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 第四卷 第十一章 恩怨(一)

  林梦夕在钥野威远城看到了邹冰恕和两名随从,心想少华山领主不去朝贺,在这里做什么?她想起邹冰恕和东方胤很熟。难道是……又或许是……无论怎样,林梦夕让“木头”跟踪邹冰恕,她自己远远跟着。一路到了新宜——去独孤岛最方便的港口。

  “木头”果然善于追踪打探。他告诉林梦夕,有人在明海盟主的官署给邹冰恕留了消息,邹冰恕要去雪岭泰饶城等人,他要找的人是陆枫、赵聪和禾方。梁骏对这三个名字都很陌生。

  林梦夕来了精神,“走,去泰饶城。”

  梁骏纳闷,心想不去明海了吗?也没多问。

  雪岭,泰饶城。

  邹冰恕和随从们每日在港口等着从绝继岛来的船,怀着各自不同的心情。林梦夕和“木头”在角落观看,带着些许紧张和疑问。

  雨后天晴,林梦夕喜欢。中午,船靠岸,三个男人衣着简单却很显眼。邹冰恕盯着陆枫的脸,林梦夕陶醉于禾方的笑颜,虽然他又化了装,但看着还是那么亲善——他没事,太好了!

  梁骏不知道小宫主在看谁,只是有两位看起来应该武功高强,中间那个人是他们保护的对象吗?梁骏按照林梦夕的吩咐看着一行人住进了辉映楼。

  林梦夕:“咱们也住进去……”

  梁骏:“合适吗?”

  林梦夕:“勉勉强强。”

  梁骏:“住旁边的明雪客栈会不会好点?对面聚惠楼的烤羊肉非常有名,我猜他们晚上会去吃,要和熟人碰面在那儿比较自然。”

  林梦夕:“木头你太聪明了!你怎么对雪岭也这么熟?”

  梁骏:“因为雪岭是我老家。”

  林梦夕:“哦!对了,我叫夕夕,记得哈。”

  梁骏点点头。

  林梦夕:“嗯……我家在丹桂城,来雪岭走亲戚,顺便玩玩。你就是我的远房亲戚,赶紧给自己取个名儿。”

  梁骏:“我叫梁品兼。”

  林梦夕:“听起来不错耶。你是我姨姥姥家的表哥,就这么定了。”

  梁品兼觉得怪怪的,又挺有意思。“那咱们得再对下细节,免得露馅儿。”

  林梦夕:“好。”

  聚惠楼的烤羊腿真是超好吃,夕夕正咬着肉往下撕,就见禾方看着她。禾方讶然之后笑意满满,径直走了过来。夕夕感觉怎么这么尴尬,这块美味的羊腿肉真是麻烦,咬了吃也不是,张嘴放开也不是,就这么定着,瞪着眼,憋红了脸。

  禾方看她的样子,以为夕夕也很吃惊。“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慢慢吃别着急,我一会儿再过来。”说完对夕夕旁边的梁品兼微笑行礼,离开了。

  夕夕赶紧放下烤羊腿,有些不自然,瞧见赵聪对她微笑示意,勉强挤了个笑容给他,这倒让赵聪觉得或许真是偶遇。陆枫也看到了女子和她旁边的男人。梁品兼看方才的情形,有几分猜测,不动声色。

  禾方在雅间点了烤羊腿,趁其他人点菜的功夫出来找夕夕。赵聪远远看着,没跟过去。夕夕坐直了身子,用勺喝着羊汤,很斯文的样子,见禾方走近,放下碗笑道:“坐吧。好久不见!”

  禾方轻轻坐下,“好久不见,我们真有缘!”

  梁品兼心想小宫主一路风餐露宿赶来见他,确实有缘。

  夕夕倒有点不好意思把假话说得那么直接。好在禾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自己化了装。“我是禾方,现在这个样子……”

  夕夕:“挺好的,我认出来了。”

  禾方:“不好意思!我刚才没反应过来。”

  夕夕:“没事没事。”

  禾方:“我跟朋友有事到雪岭来,夕夕呢?”

  夕夕:“我来走亲戚,顺便到处玩玩。这是我姨姥姥家的表哥,梁品兼。”

  禾方欠身微笑,“梁兄好!我叫禾方。”

  梁品兼欠身回礼,“贤弟好!表妹承蒙关照。”

  禾方知道对方只是客套,但还是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梁品兼见禾方性情柔顺,便道:“难得异乡巧遇,不知贤弟欲往何处去,咱们能否同行一段?”说着看看夕夕,确定是她的本意。

  禾方:“我跟朋友去凤翔城。”

  梁品兼闻言对夕夕道:“想不想去千华山看看?可以和他们一道,人多也热闹。”

  夕夕高兴道:“好呀!”

  禾方也笑,“请问你们有几位呢?”

  夕夕:“就品兼哥哥带我玩,长辈们可忙了!”

  禾方觉得夕夕的表情总是丰富,语调也多,很有趣。“我跟他们说一下,请稍等。”

  趁着上菜的功夫,禾方询问赵聪等人能否带夕夕他们同行。邹冰恕和陆枫虽有疑虑,但看赵聪没有反对,便也同意。

  禾方出去告知夕夕和梁品兼:“我跟他们说好了,咱们可以一道。我们住在辉映楼,请问你们住哪里?我们明早出发时去接你们。”

  夕夕:“我们住在明雪客栈。”

  梁品兼:“离得很近。”

  禾方询问道:“需要租马么?”

  夕夕:“不用,我们有。”

  禾方微笑点头。

  夕夕:“你快去吃饭吧。”

  禾方:“那明天见。”

  梁品兼:“明天见。”

  吃饭时,陆枫想着那位夕夕姑娘究竟有没有问题,没留意邹冰恕身旁投来的敌意。

  先前住进辉映楼时禾方和赵聪一间,邹冰恕有些诧异,陆枫对他道:“你跟我一起省间房钱。”邹冰恕便欣然同意,随即想到禾方需要有人随时保护,赵聪还要给他化装,便没多话。邝雍和仁翼各自住了个小房间。

  晚间,邝雍来找仁翼,对他道:“事情都过去了,‘那个人’已经恢复正常,少主也已经释怀,你就别那么敌视他了。”

  仁翼:“我之前也觉得勉强能接受,但看到他换了张脸孔就好像所有事情都一笔勾销了,还满不在乎地说为省钱和少主住一间房,好像他一直是他的好哥哥一样!”

  邝雍:“嘘!他的身份是秘密!”

  仁翼忍了忍,愤愤道:“只要想起少主为他受的苦,我就气不过!”

  邝雍:“……你刚开始当少主护卫的时候,少主的情况确实很糟糕。难得现在好了,你就别去揭那些伤疤了。放一放,习惯习惯。”

  仁翼没吭声。

  邹冰恕躺在床上,还是睡不着。陆枫面对他坐着,听见声响,睁开眼睛。

  邹冰恕走到陆枫面前,蹲下来,小心道:“……错过了你的生日,还是祝你平安!”

  陆枫最近开始怀疑自己果断划清界限转换身份的动机或许是为了逃避责任,知道无法弥补,索性回避过错。自己是陆枫,而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哥哥,就能心安理得吗?虽然为了不给他带去危险,确实不该在他身边,然而……

  陆枫伸手摸摸邹冰恕的头,“也错过了你的生日,祝你安康!”

  邹冰恕鼻子一酸,“我的生日……”是母亲的忌日呀!

  陆枫:“是最特别的一天,要好好珍惜。”

  邹冰恕怕自己哭出来,二十四岁的大男人,像什么样!他赶紧起身回到床上,盖上被子,侧身面朝里。“睡了。”

  陆枫:“睡个好觉。”

  第二天去明雪客栈接人时,邹冰恕还对梁品兼和夕夕有所怀疑,没想到一路聊天特别投缘。梁品兼对雪岭所知甚详,不止像本地人,还是见多识广的本地人。

  他们都觉得袭伯如果不是那么保守排外,泰饶城应该会更好。云上城就是太北太冷了,但是真漂亮!凤翔城所处的位置远不如泰饶城,然而人文风貌是雪岭最好的。

  夕夕时不时看着禾方笑,禾方看到也对她笑,夕夕很想向禾方介绍一路的花花草草,还是忍住没吵吵。

  晚上住在昌宁(注:昌宁位于泰饶城北边),邹少主自己安排房间与陆枫同住,仁翼还是愤懑,又不好说什么。

  夕夕心里调侃邹少主还挺会当家,但一听到禾方和赵聪一间,立马脱口而出:“你们怎么都俩男的住一起?”

  禾方轻声解释道:“因为都只有一个人睡床铺。”

  夕夕:“另一个呢?”

  禾方:“躺都不躺。”

  夕夕:“这么有个性!”

  禾方笑着点头,“嗯。”

  夕夕:“我也会坐着睡!”

  禾方:“……夕夕想和梁兄住一间吗?”

  夕夕:“绝不!”

  梁品兼憋着笑,邝雍看看仁翼,仁翼从鼻子里呼了口气,没做声。

  晚饭后,禾方和夕夕在街上走走,带着梁品兼和赵聪两个大灯笼。

  梁品兼提醒道:“戌时了,回去吧。”

  夕夕想起还得给这灯笼解毒,只好回了客栈。好在这“木头”挺管用,夕夕很满意。

  行至风屏山脉时正值春分,邹冰恕说想活动下筋骨,梁品兼便请他赐教。夕夕没有想到,不过相信梁品兼会有分寸,虽不知他功夫怎样,但能和毒怪打的应该不差。禾方有些担心,赵聪说都是点到为止,没有关系。夕夕说不看就不会紧张,拉着他看山花去了,赵聪还是跟着。

  那边开打,这边压抑的情绪也想爆发,仁翼趁邝雍看着少主比武,走近陆枫,冷冷道:“听闻阁下剑法高超,还请不吝赐教。”说着便拔了剑。

  陆枫近日也察觉到仁翼对自己有敌意,想想也正常,本来计划到凤翔城见过白大人后便和邹冰恕分开,现在他身边的护卫已经忍不住要动手,那就让他出出气吧。随即拔剑出招,接受对战。

  仁翼剑法迅捷,动作干脆利落,毫不犹豫。陆枫判断他即便不是华山派的弟子也应该深受影响。

  邹冰恕和梁品兼打着打着,觉得他的身手好像内院出身的近卫,那种矫捷的反应明显是经过严苛训练的,他究竟是什么身份?而梁品兼觉得邹冰恕不愧为西未侯的学生,武艺精湛,应是勤于练习,没有懈怠。邝雍看他俩打得尽兴,没留意远处的仁翼和陆枫正在激战。

  仁翼知道“沉星”的主人是不死的怪物,出杀招时毫不留情。陆枫不想让他更生气,不能赢也不能输,只能坚持到他打够为止。

  禾方跟着夕夕在山坡上跑,遍地野花,夕夕心情大好,禾方笑容灿烂。夕夕时不时哼两句山歌小调,衬着春光明媚,禾方不知该怎么和,只好看着她笑,夕夕开心得不得了。赵聪静静跟着,远远看着,没心思留意远处的紧张气氛。

  仁翼打出一头的汗,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滴,心想这怪物果然如传闻般厉害,他几乎没有进攻,只是完美防御着自己,他没想赢,却不会输。

  仁翼不服气,却无能为力,再多的攻击都是多余,尽管如此——仁翼纵身而起,一剑刺过去,心想被陆枫挡住之后就停手吧,没想到陆枫没有用剑抵挡,只是稍稍移动避开胸口。

  仁翼的剑锋停在陆枫肩前,又生气,又泄气,想发火,又难过,他终于从陆枫平静的目光中看到了愧疚伤痛,还是不可原谅,然而……

  仁翼脸颊抽搐,“你知道,少主从前一夜要惊醒多少次吗?”

  陆枫目光低垂。

  仁翼胸膛起伏,“你知道,少主为了找你,连洪荒的沙漠都去了,差点死在那里吗?”

  陆枫蹙然沉默。

  仁翼咬牙切齿,“你知道,少主是安排好后事,舍弃一切去见你的吗!”

  陆枫无法回答。

  仁翼对陆枫低吼道:“你想来就来,说走就走,想好就好,说坏就坏,一会儿疯魔,一会儿消停,好随性!”

  仁翼知道有些话没有道理,但他忍不住想发泄情绪。

  “仁翼,你在做什么!”邹冰恕和梁品兼打累了,言和休息,没想到一回来竟看见仁翼用剑指着陆枫,吓了一大跳。

  仁翼听见少主的声音,缓缓收了剑。

  邝雍赶紧奔到仁翼身边,低声问:“怎么回事?”

  仁翼:“没什么,请陆兄赐教,说了几句话。”

  邹冰恕见陆枫低着头不说话,剑垂在身侧,猜到了几分。“仁翼!”

  仁翼瞧见少主脸上的怒气,知道自己过分了,拱手请罪。

  邹冰恕走到陆枫跟前,当着梁品兼的面也不知说什么才好。“陆兄……”

  陆枫神色黯然,轻声道:“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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