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想法自然迎来诸将反对。
虽说跟随皇帝出征的军队出自侍卫亲军,不仅装备优良,而且骑兵能配三匹战马。
但实战经验终不如鞑靼军丰富,而且也无绝对优势的兵力。
若是贸然出战,胜负难料。
然而,皇帝却不以为然道:“阿禄台知兵,他亦会如此想,倘若我军突然袭击,必使阿禄台受挫。”
用绝对的优势兵力取得胜利,并不能在朝中树立一定威望。
倘若用近乎相当的兵力取得大胜,而且还是由自己亲自指挥,那么意义就有所不同了。
皇帝执意如此,诸将不敢反驳,只好随了他的愿。
此刻,宁夏镇外,鞑靼营中。
阿禄台已知,大周皇帝已率军于横城堡一带驻扎下来。
他向一众鞑靼勇士笑道:“看来这位大周皇帝的处境并不是太好。”
有将士不解,询问道:“太师何出此言?”
阿禄台道:“你等几时听说,神州天子亲征,只率区区五万众?”
此话一出,众人相继沉默。
阿禄台继续道:“据探子来报,周朝皇帝要举十万兵,然今只率五万众前来,显然是急于求成,若不出所料,近期,那周朝皇帝定会袭击我军。”
大周皇帝有句话说的没错,那就是阿禄台知兵,但身为北元太师的他,不仅知兵,更懂政治。
前几年,他曾见过如今的大周太上皇,那是一位将权力把控到极致的天子。
阿禄台暗想,就算是自己的儿子登基称帝,自己居于太上皇位,也不可能将控制数十年的权力尽数归于自己的儿子。
也就是说,大周如今实际上的掌权者,仍旧是太上皇。
但能坐上皇帝宝座的,岂是泛泛之辈?
没有人愿意做一辈子的傀儡皇帝。
大周如今的皇帝要想从太上皇手里夺来权力,首先要做的,就是削弱太上皇对于国家的影响。
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呢?那就是提升自身威望。
而战争,是获取威望最快的方式,没有之一。
是以,阿禄台猜测,周朝皇帝既然敢先率领五万众来此,定是做好了一切打算。
“传令下去,这几日无需再攻打宁夏镇,全军严阵以待,若周朝皇帝真的敢来,将是我大元涅槃重生的一次机会!”
阿禄台毕生所愿,就是让大元回到大都,也就是如今大周国都。
他一直在苦苦等待着一个机会。
当年大周太祖‘姬武’用二十年之功横扫南北枭雄,将元人赶出阴山之外,自此建国。
姬武称帝二十载,立勋四王八公十二侯。
其后,在那些勋贵的支持下,如今的太上皇‘姬靖’登基称帝。
在位四十年来,那位太上皇每时每刻都在打压北方游牧民族,因此导致边关冲突不断。
值得一提的是,在前些年,姬靖麾下九子争夺储君位引起党争,使民间略显乱相。
姬靖的弟弟,也就是那位忠义亲王老千岁,竟也公开参与党争,支持当时的大皇子。
这让姬靖不满,随后便用雷霆手段镇压,然后扶持了一位平日里看起来极为老实的八皇子坐上太子位。
也就是当今周朝皇帝‘姬长’。
关于周朝的这段政治斗争史,阿禄台无比了解。
同时,他也很好奇,当初所有人都觉得碌碌无为,无甚突出特长的八皇子姬长,凭什么能坐上皇位?
正如姬长猜测那般,阿禄台此番来犯,也是想一探周朝境内政治虚实。
从现在来看,短期内,大元要打招呼的人,仍不是姬长,而是太上皇姬靖。
话说回来,待阿禄台刚吩咐诸将,就听帐外响起一道声音,
“太师,末将未能夺下镇远关,将士伤亡殆尽,还望太师责罚!”
阿禄台一听,就知是自己的亲侄儿阿禄卜林。
他连忙走出帐外,见阿禄卜林赤裸上身,背负荆棘,跪倒在主帐外。
身后,是百余名灰头土脸、伤痕累累的将士。
阿禄台皱眉道:“千余人,拿不下一座小小的镇远关?”
跪在地上的阿禄卜林垂头丧气道:“镇远关守将名唤嬴渊,此人有万夫莫当之勇!后有援军赶至,末将只能撤军。”
万夫莫当?
阿禄台冷声道:“不过一将,在大战之际,岂能有扭转乾坤之力?”
阿禄卜林沉默不言。
阿禄台咬牙道:“以多打少,尚不能攻克,乃我大元耻辱!该杀!”
此话一出,诸将纷纷替阿禄卜林求饶,
“大帅,卜林将军也是因为周军援兵赶至,非战之罪,还望大帅开恩。”
“太师,我等都知卜林将军,乃悍勇之卒,从不畏战,还望太师再给卜林将军一次机会。”
“请大帅开恩。”
“...”
阿禄台顺势道:“看在诸将为你求情的份上,本帅就饶你这一次,允你戴罪立功。”
......
七月六日。
大周皇帝姬长命令被王子腾留在宁夏镇周围的一万甲士收复位于宁夏镇北方的雷福堡。
一旦决定袭击敌军,鞑靼兵败之际,定会北遁,其必经之路,就是雷福堡。
换句话说,只要此战开始,姬长就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一条后路。
对他而言,只能有一个结果,那就是鞑靼兵败。
七月七,乞巧节。
姬长命麾下五万众兵分三路,从正北、东北、西北三个方向围剿敌军。
并令宁夏卫指挥使何福见龙纛出现之后,立即出城向敌军大营方向挺进。
与此同时,大周京都,皇城,大明宫。
左相胡永忠,右相汪朝宗,兵部尚书茹瑺三人,正隔着幔帐向太上皇姬靖汇报宁夏卫之事,其中就有包含皇帝的动向,
“陛下已在横城堡驻扎,此地距离鞑靼主力较近,乃是险地,臣等议,还是让陛下驻于兴武营所。”
“陛下初到延安府一带时,曾命九省统制王子腾率军援镇远关,说是要见一名叫做嬴渊的百户。”
“请上皇恕臣不敬,陛下亲征,过于冒进了。”
“...”
幔帐内,上皇姬靖盘腿而坐,面色淡然的开口道:
“朕此前立他为储君时,你们几个颇有不满,认为他连守成都难。”
“可在朕看来,诸子嗣里,唯有他,最像朕,也最像太祖。”
此话一出,幔帐外,三人顿时沉默起来。
他们都是混迹官场的老油条。
岂能看不出姬长身为皇子时的有意藏拙?
故而,给人一种庸庸碌碌,人畜无害的感觉。
殊不知,在皇家里,这样的人最可怕。
因为,这种人,让他们这些混迹官场多年的老臣、权臣,看不清。
所以,当皇帝选择姬长为太子时,他们心存忌惮。
片刻后,三人又听姬靖开口道:
“皇帝特意要见一个百户...倒有些意思。”
“你们帮朕,多留意嬴渊此人。”
“但无需为难...朕的好儿子,总需要一些能臣干吏。”
姬靖手握权势多年,虽然不能轻易将手里的权势彻底交给皇帝。
但也绝不会再生废黜之意。
他所作所为,只是想看看姬长的潜力在何处。
以及,为当今大周,培养出来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这当中,需要政治斗争的成长,更需要坚韧的心性。
但自始至终,姬靖都是那个手握乾坤的君主,在幕后操控着一切。
在他人看来,当今局势,就是姬长与姬靖在下棋。
但实际上,是姬靖给姬长的棋局,不然,就不会有今日之局。
说白了,上皇同意皇帝去御驾亲征,何尝不是在磨砺于他?
如果皇帝连这件事都无法达成、解决,那就不配为神州之主。
至于除皇帝以外的人,包括胡永忠、王子腾乃至嬴渊以及芸芸众生的生与死,不过都是棋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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