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某乃钟德煌

  次日辰时三刻(八点半),德同行前厅。

  余德孚立于案前,凝视桌上的《文达安福治略》书稿,目光深沉,眉头微皱,似在细细斟酌。

  “文集与请牒都备妥了吧?”余德孚低声问道,语气中透出几分谨慎与不安。

  “是,老爷。杜通判今早已传话,巳初(九点整)将在府衙二堂与钟知府会面。”

  余德孚点了点头,神情略显缓和,却又不放心地看向贺兴与陆君实,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今日是与钟知府的初次会面,不知他究竟是个什么性情,只宜多看少言。若有任何闪失,恐怕后果难料。”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

  “好,那就整备一下,时辰不早,咱们动身吧。”

  余德孚说完,转身将文集小心翼翼地交还史廷凯,随即整了整衣襟,神情稍显凝重。

  陆君实心中一动,暗暗打量着那本厚重的文集,心中思索不定:这书稿内的内容,钟德煌是否会满意?他那自诩“文达”的外号,究竟代表着什么样的心态?

  四人步出德同行,沿着青石路面向东而行。福州府衙距此不过二百米,但却与市井坊巷的喧嚣截然不同,高墙深院,重门叠户,仿佛隔绝了外界一切纷扰,透出肃穆与威严的气息。

  陆君实走在余德孚身后,抬头望向眼前的府衙大门。朱漆厚重的府衙大门微微敞开,门前两侧各立一座石狮,威严雄壮。

  大门上悬挂着一块牌匾,匾额上“福州府”三字苍劲有力,笔锋中透出几分霸气,与门前衙役们肃然站立的身姿相得益彰。

  “果然是权力中枢之地……”陆君实心中暗道。

  门前,一名身着青袍的中年男子步履从容而来,面带微笑,正是福州通判杜文昇。他拱手施礼,笑道:“余会首,诸位来得正是时候。钟知府特命我在此相迎,请随我入内。”

  余德孚连忙还礼,客气道:“杜大人辛苦了,叨扰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杜文昇笑容不减,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余会首言重了。钟大人早已吩咐,不必多礼,几位请随我来。”

  众人随着杜文昇步入府衙,沿着青砖甬道缓步而行。两侧松柏参天,枝叶交错间,隐隐透着一股森然之气。

  府衙前堂与后堂的建筑错落有致,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廊柱上悬挂的楹联笔势苍劲,而过廊内文吏与衙役的步履匆匆、言谈谨慎,皆展现出这座权力中枢的威严与秩序。

  穿过前堂,绕过“勤政为民”四字匾额的大堂后,一行人终于步入了府衙的二堂。

  二堂的门匾上悬挂着四个大字——“许身报国”,字体笔力雄厚,意蕴深远。

  “几位请稍候片刻,我去通禀钟大人。”杜文昇说完,转身轻步入内。

  陆君实环顾四周,见二堂前庭的布局颇为讲究,花木扶疏、石板铺地,四角悬挂着铜制灯笼,透着淡淡的古香。

  虽然身处内衙,但空气中却弥漫着几分紧张气氛,令他不禁暗自揣度:这钟德煌……真如许景豪所说,是个草包么?

  正思索间,二堂的朱漆堂门缓缓开启。一位身形高大、身着深青色官袍的中年男子昂首阔步而出。

  他腰系白玉腰带,步伐轻盈稳健,身形挺拔,双手背在身后,目光中透着精明与冷静。面上挂着和煦笑容,五官棱角分明,眉骨高耸,狭长的双目深邃如井。虽说年近四十,但面容显得格外光洁,眉宇间尽是干练果决之意。

  只见他站定在堂前,环顾众人,忽而朗声一笑,自报家门:“某乃钟德煌,字文达。能得几位高贤莅临,实乃钟某三生有幸!”

  余德孚一见钟德煌如此热情,连忙趋前半步,深深一揖,口中恭敬道:“钟大人言重了。我等不过草莽商贾,怎敢劳烦大人亲自相迎?今日冒昧拜访,还请大人见谅。”

  钟德煌满脸笑意,连忙伸手虚扶,一副谦虚而又热情的姿态,双手微微一摊,极为洒脱地笑道:“余会首客气了!诸位皆是我福州商界的中流砥柱,何必如此多礼。官府与商贾同心,其利断金,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啊!几位今日屈驾来访,实在是钟某的荣幸。”

  他一番话说得极为诚恳,眼神中充满了亲切与热情,仿佛在场之人皆为久别重逢的知己旧友。钟德煌随即又笑道:“来来来,几位请入内坐,喝杯茶,咱们慢慢聊。”

  众人依言入堂而坐,只见堂内陈设虽不奢华,却井然有序。几案之上摆着青瓷茶具,茶水袅袅升腾,飘散出淡淡清香。

  钟德煌自坐于主位上,笑意盈盈地望着余德孚,道:“余会首,您乃福州商界巨擘,久闻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气度非凡啊。”

  余德孚连忙摆手,笑道:“大人谬赞,小人惶恐之至。”说着,微微一顿,略一斟酌后道:“今日前来,实有一事相求。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钟德煌轻轻点头,和气地道:“余会首有事尽管说来,不必如此客套!”

  余德孚见状,略一沉吟,随即转身一招手。史廷凯双手捧着一个红木雕花长匣,缓步上前,将长匣轻轻放在钟德煌面前,恭敬道:“钟大人,小人斗胆,略备一份薄礼,以表敬意。”

  “哦?”钟德煌眉头微挑,目光在那长匣上略作停留,随即摆手正色道:“余会首,这可使不得啊。钟某素来不喜金银之物,也从不收受馈赠。此事,怕是不合适吧?”

  余德孚含笑解释道:“大人误会了,此非金银之物,而是小人携来一本文集,专门辑录了大人上任以来的政令、讲话,并作些许润色,编成一册。名曰《文达安福治略》,以彰显大人德政与教化百姓之功。”

  “文集?”钟德煌微微一愣,神色间流露出几分惊讶。他抬眼看了看那红木长匣,似乎不知该如何作答。

  随即他目光微微一闪,连连摆手,语气中带着几分为难:“余会首,你这是何意?钟某不过是个地方小吏,何德何能,怎敢劳烦你们费心编撰文集?此事若传出去,只怕会被人认为我沽名钓誉、追求虚名,岂不让人笑话?”

  “钟大人过谦了。”余德孚忙上前一步,语气恳切,“您上任以来,勤政爱民,百姓有口皆碑。此书并非为您个人名声,而是为福州百姓所编,旨在宣扬大人德政,教化士民。我等不过略尽绵力,稍作整理,若大人不收,恐怕让百姓失望。”

  “哎,这样做,未免太过了。”钟德煌面露迟疑,低头看了看那文集,又抬头看了看余德孚,仿佛极不情愿,但又无法拒绝。

  他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唉,既然余会首如此盛情,那钟某便勉为其难,收下这份心意吧。”说罢,伸手将那文集轻轻取过,双手捧着,细细端详,脸上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

  此时,史廷凯、贺兴等人见钟德煌如此表现,心中不由对这位知府生出几分敬意。余德孚更是满面笑意,连连点头。

  唯有站在末位的陆君实眉头微蹙,目光微微闪动:钟德煌如此表演,说到底不过是虚与委蛇,他真能被一本文集打动?看上去好像不情愿,实则那双眼睛中流露的分明是贪婪与得意。

  钟德煌轻抚文集,微微点头,忽然笑道:“不过……此书既然名为《文达安福治略》,我倒觉得,文中的部分内容或许还需要再稍作修订一番。”

  他嘴角上扬,似笑非笑地说道,“事关教化百姓,不能有半点马虎。容我细细斟酌,再请诸位定夺,如何?”

  余德孚连忙点头:“大人如此严谨,小人等深感敬佩。大人请随意修改,有何需要我等协助之处,尽管吩咐。”

  钟德煌闻言,目光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他抬起文集,轻轻拍了拍,像是在抚摸自己亲手编纂的杰作一般,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如此,钟某便不再推辞了。”

  正当众人心中感到满意之际,钟德煌忽然放下文集,脸色一变,语气骤然一沉:“余会首,你们今日前来,怕不只是为了这本文集吧?”

  余德孚心头一凛,连忙躬身道:“大人明鉴,确有一事急需禀报。”

  “好,那就立刻说。”钟德煌目光炯炯,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钟某人最讲究干字当头、务实利民,不喜欢拐弯抹角。余会首,有事尽管直言!”

  堂中气氛瞬时紧绷,众人心中皆感一震,不由自主挺直了身子,望向钟德煌,满面恭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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