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李利的无礼,刘协毫无办法。
他只能站在原地哆嗦,泯着嘴唇,牙关不断的颤抖着。
不远处,围绕在周围的宦官们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君弱臣强,皇帝受辱,最容易被拿来撒气的,就是内侍了。
可刘协毕竟是岐嶷幼主,并非凡俗。
他很快地就稳定了自己的情绪,深吸口气,冲着那些宦官摆了摆手。
“尔等退下!”
先前孝灵皇帝身边的宦官,在雒阳便被以袁绍为首的西园军诛杀殆尽。
现在的宦官都是近些年被新鲜阉割的,没啥政治经验,也无较大势力,他们惧士族臣子,也怕西凉军阀。
昔日能够与外戚和士族清流相庭抗礼的宦官群体,现已难重登大汉朝的政治舞台。
刘协命他们散去,宦官们如蒙大赦,即刻四散而去,躲的远远的。
“翼德,你看看,朕哪里还像是一个皇帝?!什么虫豸,都能在朕的面前耀武扬威,李傕的一个犹子,亦可对朕冷嘲热讽,耳提面命!”
“朕活的,何其悲也!”
说到悲凉处,刘协的双眸竟有些发红。
皇帝又开始卖惨了。
刘翊走到他身边,安慰道:“伯和,李利不过是假借淫威之辈,不足挂齿……说来说去,还是仪仗李傕之势。”
“彼今日来此,无外乎是为李傕张目。”
刘协气道:“朕知道!李傕率兵西向之前,就曾扬言其功当为大司马!李利今日来此,定是为了此事!”
“可李傕对朝廷有何功业?彼不过是一霸权之贼!今已然是车骑将军,有了开府之权,居然还想更近一步?他何不干脆废了朕,自己执掌朝廷算了!!”
刘翊从桌案上拿起了一爵清水,递给了刘协:“喝点水,气大伤身。”
刘协没有喝水,反倒是从桌案上拿起了鹿肉,大口的往嘴里塞,使劲的咀嚼!
就好像在咬李傕一样。
果然是小孩子,高兴吃,不高兴也吃!
“朕决定了,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让此獠称心!他能把朕如何?有本事,他就杀了朕!”
“让他再立一个皇帝!”
“朕倒要看看,他究竟能猖獗到几时!”
刘协发泄了半天,一旁的刘翊却一直没有答话。
“翼德,汝何不出言?”
刘翊环抱施礼:“伯和雷霆之威!我为龙威所慑,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刘协伸手轻轻地打了刘翊的肩膀一下。
“你这是取笑朕!”
刘翊道:“我岂能取笑好友,只是适才有所思尔。”
刘协道:“说来听听?”
“伯和觉得李利今日来此,真是为了替李傕索要大司马之位?”
“我虽年少,却也知现朝廷政令,皆不出于天子。”
“朝内诸事,包括人才的选定,过尚书台后,皆为李傕强截议定,再向天子禀明,不论天子应还是不应,大事都会被李傕直接定下,犹如儿戏。”
“今李傕,郭汜,樊稠三人仪仗豺狼之众,左右朝局,妄行乱政,民间已然将他们与三公并列,戏称为六府。”
“若如此,李傕想要当这个大司马,还需事前知会天子,请天子应允吗?”
“他现在要做的,不应是攻略尚书台才对吗?”
刘翊的话点醒了刘协。
天子刘协,历史上曾得评价:幼主岐嶷,若除其逼,去其鲠,必成中兴之业。
虽是失败者,可主要原因还是在于时势,刘协本人还是很聪慧的。
皇帝很快就在刘翊的循序善诱之下,分析起形势来。
“翼德此言甚是,这大司马之位,李贼若势在必得,朕答不答应,于他而言,皆无阻碍……那他特意让李利来此,羞辱朕一番是为何意?”
刘翊开始回想起历史上这一段时间关于李傕的大事。
按照历史的进程,李傕在击败了马腾和韩遂后,下一步就开始对他的同僚樊稠动手了!
因樊稠在与马、韩的交战中,与韩遂在陈仓并马交谈,放走了韩遂,因而使李傕对其心生忌惮,起了杀心。
这在历史上是有明确记载的。
樊稠此人在凉州军中属于宿将,颇勇猛,其直接指挥的兵马数量并不差李傕太多,所以李傕并未与樊稠直接动手,而是选择了设宴诛杀,尽吞樊稠军众。
而樊稠之死,只是一个开始,随后两年,西凉军内部混乱,内讧不止。
对于没有任何权柄的刘协而言,这或许是他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机。
可历史上的刘协,并没有利用好这个转机。
至少没有达到利益最大化。
而对于和天子成为朋友,同时也是汉室宗亲的刘翊来说,现在也是他积累实力的大好时机。
天子和他,都需要想尽一切办法,乘着这场大乱积累实力。
“伯和,我觉得,李傕,郭汜,樊稠三人,皆边鄙之人,习于夷风,他们无有远略,又埶力相敌,变难必作!”
“似如今,别看李傕与郭汜,樊稠共同分掌朝政,然其未必甘心一直如此。”
“人对权力的贪欲无止,何况李傕这等豺狼之徒?”
“我近日在京郊,听关西的流民传言,樊稠在陈仓追击韩遂之时,似与其有过亲密接触,随后双方罢战,各自东西回兵。”
以古代的信息传递速度而言,关西的流民是不可能这么快将消息带回来的,不过刘协不通军略,刘翊用流民的话当借口,刘协也不会起疑。
刘协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李利今来此威胁朕,是李傕欲骗其同僚,障其目也!”
刘翊当即道:“伯和,何以知之?”
“翼德,你觉得李傕欲想独霸朝堂,最想除掉的人是谁?”
刘翊并没有直接开口说破,反倒是做出一幅苦思冥想状。
“能与李傕同掌朝政者,无外郭、樊二贼,难道李傕……”
刘协一把拉过刘翊,将他拽到自己的近前,然后小心翼翼地四下环顾了一圈,方才低声道:
“翼德,朕知李,郭,樊三贼出身,其中樊稠祖籍金城,而凉州叛逆韩遂,亦为金城郡人!”
“韩遂和樊稠凶蛮好战,手下多聚豺狼,在金城同有恶名!”
“若说这两匹豺狼昔日在金城郡不曾相识,打死朕亦不信!”
刘翊听了,暗暗点头。
刘协果然还不错,稍稍提醒就能看出关键。
可惜他时运不济,生不逢时。
不然,他还真能有所作为。
“伯和是觉得,樊稠这次是与韩遂联系上了?想要内外联合扳倒李傕?”
刘协轻蔑的笑着:“樊稠是不是要对付李傕,朕不知,可朕了解李傕这小人的心性,他若知晓樊稠与韩遂有所交集,必起杀心!”
“他派李利来朕这,就是为了迷惑樊稠!使樊稠觉得,他一心只惦记着大司马的官爵,不虑其他,然后,再择机向樊稠动手!”
“这和当年王司徒诛杀董卓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也!”
刘翊闻言再次“恍然大悟”。
“陛下……真圣王也!”
刘协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翼德,若无你提供樊稠与韩遂见面的情报,朕断然也想不到这些!”
“翼德亦是朕的良臣股肱!”
刘翊很满意这个效果。
刘协虽年少,但他毕竟是皇帝。
这么多年来,从董卓到王允,再到如今的李傕,甚至延伸到朝中那些想要诛杀李傕的士族官员,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在“教皇帝做事。”
与其说是皇帝,倒不如说他们更加视刘协为孙子。
可实际上,少年皇帝也是人,特别是一个身居天下至尊之位,却始终被手下的一群臣子轮着班的耳提面命的皇帝,他内心深处更加渴望的证明自己。
而刘翊在刘协身边的时候,总能让皇帝体会到展示自我的感受。
刘翊总能够循循善诱的,旁敲侧击,让天子有机会展现出自己的“智慧”,虽只是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有所展现,但这对于现在的刘协来说,就已经足够满足其虚荣心了。
这也是刘协非常依赖刘翊的另一个原因。
“翼德,李贼此番若果真能杀樊稠,这祸乱朝纲的三害,就变成两害了!”
“于国家于朕而言,皆是天大之喜!”
刘翊却露出了犹豫之色。
“陛下,樊稠若死,于陛下而言虽为幸事,可对李傕而言,亦是一件幸事。”
“如今在长安之中,能够手握重兵,与李傕成鼎足之势者,仅樊稠、郭汜二人。”
“他们虽为李贼臂膀,但也为其掣肘!”
“如今这掣肘,还未发挥什么作用,就一下子让李傕给除掉了……只怕今后朝堂之上,李贼声势更盛。”
刘协的脸色顿变。
刘翊所言,确是实情。
“翼德,依你之见……朕当如何?”
“臣说不好,只是臣觉得,李傕不比董卓,没有威信完全整合凉州军,李傕身边多一个对手,陛下就多了一份重掌朝政的希望。”
刘协明悟了,缓缓开口。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错,朕不能让樊稠死在李傕手里,相反,朕还要使凉州诸人内斗,从中渔利,重掌权柄!”
“陛下……乃真圣主也!”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