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元再怎么闹腾,在周人眼里看来,也不过是一家人的闹剧。
本雅失里是阿禄台支持的大汗。
而马哈木支持的脱脱木花,乃是本雅失里的儿子。
马哈木以阿禄台挟持本雅失里为由,重立大汗,是想一统草原诸部。
但本雅失里与阿禄台都不想将权力交给马哈木。
子篡父位,父与子争,父子二人背后都站着草原诸部的两位权力最大的首领。
可以预料的是,无论周人选择帮扶哪一方,另外一方必败无疑。
“阿禄台以北元名义号召草原诸部,打着恢复北元的旗帜,无时无刻不想南侵。”
“这马哈木虽有一统草原的雄心,重立大汗,但总归没有打着恢复北元的旗号。”
“依末将来看,不如就坐山观虎斗。”
显然,王子腾并不赞同出兵援助阿禄台。
嬴渊深知,在前世历史上,瓦剌首领马哈木颇为善变。
在他未立脱脱不花为汗之前,曾杀了本雅失里,立了忽必烈之弟阿里不哥后裔答里巴为可汗。
后来,答里巴死于征战。
马哈木与明廷交好,借明廷之力,将阿禄台彻底击败,才立了脱脱不花为可汗。
此后,马哈木一统草原诸部,开始频繁南侵。
至于阿禄台...经过河套一役,阿禄台威望跌入谷底,已无力号召草原诸部,对大周的威胁也是最低。
倘若阿禄台被马哈木灭了,那么,马哈木的壮大将成必然。
嬴渊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胡永忠眼神里闪过一瞬惊讶。
他本以为,嬴渊是有些练兵的才能,可没想到,他对于边外形势,了解的也这般透彻。
“陛下,嬴将军所言不错。”
“马哈木有弑主之心,颇为善变,若坐视他吞并草原诸部,对我大周来说,将是极大隐患。”
按理说,胡永忠身为上皇一党的人,定是要否决嬴渊的建议。
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
甚至,就连汪朝宗、茹瑺等人,都觉得嬴渊建议极好。
就连姬长也没有多想什么,下意识点头道:
“既然要援阿禄台,该派多少人去援?用何人为帅?”
听到这里,略感困惑的嬴渊才明白。
虽说派系不同。
但真要到涉及家国社稷层面的大事,任何个人与派系之间的争执,都要先为‘家国’让路。
这是他们坐在这个位置上,必须要做,也是必须要奉行的底线。
一致对外。
汪朝宗道:“若派兵援之,对我大周来说,只怕会有损失。”
茹瑺附和道:“我大周将士并不熟悉关外地势,派兵一事,还需慎重,臣议,援阿禄台辎重、兵器等,并下明旨诏马哈木部撤兵。”
胡永忠道:“马哈木若不撤兵,届时,我大周占据名义,再派兵去征,也不迟矣。”
汪朝宗又道:“就算是援辎重,也不能白白援助,要趁机让阿禄台部俯首称臣,奉我大周为天朝上邦,让北元残旗,彻底消失在草原。”
姬长点了点头,又看向嬴、王二人,“你们可还有其他建议?”
嬴渊率先开口道:“臣认为,三位大臣所言极是,先援辎重,若阿禄台仍不济事,再派兵伐之。”
王子腾点头道:“陛下,阿禄台在草原诸部经营多年,就算不敌马哈木,最次也能与之僵持,这对我天朝来说,已是最好的结果。”
派兵去援的代价太大,稍有不慎,就会被卷入战争的淤泥里不可自拔,届时,国内经济、民生,都将受到重创。
这是大周最不愿看到的一种结果。
姬长决断道:“既如此,择日,命兵、工二部,备辎重器械,北上,援阿禄台。”
国内民众对这一决断定是充满不解。
毕竟,阿禄台刚南侵,如今却要援助阿禄台,这怎么能对得起死在战乱中的大周百姓?
然而,不这样做,迟早有一日,会有更多人死在战争中。
议事结束后,姬长单独将嬴渊留下,问道:“你初次参与家国机要事,可有什么想说的?”
嬴渊如实直言,“胡、汪等几位相公大臣,对国事,极为上心。”
姬长大笑道:“朕知你想说什么。”
嬴渊道:“其实,相较于派辎重援阿禄台,臣更愿率军去援。”
姬长皱眉道:“这是为何?”
嬴渊道:“正如两位相公所言,贸然派兵,对我大周来说,弊大于利。”
“但...我大周将士不熟关外地势久矣,如今有了这么一个跨过阴山、贺兰山的绝佳机会。”
“倘若能借此练兵,练出几支熟悉关外地势的军队,对我大周将来对外作战,可谓百利而无一害。”
姬长叹道:“还不是时候。”
嬴渊点头。
姬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朕答应你,迟早有一日,会让你亲率大军,跨过阴山,扫荡草原。”
嬴渊郑重抱拳,“谢陛下!”
姬长笑了笑,“今夜,你便在前殿居住,明日,前往朕赐给你的那处宅子瞧瞧,工部派了不少人前去修缮,应该差不多了。”
“诺。”嬴渊作揖退下。
稍后,有锦衣卫的人前来,将嬴渊在贾府所言、所行,皆告知姬长。
他摇头笑道:“朕的这个将军,得罪起人来,还真是不含糊。”
锦衣卫那人拱手道:“陛下,是否要提醒嬴将军?毕竟,他初来京城,那贾府,又是国公门第...”
话还没说完,姬长又再次摇头道:“无妨,随他去,朕自会给他兜底。”
对于姬长来说,嬴渊越是得罪那些勋贵,姬长便越是高兴。
他可以给嬴渊想要的一切。
但不能允许,他器重的将军,终有一日,也成了拉帮结派的那种人。
朝廷苦党争久矣。
姬长不愿一些事情重现。
说白了讲,他希望嬴渊可以做一名孤臣。
这样的话,无论是他,还是后世之君,他都可以做出一些安排,让嬴渊能够善终。
可一旦嬴渊拉帮结派,他这一任自是不惧,但并不代表后世之君不惧。
他想让嬴渊善终,前提,嬴渊需做一名孤臣。
所谓的孤臣,不是说就不能在朝中有些亲朋好友,而是莫要与帝王争权,莫要将那些亲朋好友,都变成了自己的派系。
就像胡永忠那般。
想起党争之事,姬长又忆起九子夺嫡的那一幕。
那是他想忘也忘不掉的事情。
他还记得,登基前一夜里,上皇坐视兄弟残杀。
他、还有当时的二皇子,调动在京各卫不少兵力,在玄武门前,互相厮杀。
在即将分出胜负的那一刻,上皇调用侍卫亲军,扶持他登基上位。
二皇子与其余皇子死时,充血的目光,一直牢牢锁定在姬长身上。
仿佛在说,他们的下场,就是姬长的来日。
自那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日里,姬长常被他们死前的眼神所惊醒,难以入眠。
如今,因嬴渊在贾府赴宴一事,又让他回忆起那一幕,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手足相残,犹如梦魇,一直缠绕着姬长,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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