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胜辉飞身而起,几乎同时,凤尾箭离弦而出,化为千万颗流星,雨点般洒向地面,顷刻间燃起一片火海。只见火海里升起一颗明珠,白色的疾风环绕着紫色的身影。不多时,风珠扰动成旋风,一下子散开,瞬间将烈火扑灭。
东辰公轻轻落定。
金胜辉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杀气,“接下来,你就没那么悠闲了!”
朱鸟弓再次燃烧,白虎棍也透着雪白的光亮。二人同时腾空而起,紧接着是一片火光交错的激流涌荡。风与火的战争,打得天昏地暗。
未时,黑云翻墨,风啸雷霆。
“看来天时不与你啊。”东辰公以棍为杖,笔直地站在一片火星和焦土之上。
金胜辉单膝跪地,用右拳撑住身体,嘴角流着血,笑得诡异。“是吗?”
东辰公:“……”
金胜辉:“你知道我为什么邀你到此决战吗?”
东辰公:“九鼎山,是夏氏的根基所在……”
金胜辉:“不错。作为夏氏子孙的葬身之地,再合适不过了。”
东辰公:“我姓秋,不姓夏。”
“那么——”金光闪耀的眸子蒙上一层灰色。
紫色的目光变得坚定。
最后的一击,山崩地裂。
“什么!”东辰公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陷入地缝之中,虽然感觉不到任何冲击和疼痛,却一点儿也无法动弹。白虎棍就在他的手中,却完全使不上力量。四周正在渐渐形成强大的结界,而金胜辉似乎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在上面看着他,带着神秘的笑容。
金胜辉:“果然……你知道吗,这座圣山守护着夏氏的根基,当它被破坏时,夏氏的血脉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帮助圣山修复原貌。”
东辰公:“……”
金胜辉:“我只是和你一起整点儿破坏,并在恰当的时机引导你打开修复的‘印键’而已。在圣山修复的这段时间,自愿赋予力量的人会被封在‘印界’里,一来是为了完全的保护;二来这个印界会缓慢地提取献祭者的能量,以免其受到太大的伤害。”
东辰公:“……”
金胜辉:“三天之内,你无法从印界中出来。所以,当你赶到钥野时,婚礼已经结束了。或者,我可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是愿意让她嫁给别人,还是宁愿我把她杀了?”
东辰公:“……你把她嫁给别人吧……”
地缝慢慢合上,印界完成。
“咳咳……”咳出的鲜血在视线中变得模糊,金胜辉缓缓地倒下去,金色的眼眸渐渐暗淡,火红的头发在焦黑的土地上开成一朵美丽的彼岸花。
暴雨降下,冲刷着九鼎山巅。
暗谷,冥街。
这是一条漫长的路,没人能清醒着走到尽头。人们知道入口,却从来没见过出口,只凭借想象来编造其恐怖,直到再也没有人敢踏入。
绿荫环绕的洞口开着紫色的曼陀罗,那迷人却含着剧毒的笑魇诱惑并恐吓着靠近它们的人。
“你知道那是什么花吗?”
“无心花。”女子边说边优雅地转过身,看着来人。和上次不同,只有一个人。
“你真的想死?”黑衣男子的嗓音依然低沉有力,不带起伏。
“……你不杀,我就走了。”女子轻轻言罢,便作势离开。
倏地一下,男子猛然逼到近前,刀尖正对着女子的咽喉。
“还差一点儿。”清冷的声音似乎在说着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哼。”男子轻笑一声,收起匕首,退开一步道:“你走吧。”他抬眼望着冥街的入口,“这是一条不归路。”
“如果你反悔了,会进来杀我吗?”女子轻描淡写,不像是在挑衅,但男子的眉头还是皱了起来。
男子:“我也不知道——是一瞬间的解脱来得舒服,还是尽量延长活着的时间比较重要。只是,很少有人选择随时会死、却又不知何时会死而持续挣扎在恐惧中。”
女子听了他的话,继续向着不透光的洞口走去。“谢谢!”
男子:“倘若你后悔了,可出不来。”
“那——就出去吧。”女子的声音变得空灵,似乎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雪白的长裙消失在黑暗中。洞口的曼陀罗花霎时枯萎,阴森的结界消失。
黑衣男子对着眼前的木叶看了许久,心想:看来不到下一个朔日,入口不会重新打开。然后等到下一个人进去,洞口又会消失……他离开那里,飞快地穿越山林。再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甚至没有人会发现她的尸体。她居然如此坚决地消失了,没有给任何人添麻烦。
他觉得自己终于还是后悔了。
戊己山,己峰。
星见:“终于,到了该履行的时候。”
女子:“逆天犯戒,你会万劫不复!”
星见:“既然永生和昙花一现并无差别,我又怕什么灰飞烟灭?毕竟,天命不是随便可以违抗的,有机会和能力而不去做,会后悔的。”
女子:“你就那么想帮她?”
星见:“我眼睁睁看着她死,没理由不兑现承诺。”
女子:“那孩子们怎么办?”
星见:“她们已经长大了。”
女子:“那他呢?”
星见:“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庆幸,感谢那个不能见面的戒定。哥哥,就拜托你了。”
女子:“你不打算告诉他?”
星见:“他若算不出,就枉为‘星见’。但是,请你一定要骗他。”
女子:“为什么?”
星见:“他会相信你。”
女子:“……”
星见:“谢谢你!”
三月二十六日。
钥野,朋园。
初进朋园,景色之美,令达官显贵啧啧赞叹;庭院之深,让才子佳人浮想联翩。如此家势气派,除了皇家之外,真是不必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然而,朋园的家丁都非常热情谦和,平易而好说话;姑娘们也都温柔大方,处处为人着想,让人受宠若惊。
与园子里的景象相比,举行大婚典礼的这座主殿显得相当朴实无华。然而,天然的木质和石彩,简约的雕刻和装饰,光影的分布和角度,一切浑然天成,恰到好处。在场的宾客全都肃穆以待,屏气凝神注视着大殿中央。
身着黑色长袍的主婚人金指一点,穹宫之内即现出一片五色云霞。只见手捧百花花篮的翠娥们从大殿正门鱼贯而入,列位于两侧。红妆的舞娘踏着乐音翩然而至,用美轮美奂的舞姿点燃九支红烛,然后解下腰间的红绸横于礼台之上,便连同云霞一起消失在大庭广众之下。
人们还来不及赞叹,就被执红绸登场的主角们夺去了心魂。
紫色的长发比传说中更加迷人,以至于镶满珠玉的礼服上金光闪闪的蛟龙都未能吸引宾客们的目光。雕塑般完美的面容上嵌着的一对紫晶明眸始终只看着对面走来的新娘,使得高贵典雅的夫人小姐们都掩饰不住发红的眼光。
而男人们则一直在想象,那被百蝶围绕的曼妙身段,在金丝花冠垂下的一帘朱纱之后,会是什么模样。最美的花被栽在最好的院子里,旁人得一远观,就算有幸了。
吉时,大礼。
在见识了国君亲赐的夜明珠之后,宾客们又品味了百年佳酿的绝世美酒。人们在轻歌曼舞中开怀畅饮,不时说着“尽心竭力”、“犬马之劳”的话语。
深夜。婚宴结束,宾客散去。
红妆的舞娘站在园子的僻静角落,对身旁的黑袍男子道:“今天的主公……不太对劲。”
男子略有所思,“大婚之事毕竟与其他不同,主公也会有点紧张吧。”
舞娘:“……也许吧。”
男子:“对了,明德公大人不出席月莹公主的婚礼,却出现在这里,就单单为了送礼而已吗?”
舞娘:“这个,我也在想。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劲……”
男子:“但愿不要有什么事才好。”
静流斋。
新郎伸出双手,将新娘的金丝花冠轻轻摘下。朱纱飘落,露出绯红的容颜。刹那之间,紫色的瞳仁中水波流动。
他们半真半假地演出着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人生,在步步为营之中深陷沉沦。
丞州,金宅,沁心阁。
秋梓楠:“总算是一切顺利!”
金焱:“这边是赶上了,不知道那边怎样……”
秋梓楠:“放心吧!”
秋梓楠端着一只玉杯,似乎意犹未尽。而金焱已经陷在椅中,仿佛筋疲力尽,再也不想动弹。
金焱:“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月影阁。
微醉斜卧在床边的男人用迷离的眼神看着近在咫尺的紫纱倩影,“夜深了,睡吧。”
深沉的嗓音里完全听不出醉意,说话的人好像真的打算今夜就这么睡了,甚至连新娘的面纱都不揭开。
四周一片沉寂,呼吸声都听得清晰。新娘缓缓站起身,伸出玉手摘下紫金花冠,让精雕细琢的容颜透口气。接着一枚枚取下头上的珠花,拔出玉簪,散下三千长发,转身用含笑的紫瞳直视着金色的双眸,“我和他,像吗?”
金胜辉一时语塞,想假装不明所以,却无奈骗不了自己。“不愧是表兄妹……”
这时,秋月莹走上前,伸手解开他的衣带。金胜辉暗暗吃惊,不动声色。不想秋月莹突然一掌击在他的胸口,金胜辉顿感肺腑震动,一股血腥味直冲喉头。
秋月莹:“你用内力封住穴道,会使内伤加重。气血不顺,经络阻截,这伤至少需调理半月,在此期间,请安心静养。”她边说边为金胜辉解开穴道,打通经脉,让气血顺畅。她的神色自若,言语温婉,但说话的分量却很重,不容违背。
这时,金胜辉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你想要什么?”
一个月前,金焱亲自把聘礼送到鹓雏宫时(注:鹓雏,音yuānchú),询问月莹公主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得到的回话是——月莹公主唯一想要的东西必须在婚礼当天由她的丈夫亲自应允。
现在,金胜辉决心打消疑虑,按照事前和父亲的约定——无论月莹公主想要什么,都答应办到。
秋月莹缓缓道:“原本,我是想说要和你一起分享你最宝贵的东西……”
金胜辉:“……”
“现在,我想要你心里那些从不说与人知的秘密。”秋月莹的语气柔和,态度坚决。
金胜辉看着她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感到自己很难从这温柔无垢的目光中逃脱,索性放松下来,平静地回答:“好啊。”
在这世上,若有一个人能懂得真实的自己,也是好的,代价再大,也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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