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余首富的难题

  陆涵钧站在鼓岭包房门口,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他抬头从二楼的栏杆向外望去,只见一辆宽大的马车在隐庐茶坊门前停下,扬起了一阵轻尘。

  掌柜柳娘快步迎上前,笑盈盈地说道:“余会首,一路辛苦啦!”

  马车帘子掀开,先是一只手伸了出来,紧接着,一位身材瘦长的中年男子缓步下车,微笑着对柳娘点了点头,举手投足间透出从容自若的气度。

  陆涵钧定睛打量:男子约莫五十上下,黑发浓密,鼻梁高挺,眼睛不大,但眉宇间透着一股精明与隐隐的强势。

  “柳掌柜,多谢啦,一会儿我再唤你上茶。”余德孚轻声说道,语气温和,却自带威严。

  陆涵钧心中暗想:果然是福州首富、海商行会的会长,气度不凡,不卑不亢。

  “贺兴,把车上的两饼团茶拎上来。”余德孚随口吩咐。

  贺兴是余德孚的贴身随从,三十多岁,皮肤黝黑,微胖,动作利落。他应声从车内提起两饼团茶,紧紧跟在余德孚身后,步伐紧凑稳健。两人一前一后,走上二楼。

  陆涵钧轻轻推开鼓岭包房的门,做了个引请的手势:“余会首,您的客人已在里面等候。”

  德孚整理了一下衣襟,微微点头,带着随从贺兴从容步入房间。陆涵钧随即跟随进去,默默开始整理桌椅。

  包房内,两位官员已经落座,见到余德孚进来,纷纷站起身来相迎。年长的杜通判,身材中等偏瘦,约莫四十出头,面庞方正,皮肤略黑,双眉微挑,显得沉稳又不失威严。他笑道:“余会首,好几个月没见了,生意还顺利吧?”

  他身旁的王判官年轻许多,三十六七,身形瘦削,五官清秀,目光中透着机敏与锐利。他略显谦卑地说道:“余会首,您生意做得这么大,小弟真是要向您多多请教啊!”

  余德孚拱手回礼,坐下说道:“见过二位大人。唉,今年生意比去年还要差啊!自去年圣上提出了‘克俭增兵’的方针,朝廷停了许多土木工程。宫里的后妃们也积极响应圣上号召,纷纷减少了奢侈品的开销,所以今年国内珍珠和红木的价量齐跌,搞得我这里压了很多库存。”

  “比如现在珍珠的价格腰斩,一颗上品珍珠现在只能卖到20贯,这个价,算上运费关税我还是亏的。交趾那边的大卖家因为全是皇亲国戚,都垄断了货源,也不肯降价,这不上个月我去了一次昇龙,跟前朝李惠宗的七弟李拜天狂喝了半个月酒,都快喝吐血了,最后都没能谈妥。上游不肯随下游降价,交趾人又不如我朝人变通,真是没法弄啊,所以我最近干脆躺平了,还是等行情回暖再做计议吧!”

  杜通判闻言,眉头微微一蹙,摇头叹道:“余会首也别太烦恼,我们日子也不好过。朝廷扩军,银子全都投到军费里了,州府的财政上缴完朝廷,仅余不到二成,捉襟见肘啊!今年开始,有的县,俸禄只能做到保六争八。”

  “何谓保六争八?”余德孚好奇地问道。

  王判官抢着回答说:“嗨,就是一年的俸禄,保住至少能发六个月的底线,争取发足八个月的俸禄!”

  杜通判叹了口气,脸色略显凝重,缓缓说道:“还不都是金国惹的祸?倘若不是金国鞑子整日里觊觎我天朝上国,圣上又何必如此忧心忡忡?”

  余德孚点头表示理解,随即安慰道:“都是为了国家,二位大人辛苦了。”

  他转头对贺兴吩咐道:“贺兴,赶紧把团茶拿来。”

  贺兴迅速把两饼建州的北苑团茶拎出来,恭敬地递给两位官员:“这是会首的一点心意,还请两位大人笑纳。”

  杜通判接过团茶,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笑道:“余会首真是客气,这礼可不轻啊。”

  王判官也连忙推辞道:“这北苑团茶可是贵重之物,我们哪敢收?”

  余德孚笑了笑,坚持道:“这是我在建州自家的茶场出品,谈不上什么价钱,就是老家的土特产而已。些许小心意,两位大人千万别推辞。”

  经过几番推让,两位官员最终还是收下了团茶,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这时,杜通判笑着说道:“对了,余会首,不知令堂兄余枢密近来可好?当年尧弼公在朝中的威望,可是让我们这些后辈敬仰不已。”

  余德孚微微一笑,答道:“家兄如今身体尚好,只是近年来很少出门,常年在建瓯读书修身,每年也就来一两次福州。”

  杜通判点了点头,感慨道:“余老枢密果然是高风亮节,难怪厚福积家啊。”

  二位官员一边恭维着,一边把两饼团茶收好,寒暄也慢慢收尾。

  杜通判轻咳了一声,微笑着说道:“德孚兄,眼下圣上改元绍定,朝廷已经下旨,各地中秋要大办庆典。这是朝廷的大事,福州作为东南重镇,自然不能掉以轻心。今天已经是四月初六,距离中秋只有四个月来月,时间紧迫,得早作准备了。”

  余德孚心里一沉,知道寒暄话已经结束,正题来了。

  他微笑着点头:“哦?不知州府有什么安排?还请文昇兄详解,德孚洗耳恭听。”

  通判杜文昇身体稍微前倾,语气比刚才多了几分严肃:“这次庆典事关改元,朝廷对规格要求极高。预算方面,少说也要五千两银子。州府这几年财政紧张,府库里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钱。所以,我们只能依靠民间力量,还望德孚兄多多支持。”

  余德孚的眉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脸上却依然带着和煦的笑意:“原来如此。五千两银子确实不是个小数目,府库为难,大家自然理解。但这件事…”

  不等他把话说完,杜文昇便微笑着打断:“德孚兄,您可是福州商界的领袖,海商行会的会首,福州的商贾都唯您马首是瞻。如今州府要依靠民间的力量来操持这场庆典,非德孚兄出面不可,还望您鼎力相助。”

  余德孚不动声色,心中却掠过一丝不安。五千两银子,对于他眼前的生意状况来说,确实算得上是个小难题。这笔钱若是动用,虽不至于动摇根本,但足以使得短期资金链出问题,关键这庆典完全是个纯烧钱的“赔本买卖”。

  他笑着摇头,轻声道:“文昇兄、致安兄,二位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眼下大环境不行,生意不好做,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你们看这个时辰,这隐庐就我们这一间房的客人。再说这庆典原本也该是州府的责任……”

  判官王致安笑着接话,语气里带着奉承:“德孚兄,您的难处我们都清楚。但这次庆典事关重大,是圣上亲政后的首次改元,意义非凡。福州的庆典办得隆重,朝廷自然会对福州高看一眼,未来的政策支持也不会少。您作为福州首富,这次出面不仅是为福州,也是为您自己啊。”

  王致安说话时,微微侧身,露出一抹隐晦的笑容,话里带着淡淡的威胁意味。余德孚心中暗自一惊,明白他们这话已经带上了压力。

  他笑容稍稍敛去:“道理我都明白,两位大人的意思我也很清楚。不过五千两……让我回去仔细权衡一下,这笔钱确实不小。”

  杜文昇见他没有立刻答应,脸上的笑意也微微收敛,语气仍然温和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德孚兄慎重考虑我们可以理解。但时间紧迫,还望您早些个给回音。”

  杜说话时,目光紧紧盯着余德孚,语气虽显得温和,但隐含的压力却愈发清晰。余德孚心里盘算着,知道此时若是拒绝,必定会在官场上留下不好的名声,甚至会影响日后的生意。五千两银子虽然重,但若是维持和官府的关系,也不是完全不能考虑。

  余德孚依旧客气微笑:“二位大人放心,此事我会认真考虑,尽快给您一个明确的答复。”

  虽言辞客气,却充满了推托之意。杜通判和王判官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知道余德孚暂时不打算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包房内短暂的沉默开始蔓延,一时间气氛竟尴尬起来。

  余德孚毕竟是老江湖,一见有点陷入僵局,立刻吩咐陆涵钧道:“哎呀,光顾着说话了,怎么茶还没点?小伙子,赶紧叫柳娘把柳若兮请来,让她来点茶。”陆涵钧闻言,连忙起身,快步走出了包房。

  他匆匆下楼,找到柳娘,传达了余德孚的吩咐。柳娘点了点头,随即向楼上唤了一声:“若兮,余会首请你上楼点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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