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四五天的适应,陆涵钧逐渐融入了茶坊的日常生活,大家都习惯称呼他为“小石头”,他也不再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妥。虽然初来乍到,但他已经逐渐熟悉了这里的工作节奏,茶坊的运作似乎井然有序,然而表面的繁忙却掩盖不了背后的困境。
在茶坊的忙碌日子里,他渐渐了解了同事们的背景,尤其是与柳娘和柳若兮的关系。柳若兮是柳娘的女儿,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但奇怪的是,从没有人见过柳娘的丈夫。有人说他早年已经去世,有人猜测他可能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生意人,负责打理茶坊之外的生意。
这个谜团在茶坊内外流传了很久,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然而,每当有人试图打听这个话题,柳娘都会巧妙地避而不答,似乎不愿提及这个家庭的隐秘。小石头虽然心里好奇,却也没有主动追问。
尽管柳娘从不谈论家事,但茶坊的经营状况却成了她无法回避的问题。随着陆涵钧的逐步融入,他开始意识到,茶坊的生意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红火。
每天坐在茶坊里闲聊的客人大多只点最便宜的茶,然后一坐就是半天,喝着茶水,打着闲聊或者下棋,翻台率极低。这种长时间占据座位的情况,让茶坊的收入远远不如想象中的多。即便是那些点了包房的富商和官员,他们光顾的频率也十分稀少,二楼的包房大部分时间都空置着,极少有大客光临。
小石头在茶坊里经常听到一楼的客人在讨论福州城最近的情况。商铺冷清,官府为了维持治安和收税,不断推出新的政策,却似乎无济于事。小石头在现代是个金融人,从这些零星的交谈中,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个更大的问题正逐渐逼近。
更为严峻的是,随着客流的减少,茶坊的茶叶库存开始积压。大量茶叶滞销,积压在库房里成了陈茶,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茶叶逐渐失去了香气,甚至开始发霉变质。
“今年的茶叶积压得厉害,卖不出去就只能堆成陈茶。”柳娘站在三楼的茶叶库房前,忧心忡忡地看着几筐茶叶,几缕淡淡的霉味夹杂在茶香里,令人心头发紧。
小石头看着柳娘无奈的神情,心中也升起一阵惋惜。宋朝时期,尚未有“一年为茶,三年为药,七年为宝”的说法,陈茶在当时并不具备后世的营销价值,反而会迅速贬值。眼前这些曾经鲜香诱人的茶叶,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一点点变质。
作为一个现代穿越而来的金融人,小石头很快就意识到,客人们谈论的这些现象无不体现出当前正经历一场通货紧缩的危机。
至少在他所处的福州城,经济已陷入全民资产负债缩表的困境。街头商铺萧条,许多商品无人问津,价格不断下跌,然而商品的销售量并未因此上升,商人们的利润越来越薄。
每当小石头走在街上,他都会发现那些曾经热闹的市场,如今却门庭冷落,商铺一间接一间地关门倒闭。萧条的气氛笼罩全城,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安与焦虑。
这种沉重的经济环境给了小石头一种强烈的不安感。他曾经在现代研究过通货紧缩,但亲身经历这样的大环境,依旧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
“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关门了……”柳娘无奈地喃喃自语,眉头紧锁。她每天都要为茶坊的生计发愁,而这种焦虑也传染给了茶坊的每一个人。
正在柳娘犯愁之时,一名府衙的官差走进茶坊,手里拿着一卷文书,高声宣布道:“根据福州知府的命令,夏日炎热,城内各茶坊、酒楼、饭馆因腐败物品增多,必须缴纳‘息害费’,以保障卫生。”
“息害费?”柳娘皱眉问道:“我们茶坊不卖食物,怎么会有腐败物品?为何要缴这个费?”
官差冷冷一笑,语气里满是威胁:“茶坊也是搞吃喝的行业,免不了要交这笔钱。官府的命令谁敢不从?你跟我说也没用,规定就是规定,限七天内缴纳!”
柳娘无奈地点了点头。这笔突如其来的费用无疑是对茶坊雪上加霜的打击。小石头看到官差的跋扈,仿佛看到了现代的某些城管,不禁愤怒起来,心里暗暗握紧了拳头,但他知道,此时此刻,他不能与官府的人起冲突,否则只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就在这时,茶坊的房东——万泰阳万员外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他是福州城里出了名的“铺王”,拥有大量商铺,在城外的鼓岭还有一个大庄园。
万员外是个温和爽朗、乐善好施的大善人,平日里和租户们关系很好。然而,今天他走进茶坊时,脸上却少了一些笑容,多了几分疲惫和无奈。
“万员外,是不是又来收租了?”柳娘勉强笑道,眼里却透着些许无奈。这个月的生意太差,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应付接下来的租金。
万泰阳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柳掌柜,我今天可不是来催租的,这年景,谁都不容易。我家那几十间铺子啊,从年初到现在,不少都退了租,空着的越来越多,降了价也没多少人愿意租。”
他走到桌边,坐下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脸上写满无奈。“唉,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铺子,这会儿都成了烫手山芋。过去说‘一铺养三代’,平时大家抢着租铺,现在租也租不出去,卖也没人要。能撑下去的租户已经算不错了!”
柳娘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万员外,连您这铺王的商铺都租不出去?”
万泰阳苦笑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啊,整个福州的商铺都这样,大家都没钱,没生意,开店的也不敢贸然进货。现在能活着的已经都非凡人,很多人实在撑不住,干脆关门走人了。就连我鼓岭的庄园,也有几家佃户撤了。”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茶坊的生意也不好过,这样吧,从下个月开始,租金我给你减上一成,只收十八贯,算是给你们点儿缓冲空间。只希望你们能继续撑下去,别让我连这间铺子都空着。”
柳娘听到这话,心里虽然有些许宽慰,但更多的是沉重。她知道,茶坊的问题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减租只是缓兵之计。“多谢万员外的体谅,我一定会尽力把茶坊撑下去。”
万员外挥了挥手,站起身来:“哎,别谢我了,谁还不是在这大环境下苦撑呢。好好经营吧,茶坊倒了,对你我都没好处。”说完,他便离开了茶坊。
万泰阳的来访,让小石头更加意识到,隐庐茶坊当下的困境不仅仅是个别现象,而是整个福州城的经济问题都正在逐渐发酵。整个市场的凋零、商铺倒闭和经济萧条的状况,压得每个商人和百姓喘不过气来。
小石头心里明白,通货紧缩的阴云早已笼罩在福州的上空,商人们再怎么努力也难以改变这个大环境。隐庐茶坊若不做出变革,迟早也会步那些关门大吉商铺的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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