郎之行,着实难上厅堂,你在京师周边的县乡号称青州小及时雨,此名虽好,可有些人却称你为路中悍鬼!”

  “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上一个在雒阳被称为路中悍鬼之人,乃袁公路也!”

  “而袁术,是汝公刘使君在扬州之大敌,你怎可类父之敌呢?若让刘使君闻之,岂不心伤?”

  刘翊猛地停下了脚步,跟在他身后的李典差点没撞在他身上。

  好在李典常年练武,反应迅速。

  他猛然顿住脚步。

  李典并无气急败坏,反是慢条斯理地道:

  “何以驻步?”

  刘翊转过身,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吾父会因我心伤?”

  “自然。”

  “那他又为何使我在这豺狼遍地之所为质子?”

  “这……”

  李典闻言默然。

  刘翊笑道:“曼成,我那父子之情,不过可有可无尔……”

  “禁声!”

  李典急忙开口打断他。

  “岂可出不孝言!”

  刘翊耸了耸肩膀,很听话的闭了嘴。

  不是他怕,而是他知道,李典是真心为了他好。

  ……

  作为大汉“一钱太守”,曾位列三公的刘宠族内从孙,前山阳太守刘舆亲孙,前兖州刺史刘岱的从子,现扬州刺史刘繇的亲儿……刘翊在这个时代,有着大多数人羡慕的家世。

  在东汉,家族出身犹如物种起源,很大程度上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存下限。

  老虎的儿子是老虎,家狗的儿子是家狗。

  这几乎是一个无法突破的桎梏……家狗的崽子努把子力,或许能变条野狗,但肯定变不成老虎。

  同时家族也几乎固定了族内每个人的发展上限。

  好比刘翊,有着不错的家世,在百工商贾黔首黎庶眼中,这小娃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但他在自家族内各房中,却是最低等的存在。

  因为刘翊是一个庶子。

  还是那种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庶子。

  他是刘繇酒后一时兴奋,耍酒疯撒欢与婢女所生的。

  纯纯的激情甩种,提了裤子就不认账的那种!

  宗法社会救了刘翊,在东汉末年的普世价值观下,渣男可以对女人薄幸寡恩,却不能不要孩子,只要是生了,不管什么野种都得认祖归宗。

  然,大渣男刘繇对于自己酒后甩种的刘翊,真的不甚喜!

  就算刘翊姿容再俊美亦无用,刘繇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他的几个嫡子身上。

  这也是正常的,在这个时代,嫡子是一个家族的未来,承继宗庙和家族所有的资源。

  至于庶子,要是得家长喜欢倒好,若是不得喜……嗯,那在家族中的定位就比较尴尬了,介于亲儿子和宠物狗之间。

  像刘翊这样的,在他爹眼中,可能比宠物犬还要差出个档次。

  不然,李傕借朝廷名义授刘繇扬州刺史,让东莱刘氏遣一子入京做羽林郎伴驾时,刘繇也不会毫不犹豫的就点中了刘翊。

  彼时之长安,已非昔时之长安,董卓死后,李傕和郭汜收拢西凉军余众,杀王允,逐吕布,新丰灭徐荣降胡轸,挟持天子,占据庙堂。

  正应了那句: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

  长安此时就算不是龙潭虎穴,也如豺洞狼窝。

  而刘翊在前往长安途中,也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心有忧愤,行至兖州乘氏之时,一病不起,昏迷不醒,高烧数日不退,竟有病入膏肓之势。

  天见犹怜,最终老天还是没有收走这个少年的性命,高烧十日后,他清醒了过来。

  不过,大病之后的刘翊,整个人不对劲了……从眼神就能看出来。

  刚清醒的他,似乎是很惊恐,很无助,看什么都紧张,都提防着。

  可随着时间流逝,他逐渐变的开朗,一改病前沉闷,乐于与人沟通,行事洒脱,不拘小节,有豪侠之气,与往日的拘谨大不相同。

  东莱刘氏与乘氏李家昔日有些旧情,李氏家族虽非习经门第,但在中原地区影响力极大,土地和徒户甚多,是兖州一等一的巨豪。

  彼时兖州大乱,张邈与陈宫迎吕布入兖州,夺曹操基业,李氏身为当地最大的豪强之一,属于被两方势力争抢的对象。

  可在被争抢的同时,家公李乾心中也知晓,李家现在也处于极为危险的境地。

  思来想去,李乾借口让自家从子李典保护刘翊,让他与刘翊一同入京。

  万一李家在战乱中有事,也算护住一脉。

  长安虽不太平,但刘翊若入京当羽林郎,想来李典跟在他身边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就算刘翊是人质,但李典不是,回头等兖州的事情定了,再书信召李典回兖州就是了。

  如此,少年郎刘翊和少年郎李典,两个背井离乡,在京师混迹的少年,算是抱团取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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