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昊看了看刚刚建好没有多久的宫殿,回过头来,面‘色’‘阴’沉,对站在下面的野利仁荣和张陟道:“依昨日窦维吉来使所言,西寿监军司必然不保,我们在天都山待下去没大意思了。.:。那里一被宋军占住,便就断了我们回灵州的道路,极是凶险。为今之计,只好先弃了这里,我带大军西出,去往韦州。如果有机会,予那两路宋军以重创!”
野利仁荣面‘色’沉重,对元昊道:“乌珠,这里只有我们三人,请明言。陇右军对我们步步进‘逼’,打了一年多,我们一点办法没有。不管是正面对战,还是据险地而守,我们都不是他们的对手。那里可是十几万大军,天都山一失,本国就再无翻身余地了。现在看哪怕是泾原和环庆两路兵马全都没了,我们也打不过陇右文明老子,全是死路。到韦州去又能如何?终究还是要被围在那里。现在就请乌珠明言,到韦州之后,我们是战是和?”
“野利大王说得不错,乌珠要下决心了。此战之后,是战是和?”作为党项最重要的谋主之一,张陟知道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不能模棱两可。“定下了是战是和,我们才能做出恰当的布置,不至茫然。事非寻常,乌珠早下决断!”
元昊手紧紧握住座椅的扶手,青筋暴‘露’,两眼像是要喷出火来。过了好久,强自平息怒火,才沉声问道:“战又如何?和又如何?”
张陟断然道:“一定要战,死战一条!如果求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保得住眼前的疆土和富贵。只要留下了这线生机,便就不愁以后东出再起!”
野利仁荣也道:“乌珠当学父、祖故智,既然事已不可为,暂时称臣又何妨?只要还有基业在,便可静候时机,徐平总不可能在陇右都护府一辈子!”
元昊到底是枭雄人物,心神渐渐平静了下来,重重叹了一口气:“真是只有称臣一条路了吗?只是我要和,宋人愿不愿意?现在他们正占上风,只怕”
“只要定下来要和,就一切好办!”张陟看了野利仁荣一眼,向元昊拱手。“此时环庆路宋军集结于庆州以东华池寨那里,暂时没有西来的迹象。而泾原路宋军分散于各寨,因为今年战事打得早,没有来得及集结。乌珠带大军出天都山,急攻镇戎军。只要把镇戎军打下来,再把天都山守住,便就向宋称臣求和。”
野利仁荣道:“张相公说得有道理,乌珠深思。我们这里紧急,我们知道,陇右都护府知道,大宋朝廷里未必知道。打了一年多的仗,宋国在陕西路布置了几十万兵马,‘花’费极大。他们朝廷里面,巴不得停战跟以前一样相安无事的大臣必然不少。再者,那些掌权的宰执相公们,也会怕前线大胜,武人乘此势力大涨,以后不好管束。”
元昊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这个道理他当然也知道,从少年时候起,他便注意收集大宋的情报,对那里朝堂的争斗并不陌生。不过元昊自幼桀骜,一心要做皇帝,跟大宋和契丹平起平坐,怎么会甘心再向大宋称臣。如果党项就他一个人,那是宁死也不愿再向大宋称臣求和的,但现实是不是。
野利仁荣和张陟已经是他最信得过,也是最支持他的人了,如果问别人,得到的答案会更加让元昊难堪。西寿监军司的窦维吉已经连临阵投降的话都说了,还恬不知耻地派人来问元昊同意不同意,说个是字他就降了。至于其他的人,主张趁着路还没断,赶紧逃回灵州去的已经是对元昊忠心的了,其他人开口就是一个降字。
在陇右诸军的重压之下,此时的元昊已经众叛亲离,想打也打不下去。高大全一路进展缓慢,是元昊用人命生生拖住的。这样打下去,要想在天都山守一个冬天,天都山党项的十万‘精’锐要全填在高大全进军的路上,那里候也就没有守不守的问题了。
见元昊的面‘色’缓和下来,张陟和野利仁荣出了一口气。这位乌珠自幼便野心勃勃,桀骜不驯,轻易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一言不合就要杀人。还好,到了生死关头,他能够认清形势,不凭着意气让全部人跟着他一起送死。
殿里的气氛不再那么凝重,张陟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乌珠出山打几场胜仗,我们与大宋休兵便就没有什么。世人只会说乌珠存悲天悯人之心,不愿让百姓受苦,而不是我们打不过宋军才求和。太祖与宋争战数十年,战战和和,不求一时意气。太宗皇帝依太祖旧命,向契丹和大宋称臣,西拓河西之地,南压吐蕃诸族,终于建此基业。此时局面远不到太祖的艰难时刻,只要乌珠暂且称臣,重整河西,静候时机,不难东山再起。”
野利仁荣也道:“张相公是老成谋国之言,我们现在难过,只是因为陇右文明老子一军太过诡异。若是没有他那里连打几仗,对面宋军并不是我们对手。如今我们委实不是陇右诸军的对手,不如暂忍一时,用向宋称臣。只要双方各守开战前的故土,我们再整河西诸郡,压服吐蕃诸蕃落,断了陇右根本,那时又是另一番天地!”
元昊重重吐了口气:“说到底,现在最要紧的是天都山要守住,与此同时出山打几场胜仗,收拾人心。不管用多少代价,只要天都山还在我们手里,败宋军几次,而后及时向宋休战称臣,便就一切如旧。只是可惜,这一年多的伏我们白打了!”
说到这里,元昊重重拍了扶手一下:“委实可恨!我如何咽下这口气!”
张陟和野利仁荣对视一眼,都出了一口气,静静站在那里不说话。
在天都山前线的人,对当前局势都看得很清楚,这仗党项已经打不下去了。如果坚持一定要打,那就是死路一条,先心存侥幸的机会都没有。现在最好的出路,便就是趁局面没有完全恶化,放手一搏,在东边把西边的失败找补回来。
只要在泾原路和环庆路有一两场三川口一般的大胜,再及时向宋求和,则就会重新赢得生机。运气好了,说不定还会讨回被陇右攻占的土地,能够要些会赐也说不定。
党项的实力不足,大宋内部一样矛盾重重。文官阶层面临着新旧换代,加上根深蒂固的文武矛盾,再加上陇右诸军与三衙禁军的矛盾,‘操’作得当,党项一样能够为自己争到足够的好处。战场上得不到的,未必不能在谈判桌上要回来。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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