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匆匆而来,神色焦急,四下环顾,眉头紧锁。
小石头连忙迎上前去,拱手问道:“官爷有何吩咐?”
那官员微微点首,低声问道:“余老爷可在此处?”
小石头忙答道:“余老爷正是在此,眼下在二楼与几位客商商议。不知官爷找余老爷有何事?”
官员不再多言,只道:“烦请引我前去。”
小石头应了一声,随即带着官员上了二楼,至包房前轻声通报:“老爷,有位官爷来寻。”
包房内传来余德孚的声音:“请进。”
小石头推门而入,恭敬引官员入内。包房内已有数位福州海商行会的头面人物正与余德孚低声议事。见到官员入内,众人停下交谈,齐齐望向来者。
余德孚见状,起身抱拳道:“列位,容我引荐一位故交,此乃知府衙门户曹掾许景豪,亦是余某好友。”
众商人纷纷拱手见礼,许景豪一一还礼,脸上却有几分忧色。
待众人寒暄毕,余德孚引许景豪入座,奉茶后关切道:“景豪兄,今日特来,必有要事相告吧?”
许景豪叹了口气,放下茶盏,神色凝重道:“余兄,此番来,实非闲谈,确有紧要之事。”
余德孚见其神色异样,心中微紧,沉声道:“何事如此紧急?”
许景豪扫视一圈,压低声音道:“倒查二十年一事,钟知府已然着手,首当其冲便是海商行会。”
此言一出,包房内顿时寂静,众商人面色微变,余德孚亦是眉头紧锁。
他轻轻叩着桌案,冷声问道:“此话怎讲?”
许景豪道:“昨日在衙门听闻,钟知府对余兄前番敷衍庆典之事颇为不满,认定余兄推诿延宕,遂以查税为名,欲对海商行会下手,余兄恐怕难以独善其身。”
众商人闻言,纷纷低声议论,神色愈发凝重。
余德孚面沉如水,缓缓道:“未料到知府大人竟为此事如此兴师动众。”
许景豪压低声音道:“余兄,不仅如此。今日城中还有一桩惊天大案。”
余德孚神色一动,示意他说下去。
许景豪继续道:“今晨,福建路转运使胡大人被两名贼人假扮僧人,引至定光寺白塔的七层塔顶,胡大人被推下塔身亡,而那两贼人亦跳塔自尽。”
房内顿时一片寂静,众人无不惊愕。
余德孚面色微变,沉声问道:“胡大人?掌管福建路赋税之要员,身死背后定有蹊跷。这与查税风波何干?”
许景豪摇头道:“此事发生之时机过于敏感,背后是否有隐情尚难揣测。衙门上下虽有传言,但无人敢明言。”
众人闻言,脸色愈发凝重。
一名年长商人抚须道:“胡大人若知晓什么秘事,恐怕有人欲借其死掩盖真相。倒查之风,恐怕凶险万分。”
另一商人接口道:“此事恐不简单,转运使身亡,或有更大风波。我等需谨慎应对,或许该先与官府缓和,避过锋芒。”
余德孚沉默片刻,转头望向小石头,见小石头在一旁候命,忽然开口道:“小兄弟,你是叫小石头吧?”
小石头忙应道:“正是,老爷有何吩咐?”
余德孚缓缓道:“你今日听了许多,心中可有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小石头稍作沉吟,随后开口:“余老爷,各位老爷,晚辈虽才疏学浅,但听了众位的讨论,心中却有几分拙见,若有不妥,还请各位海涵。”
包房内众人将目光齐齐投向他,余德孚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小石头略微顿了顿,随后说道:“眼下局势的确凶险,这场查税风暴既然已经箭在弦上,恐怕无论如何也避不过。若我们正面与官府对抗,海商行会首当其冲。依我看,现下最重要的是暂避锋芒,不让自己成为第一刀的目标。”
他见众人听得认真,继续说道:“不过,咱们手中并非全无筹码。官府虽表面强势,但背后也有软肋。以福州为例,去年福州的财政收入总共不过八十万贯,而其中来自海上贸易的商税大约占了二到三成,约为十六万到二十四万贯。这笔税收对于地方财政至关重要。”
小石头环视一圈,继续道:“更为关键的是,这其中近六成的商税,来自各位海商行会的成员。换句话说,单单海商行会就为福州贡献了逾十万贯的税收,份额高达一成有余。如此巨额的税收贡献,官府恐怕不敢轻易打压海商行会,毕竟这可是福州的财政命脉。”
包房内的商人们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些量化的数据感到震撼。
小石头接着说道:“官府表面查税,但我想并非要将诸位老爷的商号赶尽杀绝,毕竟,若他们真的将商号全部打死,那无异于‘杀鸡取卵’,今年收了钱,明年又能依靠谁来支撑税收?换句话说,官府的目的不是让商家覆灭,而是要威逼商家吐出更多的钱交给官府,如此推测,查税风暴不过是他们施压的手段。”
余德孚微微皱眉,点头道:“的确如此,官府若真下死手,损害的还是他们自己的税收根基。”
小石头继续道:“正因为如此,我们必须明白,官府既想通过查税逼出钱财,又不会真正对我们下杀手。小人思量,知府钟大人内心深处,怕的还是打压得太狠,影响到后续的税收。因此,官府必会留有余地,而我们便可以利用这一点,争取到与官府回旋的空间。”
包房内几位商人纷纷点头,显然对这一分析感到认同。
一位年长的商人低声说道:“小兄弟所言极是。官府确实不至于真把我们赶尽杀绝,但他们这次来势汹汹,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小石头微微一笑,语气沉稳:“所以我认为,当下最重要的是争取以时间换空间。官府终究还要倚仗海商行会的税源。而这场庆典,恰恰是个契机。若我们主动出手,将庆典办好,不仅可以缓解官府的压力,还能赢得喘息的机会。”
余德孚眉头微动,问道:“你是说,借助这场庆典,主动与官府周旋,换取时间?”
小石头点头:“正是如此。若我们能将官府裹挟进来,让他们不得不参与其中,那么我们便可以利用这段时间谋划后续的应对之策。既然官府急需这场庆典来交差,那我们正好借此机会把局做大,逼着他们继续依赖我们,反而让他们无法轻易下手。”
一位商人疑惑道:“但这庆典本来就是个赔钱的买卖,做大了岂不是赔得更多?”
小石头轻声笑道:“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将事情做得更大。制造出一个更大的问题,来解决眼下的问题。”
“官府现在是既要办个盛大的庆典讨好朝廷交差,又要不花官府银白嫖诸位老板。既然官府是这个既要又要的心态,那我们索性就顺势而为,把庆典尽可能的往大里搞。最好搞得大过天,才有机会反客为主,把官府裹挟进来,拉着他们一起上船,到那时就万事好商量了。”
余德孚眼中露出一丝惊奇,虽说是贺兴背后向他力荐过小石头的才能潜力,但听完这一番分析,余德孚还是没想到这年轻小孩,竟有如此老辣凶狠的江湖算计。
余德孚把手轻轻往桌上一拍,缓缓说道:“小兄弟此话甚是有理。不过具体如何操作,还需再作细细筹划。”
包房内的气氛逐渐变得和缓下来,余德孚举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目光扫过众人,显然已经心中有数。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