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哲安和孔尚一行人撞见一匹受惊的白马从密山方向直冲过来,奔着少华山而去。半个时辰之前,他们遇到的一群马匹也是这样飞奔而过,就像逃命似的。孔尚觉得西未侯大人一定是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才让他们骑战马、带骑兵过来。
密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个问题一直在詹哲安和孔尚的脑子里盘旋。
一开始听说邹家少主人杀祖伤父携宝剑在逃,西未侯的属下们都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因为自从一年前太华山“绝顶论道”大会之后,人人都对被西未侯赏识的这位天才少年赞不绝口,不论剑术还是人品,邹家少主人都首屈一指。这样一位德才兼备、前程似锦的人居然会忤逆杀亲,自毁前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后来,祁弘誉传来消息,说邹衎将带领五十位高手,与密山领主迟靖和悠泽领主雨后一起将已经成魔的邹冰忍铲除。
詹哲安在讶异之余不免心惊,能让三大领主联手出面降伏的魔物确实得相当恐怖,看来暗影门声称放弃“沉星”绝不仅仅是危言耸听。而藏身于密山的那个魔物也已然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位邹少主了。
詹哲安受命前往密山时,心情非常矛盾复杂,而奉命与他同行的孔尚又有着另外一番心境。
孔尚是将门之后,先祖曾与大夏国开国之君一起征战四方,助其一统天下。孔家代代人才辈出,孔尚更是其中的翘楚,年仅二十二岁就被封为将军。
然而他之所以能被如此重用,不单因为他本身武艺超群,善于练兵,还因为他有一个精于谋略的孪生哥哥。
孔家的两兄弟虽容貌无二,性格却是天差地别。孔尚尚武,性情爽直,不苟言笑;孔荻重文,心思缜密,外表风流。
孔荻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似乎很不可靠,但孔尚心里很清楚,兄长其实是不屑于贪图虚名,他表面上心不在焉,实则尽心尽力,总能将该做的事做得很好。最难得的是孔荻对自己的弟弟全心全意地扶持,从不计较得失,是一位让人敬重的兄长。
正因为如此,当孔尚得知邹家两兄弟的情况时,他就对邹冰忍有了一种微妙的感情。
一年前,当他站在西未侯大人身后看着那场“论剑”的决战,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武艺被比自己小了三岁的邹冰忍轻松超越时,他的心里只有三分的不甘,却有着七成的钦慕,邹冰忍的性格和品行都令他十分欣赏。
所以,若不能亲自证实,孔尚断不相信那个藏身于密山、已经斩杀了近百人的魔物会是邹冰忍。就算那魔物长了和邹冰忍一样的脸,孔尚也要揭下他的面皮,还邹少主一个清白。
孔尚更担心的是邹冰忍的安危,虽然他始终相信,无论那魔物如何强大,邹少主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死去,但是,倘若他活着,会在哪里呢?
詹哲安和孔尚一起到西未侯大人那里领命时,却意外发现他们此行的目的和两人预想的完全不同。虽然西未侯大人的神机妙算绝非旁人所能参透,然而——
西未侯:“你们此行要尽量援救三位领主和他们的随从,但绝不要和‘沉星’的主人交锋。你们所率领的骑兵队,在时机到来之前不要现身。”
詹哲安和孔尚一脸困惑。
西未侯:“自会有人降伏那魔物,你们要做的是后面的事情。”
詹哲安和孔尚不明所以。
西未侯:“去吧,再晚就来不及了。或许,已经晚了……”
詹哲安在西未侯大人身边待了九年,自以为对大人的意图已经能够心领神会,然而这一次,他真的是一头雾水。
孔尚更是蒙了,西未侯大人要他和詹大人前去援救三位领主,却不能和魔物交锋,英勇善战的骑兵居然要藏起,等有人降伏了魔物之后,骑兵有别的用处!孔尚觉得这个任务简直莫名其妙,心中着实郁闷。
孔荻见弟弟从西未侯大人那儿回来之后一直眉头紧锁,便问了事情的原委,认真思索,然后道:“你见过密山领主迟靖和悠泽领主雨后吗?”
孔尚:“在‘绝顶论道’大会上见过迟大人。”
孔荻:“觉得怎样?”
孔尚:“迟大人内力深厚,精于剑术。虽年近半百,却十分健硕,很有气概。”
孔荻:“倘若与他交战,你可有胜算?”
孔尚:“……很难讲。我自认为剑法更好,但内功稍逊。”
孔荻:“你认为詹大人的功夫如何?”
孔尚:“詹大人轻功了得,善使飞刀,也会用剑。不过,比起武功,詹大人还是文治更胜一筹吧。”
孔荻:“那你知道有关悠泽领主的情况吗?”
孔尚:“据我所知,悠泽领主雨后的另一个身份是‘清水流香’的掌门。”
孔荻:“不错。‘清水流香’以用毒著称,雨后平生从不与人亲近,传说她全身是毒,能致人死地。”
“有这种事?”孔尚显得很吃惊。
孔荻的神情却很平静,“嗯。就算此事为谣传,然而清水流香用毒之狠,欲灭之人绝少生还。”
孔尚:“……”
孔荻:“邹大人虽不善武功,但他以‘沉星’为饵,诱使了五十位高手与他一同前往密山。你想一想,如果三位领主和他们的随从合力都无法降伏魔物,你与詹大人此去就能将魔物制服吗?况且骑兵擅长的是征战,并非这种博斗。”
孔尚:“那西未侯大人……”
孔荻:“西未侯大人运筹帷幄,他这样安排一定有特别的用意。大人说的话,只管照做就行。所谓时机,到时候詹大人自会明白。你此行的首要任务是保证詹大人的安全,并统领好骑兵队。”
孔尚:“……好吧。不过,照你这么一说,那个能制服魔物的人会是谁呢?”
孔荻:“这就不得而知了。天下之大,总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
人外有人。
挥向邹家小少主的利剑停在半空中,霎那间,邹冰刃紧握“沉星”的手突然松开,宝剑掉落在地,失去了萤光,就像一截燃尽的木炭。
瘴气已经开始散去。站在邹冰恕身旁的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他的双眸中激扬着蓝色的水光,有如海上翻腾的波涛,瞬间扑灭了魔物眼中血红的火焰。邹冰刃好像被脱去的蝉壳一样,变得脆弱而无力,僵倒在地。
从南边赶来的董翥一行人顺着血腥味抵达了这片坟场,看到站在那里的一老一小两个人,这场景不在董翥的料想之中。
詹哲安看到明德公大人的骑兵列队于悠泽东岸,猛地明白了所谓的时机已经到来——幸好,还没太晚。
董翥看见西未侯的骑兵向这边走来时,脸色变得相当难看,面部的线条轻轻抽搐,想要发作,却又无可奈何。明德公大人派自己率领一百二十骑马不停蹄赶到密山的用心全都白费了,而自己的降龙秘技也没能派上用场。
眼前的老者究竟是何方神圣?事到如今,“沉星”最后的归属就十分难测了。
詹哲安命令骑兵队在原地待命,自己则翻身下马,和孔尚一起走上前去。他在记忆中的每个角落反复搜寻,也没有找到有关眼前这位高人的任何线索。
他身旁的孔尚边走边看着周围的情形,表情中显露出一丝震惊。这也难怪,孔尚是朝中的将军,在这样一个和平安定的时代,与暗世界无缘的人很少看见那么多尸体。
南面,是明德公大人的轻骑兵和提着宿铁宝刀的董翥;西北面,是西未侯大人的骑兵队和两位将领;身旁,是失魂落魄的邹家小少主;脚边,是假死的魔物和熄灭的“沉星”。白发长须的老者从容淡定地转过身,对伫立在东边的女子道:“领主辛苦了!”
雨后看着和颜悦色的老者,看着他一尘不染、没有沾上一滴血的雪白长衫,禁不住一脸讶异,“您是?”
老者微微笑了笑,“无名之人,自号‘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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