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机”事不密 家法难容(续)

  忠义堂中,李泽洲狼狈的爬起来,捂着肩膀,倔强的继续跪着,听到李楠喝声,抬头望了一眼这位亲生父亲直涌起一阵陌生感,内心不自觉地恐惧不已,接着便对着李老妇人拜倒在地哽咽道:“老祖宗,我喜欢姨娘,我,我我要和她在一起,求老祖宗成全!”

  意识海中的李泽洲不由感叹一句:“是条汉子,“真”宝玉也。”

  李老夫人是老了,但不傻,毕竟侯府大小姐出身,这等阴私事情如何能在这么多亲戚下人面前处置,当即顾不得李泽洲恳求,对身边的秦氏严肃道:“你先带着孙媳儿她们回后院去,下面这些你院里的丫鬟婆子就不劳烦我们大侯爷处理了,你也带下去处理掉!”

  秦氏连忙点头答应,正要下去处理,便见李楠道:“这些下人都无甚干系,就打发去城外庄子上吧。”

  经过审问,昨夜一位守夜婆子已经不见,可见就是西厂探子,估计已经死无全尸。如今府上数百奴仆小厮丫鬟们,基本都是几代的家生子,和侯府紧密相连,就算是参进沙子,也是极少数,李楠也不愿多造杀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终究还是要管好自己才是正道。

  秦氏忙应下,让林涛这个大管家去处理,便出门带着耳房里的媳妇小姐们连同伺候的丫鬟婆子一起回后院去,一群人皆是担忧惊惧着,尤其李清,冯婉瑜几位姐妹,频频回头,面色复杂,却不敢多话。

  “谢侯爷恩典……”下面婆子丫鬟连忙磕头致谢,被林涛带走,收拾行囊去,庄子里干活虽然风吹雨淋,但还能过日子不是。遇到这种隐晦事物,能捡回一条命,没有被发买,或被打死,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没有人会觉得被主子连累了冤枉不冤枉的。

  如今这个环境,可不是能讨论人权的,奴才的命说白了真看主子心情,只是主子的私财,被打杀了好一点表面上赔点烧埋银子,有些直接就往乱葬岗一扔,如同畜牲一般,官府是没有闲心管这些的。

  如今堂中就剩下李泽洲,秋姨娘还有玲香,李老夫人看了看周围立着的亲兵,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些人就不是她能指挥的了。

  秋姨娘终于绷不住用手帕捂着脸哭出声来,从来到这里开始,便跪着低头沉默不语,已是清楚昨晚的事终是被下人听了去,事发突然,很多原来的打算都还来不及去做,心里也只想着害了李泽洲的不是。

  玲香也没了昨晚的“老练”,已是心神俱裂,身躯颤抖不已,都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跪在地上伴扶着秋姨娘,怕是早就瘫软在地。

  但没人关注她们两个。

  李老妇人颤巍巍地走到李泽洲跟前,扶起这个被她一直宠着的孙儿,摸摸他的脸,心下一横道:“洲儿不过是被迷了心智,你不喜欢他我知道,我喜欢,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深门大户里什么样的腌臢事没有!”说完便将李泽洲搂入怀里,盯着李楠。

  李楠心知李老夫人是铁了心要护着李泽洲,内心不由一阵纠结,他是真打算将这个儿子杖毙了事,不完全关乎什么西厂东厂的,还有国法家规,多少王侯贵族就是落败在这些腌臢事物上!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武定侯府伫立两百年来就是容不得半点差错。

  但是这时代又言孝道大过天,李老夫人的话他也得听。

  李楠望向秋姨娘,这个丫头是卿儿带回来带大的,他虽然抬为了妾室,实则将其当作了女儿一般,虽然不见,一应嚼用从不亏待,暗里知道有下人凡有怠慢,也都悄然处置了,但看到她就想起原来和邢氏一起教她认字嬉戏的场景,就实在下不去口来。

  无奈对李老夫人道:“母亲,若是没有被宫里拿住把柄,这事也就由得您了,可现在……外面的事情母亲您不清楚,要不是这个逆子做出这等事情没个顾及,无法无天,丝毫不知道遮掩,我也不至于想大义灭亲!”

  秋姨娘这时止住哭声,爬到李楠脚边不住磕头,泣声道:“老爷,都怪奴婢不知廉耻,勾引洲哥儿,你就打死我吧,他还小不懂事啊!”说完没磕两下便将自己磕晕过去,额头一片红肿。

  玲香连忙过来扶起秋姨娘,将其头垫在腿上,满眼泪水鼓起勇气道:“侯爷,千错万错都是婢子没能拦住,要打,就打死我吧!”左右她估计都活不成了,但凡有一丝机会,便试一试吧。

  李楠见了将不忍压在心底,无情无义当不得一家之主,有情有义掌不好数万精兵,这么些年李楠也是矛盾不已,世道如此。

  李泽洲心性如何,他岂能不知,自己的后宅简单,没这么多蝇营狗苟。

  只是年长的两个儿子,都让他比较满意,以至于对这个让他生厌的三儿子越发不上心。

  续弦秦氏,性子虽然稍微软了一些,但管理后宅能力尚可,这么多年来都相安无事,如今膝下无子,自己与其又再无房事,心思宠溺李泽洲也情可厚非。

  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少年慕艾,李老太太及时送上美婢,只不过没曾想李泽洲偏偏喜欢比他大十几岁的秋银,就像别人不理解他李楠对邢氏的感情一般,他也完全体会不到李泽洲的恋母情节。

  沉吟片刻,李楠叹了口气,还是做出决定,恭敬跪在地上对李老夫人说道:“母亲,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事情发生了,还传出家去,不加以惩戒,如何挡住挡住悠悠众口,子不教父之过,更何况儿子身为家主,便一同受罚吧!至于秋银,便和他的丫鬟一起打发去佛堂礼佛吧。”

  李老妇人见此,对于秋银怎么处置,她无所谓,但心里直呼冤孽,不由责怪起死去了十四年之久的邢氏来,也是个狐媚的,死了还弄的家宅不宁!这秋银不就是她捡回来的么!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父代子受过,那更不成体统了,于是固执道:“楠儿,何至于此?我们是武勋世家,只管上战场报国事了,怕什么悠悠众口!我们又不是那礼仪诗书之家,要的这名声做甚?开国侯门那几家纨绔子弟还少吗?整日眠花宿柳,淫乱内宅之辈比之洲儿更甚几何?一个丫鬟罢了,你给了不就是了?”

  “母亲,孩儿担任家主至今,全族几百口性命系于我手,当的是如履薄冰,治家当如治国,开国十四侯门如今还剩几家?大多数落败便是子孙无能,难以延续直至消失!别人家的纨绔子弟如何我管不了,他作为我李楠的儿子,武定侯府李氏族人,如今既然出了这无法遮掩的事,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难道他罚不得嘛?”李楠神情悲愤,字字铿锵。

  正当此时,二儿子李泽海一身对襟墨绿箭袖短衫,月白束腿锦裤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将手中马鞭丢给后面紧紧追来的小厮,便二话不说就跪在地上,气喘呼呼地大声喊道:“奶奶,父亲何事如此动怒,三弟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只管罚我这个做哥哥的,都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李泽海每日卯时便出门在家中武师那边练武,才刚回来,便听到家中下人人云亦云说李楠要打死自己的弟弟李泽洲,来不及细问便匆匆赶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李楠见到二儿子,神情便缓了下来,很有一种这才是亲生的,李泽洲则是捡来的即视感。

  但想到李老夫人这个母亲还在场便板起脸来训斥道:“还不滚回去换衣服,急急燥燥成什么样子!这里没你的事!”

  李泽海看着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被玲香抱着的秋姨娘,额头红肿,又看向被李老夫人搂在怀中的李泽洲,实在想不通是什么事情闹到要出人命的地步,只能对着李泽洲劝道:“三弟,不论你做错了什么,你快向父亲道歉,请求原谅,大哥不在,二哥和你一起承担!”

  意识海中的李泽洲看到这一幕,直呼好兄弟,一辈子!

  李泽海这一闹腾,反倒是让李楠心下松动了一番,哪怕在战场,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一家人亲亲相隐,兄弟之间什么都一起扛,让他感到很欣慰,下一代传承没有落下啊!

  李泽洲和哥哥们关系还是挺要好的,也备受他们关心爱护,只是他不喜练武,只喜欢写字练琴,大了以后便和姐妹们一起呆的更多了。

  见李泽海跪着给他求情,便又跪了下来,李老夫人见此脸色也是好上不少,站着也有些累了,便又坐回去,用手扶着额头,轻声叹息着。

  秦氏这时走进来,看到李泽海也跪在地上,愣了一下,由于不知道情况,便没有开口说话。

  见李老夫人没人服侍,便快步走来,站到李老夫人身后帮忙按起头来,眼睛还有些红肿,可见也担心不已抹了泪了。

  李楠不想再拖,便直接道:“此事不谈国法,但家法不能容,仗责一百,念其年幼无知,仗责五十,由于我管教不严,便由泽海代我受罚,兄弟二人各仗二十五,亲兵何在,即可执行!”

  在李楠这般一折再折之下,李老夫人便也没了说法,秦氏也舒了一口气。

  李泽海则高兴的道:“二弟,还不快谢谢父亲!”

  李泽洲垂着脑袋,低声道:“多谢父亲宽恕。”然后担心的看着秋姨娘,见其额头伤势严重,面色苍白,心中疼痛不已便转头看向李老夫人:“奶奶,快叫太医吧,姨娘伤的很严重啊!”

  李老夫人点头答应,秦氏便安排婆子将秋姨娘和玲香一起带走叫医。

  亲兵拿来两条长凳,兄弟二人躺好便开始受罚,二十五下,在场众人包括李泽洲自己都觉得数字不大,忍忍便是。

  李楠便说了一句重重的打,亲兵眼中,李楠向来说一不二,可不像宫里太监那样,心里很多小九九,扎扎实实打了二十五大板。

  才十一二板子下去,便打的二人屁股皮开肉绽,鲜血直透出裤子,惨不忍睹。

  李泽海练武多年,还能扛住,李泽洲则惨喊叫几声便没了声响,李楠心中后悔,但强忍着不吭声,只狠狠盯着行刑亲兵,旁边李忠见状心里着急,忙出声道:“蠢货!板子都不会打!滚开,让我来!”说完便推开李泽洲边的亲卫,抢过刑仗“狠狠”地打完剩下的十几仗。

  李老夫人和秦氏忙上前看兄弟二人,李泽海倒是还清醒,可是李泽洲到底娇生惯养了,如今挨了十几下狠的,已是进气少出气多,眼见就要断了气去。

  李老夫人抱着李泽洲嘴里只喊洲儿,哭得晕了过去,李泽海强撑着滚到地上,秦氏也哭着大叫:“快叫太医,快叫太医!”满堂都乱了起来。

  只李楠愣神地站在一旁无人搭理……

  偏偏这时门外门子跑过来通报,宫中来了天使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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