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辽阳,辽东经略府。
“经略大人,五日前,永宁城有人造反了,短短一天时间占据整个永宁城,兵备石广贤战死。”
“永宁卫麾下五个千户所全军覆没,全被叛军剿灭。”
一大早就收到永宁城失陷的消息,作为辽东经略熊廷弼的师爷,李师爷匆匆忙忙地闯进书房,面色焦急地说道。
师爷跟东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举人出身的李师爷跟熊廷弼相交十多年,一直是他的戎幕师爷,为他出谋划策。
历朝历代,造反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事后相关人员都会被牵连,尤其是州府县等各级主官,没人逃得了。
熊廷弼作为辽东经略,永宁城隶属于经略府,沈元良造反,对他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说不定还会因此丢官罢职。
“师爷,是谁在这个节骨眼造反?选的时机可真好!”
放下手中的书籍,红木桌后面,一个五十多岁的,满脸风霜的老者,辽东经略熊廷弼很是诧异地问道。
萨尔浒之战后,朝廷的可战之兵损失殆尽,以至于熊廷弼手中无人可用,只得筑城以自保,防备东边的努尔哈赤。
好在后金建奴攻陷铁岭、开原后,北上赫图阿拉,让熊廷弼等人有了喘息之机。
“沈元良,他的父亲沈重,前任辽东经略杨镐麾下的把总,萨尔浒之战中力毙十二人,力竭而死。”
“前些日子,沈元良单枪匹马杀了辽南地区有名的坐地虎,王家王老爷。”
捻着花白的胡须,头戴瓜皮帽子,身穿圆领袍服的李师爷神色略显沉重,心中很是不安。
王家的威名,李师爷即使身处辽阳也知道,威名赫赫的王山,少林寺俗家弟子,堪称整个辽南地区的一霸。
如此老奸巨猾的人物竟然被沈元良这个初生牛犊给干掉,实在是让人心惊肉跳,很是不可思议。
“忠良之后,缘何会造反?”
轻轻地敲打着桌面,熊廷弼眯着眼睛,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
本以为是哪个占山为王的土匪或者哪个豪门大族参与造反,没想到是萨尔浒之战战死将士的后裔。
至于说,沈元良杀了王山,熊廷弼还没放在眼里,一个豪强而已,也就比蝼蚁强大点。
“可能是他人觊觎沈元良独霸王家的家业!”
怀揣着有些年份的手炉,可能是不好意思,文人出身的李师爷支支吾吾地开口道。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自诩为君子的李师爷羞于谈利益,尤其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巧取豪夺。
“砰!”
随手抓起茶杯扔在地上,熊廷弼还是有些不解气,眼睛都快冒出火来,不安的在书房内走来走去。
朝堂上的官吏是什么德性,宦海浮沉二三十年的熊廷弼还是知道的,肯定是永宁城兵备石广贤觊觎沈元良手中王家的家业,这才有了一系列祸事。
当下朝廷在关外的力量进一步被削弱,后金建奴攻势如火,行事干练、老道的熊廷弼都感到束手束脚,此刻后院起火,他怎能不恼怒?
“经略大人,得赶紧上请罪折子,同时剿灭永宁城的叛军,不要让朝中的御史找到攻讦的借口。”
都火烧眉毛了,李师爷上前抓着熊廷弼的衣袖,面色焦急地说道。
自从熊廷弼被神宗皇帝任命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经略辽东以来,时常被人弹劾。
太常寺少卿姚崇文,御史冯三元、顾慥,还有不少科道官员杨涟、张修德、魏应嘉时刻盯着辽东经略府,想要找到熊廷弼的错处,将他拉下马来。
“如今手中无兵可用,让复州卫和金州卫进剿永宁城叛军即可。”
“现下当务之急,就是加紧修筑城堡,督造军械,调兵遣将守住各处重要关卡,免得后金建奴趁虚而入。”
望着窗外零星的绿色,辽东经略熊廷弼长叹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
相对于后金建奴的威胁,沈元良的叛乱对于大明朝廷来说只能算是癣疥之疾,仅凭金州卫和复州卫,反手可灭。
“短短三十年,后金建奴从一个小部落发展、壮大成国朝的心腹之患,眼看又是一个苒苒升起的‘金国’。”
说起后金,李师爷同样束手无策,一声悠长的叹息回荡在静谧的书房,两人相顾无言,心情却是十分沉重。
前有猛虎,后有“自己人”拖后腿,熊廷弼、李师爷徒呼奈何?
三日后,千里之外的京师,紫禁城,文渊阁。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从关外而来的信使一路上快马加鞭,换马不换人,冒着刺骨的寒风,鹅毛大雪,从辽阳向京师疾驰而来。
“哒哒”的马蹄声打破了紫禁城的平静,就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掀起了一阵涟漪,转瞬间消失不见,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首辅大人,这是辽东经略使熊廷弼的折子,辽南永宁城,靖边堡沈元良聚众造反,现已占据整个永宁城,永宁卫废了。”
“造反,这可是大罪啊,身为辽东经略,熊廷弼应该负全部责任,当立即押送回京受审。”
一身红色官服,上面绣着鸳鸯补子的太常寺少卿姚崇文来到首辅方从哲面前,声嘶力竭地控诉着。
去年,浙党出身的姚崇文夤缘升吏科右给事中,巡视辽东边防,借机向熊廷弼索贿,然而熊廷弼未予理睬,双方就此结下仇怨。
此刻,沈元良聚众造反,占据永宁城,这个事情对朝廷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对于姚崇文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可以借机扳倒熊廷弼。
“责令辽东经略熊廷弼尽快平定叛乱。”
“首要任务以抵御后金建奴为主,不可使后金再度壮大。”
同样是浙党出身首辅方从哲此次却没有采纳姚崇文的建议,而是选择维护熊廷弼。
萨尔浒之战,朝廷大败,紫禁城内的神宗皇帝在内外交困中病倒了,眼看时日无多,朝堂上的争斗日益激烈。
熊廷弼既不属于东林党,也不属于浙党,属于中间人物,值此关键时刻,不宜生事端,免得被其他人抓住小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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