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昆仑子和观临子回到住地,反省自己介入人世的纷争是否正确,不过制止杀戮应该没错吧。
四周恢复平静,昆仑子和观临子计划养一些羊,用羊的奶水养育孩子。而这时,第一位访客来到这里,准确说是一位抱着婴儿的年轻女子昏倒在附近,被主人收留在此。
婴儿的哭声让女子惊醒,她一把将孩子抱在怀里,坐在床上警惕地看着周围,神色惊慌。昆仑子和观临子对视了一下,退出屋外,过了一会儿,端来水和食物,又默默离开。
女子镇静下来,给孩子喂奶,发现自己扭伤的脚踝已被绷带固定好。她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开始喝水吃东西,发现没事,稍稍松了口气,眼泪便掉下来。
“养好了伤再走吧。”
“这个房间你先住着。”
主人只说了这些,什么也没问。女子打开床边的包袱,她的钱财和衣物都在。她模糊了眼睛,放声大哭。就是为了这些钱财,为了共工氏的血缘,她的丈夫不得不做内应,现在共工氏战败,如果被村民们发现就完了,她的丈夫很可能已经死了,而她无法确认,无家可归。她也不能去共工氏的领地,因为她是轩辕族人。
她按照丈夫的指示逃跑了,离开故乡,离开爱人,离开曾经拥有的一切,除了孩子——她擦干眼泪,她还有孩子,他是她的寄托、她的希望。
第二天,她问了恩人们的名字,得知他们是异族人,安心了些。她给自己编了个名字,叫蕙敏,也给孩子重新取了名字,叫仝喆(注:仝喆,音tóngzhé)。
第三天,她把编好的故事告诉昆仑子和观临子,说她到轩辕山的惠河庄投靠亲戚,没想到遇上战乱,没找到亲戚,想到悦原去谋生。
(注:惠河庄即轩辕氏和共工氏进行谈判的小村庄,也就是离昆仑子和观临子住地最近的村庄。)
昆仑子和观临子想到一件事,他们商议之后询问蕙敏是否愿意在这里住一段时日,给即将来此的一个孩子做乳母,食宿全包,还有工钱。
蕙敏稍有疑虑,昆仑子和观临子解释说他们是修行之人,那个孩子要从小和他们一起修行,孩子断奶之后她便可以离开,他们可以送她和她的孩子到悦原。
蕙敏问两位恩人可有妻室,孩子是哪儿来的。昆仑子回答他们没有妻室,也不会有,孩子是朋友家的,他们很快便去接他。蕙敏考虑之后,还是答应了。
一天又一天,又一个夏天临近尾声。密室已经造好,绝继岛岛主独自设置最后的机关——总有些秘密只能最少的人知道。其他人奉命到永安城报告明德公,然后直接回岛,只留下两个人在临安城等着岛主。
昆仑子和观临子来到关心园,在名为“品风”的亭中再次见到独自一人的莫然。
莫然:“我知道你们会来。”
昆仑子:“打扰了。”
莫然:“再过一个月孩子就会出生……”
莫然的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能等孩子满月再带他走吗?”她低着头,没有用眼神去请求。
昆仑子:“……您舍得吗?”
莫然:“舍不得。然而已经决定了多年,如何好反悔。”
昆仑子:“……”
莫然:“我给孩子做了衣服,我这就拿来。”
莫然挺着肚子,慢慢步行回屋。照顾她的侍女们就住在隔壁房间,但她没事不会叫她们,她们也知道夫人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不会随便打扰她。
莫然取出柜子里打包好的衣物,看一眼另一边差不多的衣服,关上柜门。
莫然将包袱交给昆仑子,“你们先收着。你们会给孩子找位乳母吗?”
昆仑子:“已经找好了。”
莫然:“谢谢!”
昆仑子看着眼前不亲近也不排斥任何人的女人,看出她下定决心履行使命的态度,看出她不想让他们为难而刻意半回避的情感,看见她的坚持和柔软,看着有些不忍,不太好受。
昆仑子:“保重!再见。”
莫然:“再见……”
再见一面,便是永别。莫然在亭中坐了很久,没有蚊虫来烦扰——从来不会有,这就是她不属于地界的证明。
明德公离开皇宫,悄悄带着数把宝剑回临安城,箱子里是夏皇的赏赐,“沉星”就藏在其中。任朔要将“沉星”放在最让他安心的地方,他要陪在莫然身边等候孩子出生。
任朔满心喜悦,莫然也不能说是强颜欢笑,她本来就打算和他在一起时都要好好的,哪怕注定要失去也不会后悔。
尽管她已经计划好,等悄悄将孩子交给昆仑子和观临子就独自离开临安城,让任朔找不到,让他无法得知真相,让他无法干预事情的结果,这是她的决定,与他无关。
然而事情的变数有两个,一个是“沉星”。
回来的第二天,夜深人静,任朔带莫然来到密室,分享他的秘密,那是莫然第一次见到“沉星”。莫然在挂满宝剑的密室里感觉到悲伤,以为是任朔的情绪,后来才发现是那把魔剑,有着某种超越恐惧的悲哀。
莫然开始做一个梦,关于承载着火之女神的期望荣耀着降临地界的神剑阴差阳错成为杀人魔剑的故事。
无法被人掌控的强大,无法独自承担的情感,无法背叛,无法拯救,无法完全满足主人的要求。主人只想要它的力量,可它并非力量的源泉,只是力量的载体,它吸收周围的力量却也收纳所有经历,它不得不和主人分享他不想要的记忆和情绪,就像分享它所得到的力量。
它没能让主人如愿,没能让他幸福,还毁了他的全族。它失去了主人,背负着恶名,再也无法完成原本的使命。
“沉星”仿佛很伤心,莫然流着泪没有睁开眼睛。任朔在旁边睡得安稳。
莫然没再去密室看“沉星”,然而她可以在梦中见到“沉星”安静地挂在密室中的场景,甚至可以和它对话。她第一次发现天界的血缘是如此方便,原来“沉星”也是属于天界的,所以很难和“人”在一起。
“沉星”知道任氏一族的很多事情,虽然不知道它是怎样告诉自己的,但莫然很愿意听——那些人世的纠葛,无法逃脱的悲欢离合。“沉星”吸收了太多的人性,才会因为有个可以倾诉的对象而欣慰吧。
就这样,宁静温馨的每一天,娓娓不倦的好几夜。
莫然问“沉星”:“你也能和我的弟弟、孩子交谈吗?”
“沉星”回答自己可以和离它不远的天界的血脉说话,不过如果人家不感兴趣它也不会说太多。
莫然:“你不能和主人说话吗?”
“沉星”回答如果主人没有三代之内天界的血缘就听不到它说话。
莫然:“你如何会有主人呢?”
“沉星”沉默了很久,才说它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第一位主人捡到它后用它划破手指滴血祭祀便成了它的主人,用它自杀后它便没了主人。“沉星”说之前的主人到后来和它记忆的边界很模糊,很混乱,这使主人发了狂。
莫然问:“主人用你杀人,你不能违抗吗?”
“沉星”说它不想杀人,但它不得不保护主人。
莫然:“即便主人很坏?”
“沉星”:“我只能靠主人的感觉认识他人,所以无法评判主人。”
莫然:“……你现在的情绪是你自己的吗?”
“沉星”:“……不是吧。”
莫然:“你能和之前的主人说话吗?”
“沉星”:“不能,因为他是完全的地界人。”
或许“沉星”的伤心是任氏一族的悲鸣烙上的烙印。莫然心里有了新的担忧和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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