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元府之外,吴玄的身影凭空显现。
他一脸的阴沉,神色带怒,径直朝着薛老等人走去。
见状,众多看众纷纷避让开来。
虎子憨憨地瞅了吴玄一眼,他经世不足,自然体会不到吴玄的抑郁。
“吴兄?”
薛老轻唤了声。
对此,吴玄不予理睬,怒袖一挥,佛衣远去。
薛老满面愧染,无奈笑了笑,转而看向虎子道:“虎子,今日之事,是我考虑不周,他日我在登门谢罪。”
说着,薛老连忙朝着吴玄追去。
迟定半响,围将的看众也纷纷离散。
不多时,元府外,便只剩下寥寥几人。
千叶鄙夷地瞅了瞅吴玄等人,颇有些不以为然。
铁牛与阿珍则作焦愁之态,偏又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两人都是平人百姓,哪曾遇过这样的事?
阿彪缄默着,颊面缱着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
此时,元府内,行者现身以出。
天翊顿了顿,看向身旁的千钰,道:“钰儿,时候不早了,让虎子收摊吧。”
千钰一愣,接着点了点头,起身朝着府外走去。
待得千钰离去后,行者道:“公子,他是一个固执的人。”
天翊笑了笑,道:“与其说他是一个固执的人,倒不如说他是一个固守的人。”
行者道:“他说他还会回来,会带着画门的打抱不平回来。”
天翊道:“钰儿不喜欢他。”
行者沉了沉眉,道:“公子的意思是?”
天翊道:“我的意思行老应该明白。”
行者颔首,道:“这么说,我等不到画门的打抱不平了。”
天翊道:“有劳行老了。”
行者道:“公子,我这也是为了我自己。”
话语方歇,行者的身影已凭空消失。
天翊淡淡笑着,不紧不慢地朝着院落中的桌椅走去。
不多时,虎子、千钰等人便拾拿着一幅幅画卷归来,铁牛与阿珍也帮着一块打点。
见得天翊独坐在院落中,挥毫以墨,众人的心底,有种不可言状的感觉。
那感觉,来得晦涩朦胧,似镜花,如水月。
收拾好一切后,千钰等人来到了天翊的身旁。
低眼而视,只见平铺于桌面的画卷上,落映着一道人影。
这人影画像,众人都不陌生,赫然便是那有着画圣名衔的吴玄。
千钰蹙了蹙眉,略有些不满道:“叔叔,你画这个坏老头干嘛?”
天翊道:“钰儿不喜欢?”
千钰道:“不喜欢。”
天翊随手一挥,平铺的画卷顿作收敛,道:“钰儿既是不喜,那便将其付之一炬吧!”
还不待天翊作何举动,其身旁突有一只大手掩来。
“白大师!烧不得啊!钰儿不喜,便让阿彪来处理吧!”
说话间,阿彪已将那画卷抢拿到手。
他憨痴般地左顾右盼着,脸上的笑意,给人以无可奈何。
对此,天翊也不表态,只微微笑着。
阿彪一怔,连连看向千钰,道:“钰儿,阿彪叔叔平日里对你怎么样?”
千钰眉宇见疑,想了想后,应了声:“阿彪叔叔对我很好。”
阿彪笑道:“既是如此,这一幅画卷便让彪叔来处理可好?”
千钰顿了顿,继而轻点了点头。
闻言,阿彪一喜,连将画卷怀抱在胸。
见此一幕,众人皆作无奈而笑。
铁牛道:“阿彪,我只知你对花酒情有独钟,什么时候对画作也这般爱不释手了?”
阿彪道:“铁牛大哥,白大师的画作可不一般,若是拿出去贩售,保准能卖出个不菲的价钱。”
还不待众人投来鄙夷,阿彪再道:“当然了,阿彪可不是那种贪财之人,我只是想临摹临摹罢了!”
说着,阿彪笑了。
只是这笑落到众人的眼里,却有些变味。
这时,阿珍一怔,接着惊慌失措道:“不好,锅里的肉!”
言罢,阿珍人已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铁牛看向天翊,尴尬一笑,道:“白兄弟,虎子给你添麻烦了。”
天翊起身,道:“铁牛大哥,哪里来得麻烦?虎子,也是我的孩子。”
说着,天翊还和蔼地看了看虎子。
这十多年的朝夕相处下来,天翊早已将铁牛一家人视作自己的亲人。
虎子一顿,低了低头,道:“白叔,虎子是不是太愚钝了?连一些小事都处理不妥。”
天翊道:“虎子,谁说你愚钝了?在白叔眼里,你是个聪明懂事之人。”
千钰也附声道:“虎子哥哥,叔叔说的没错,你要是愚钝,怎么能有今天的成就呢?”
闻言,虎子憨憨地抬起头来。
他笑得很纯真,纯真中带着感动。
千叶缄默在一旁,对于今日之事不以言表,也不知作何思量?
言谈了些时候,天翊等人一道去了铁牛家。
冬日临末,晚风却还携着丝丝寒凉,花酒入腹,倒也平添了许多暖意。
饭间,阿彪似不胜酒力,竟提前离席而去。
这反常的一幕,不由惹人疑思。
平日里,阿彪的酒量无可揣测,时常埋怨花酒喝地不够尽兴,可今日他却连一坛花酒都未饮尽,便回屋休息去了。
千钰道:“阿彪叔叔这是怎么了?铁牛大叔可说过,今晚花酒管够!”
说着,千钰看了看天翊。
天翊道:“钰儿,你彪叔许是身体有些不适。”
闻言,众人皆是一愣。
铁牛道:“虎子,快去看看你彪叔,想来近日的连番操劳,使得他身心疲乏。”
虎子点了点头,便欲起身离去。
这时,天翊摆了摆手,道:“虎子,不用去了,让你彪叔多休息休息便可!”
虎子怔了怔后,又落坐了下来。
阿珍道:“白兄弟,行老他人呢?”
天翊道:“行老有事出去了。”
阿珍点了点头,并未多作追问。
千钰道:“叔叔,明天虎子哥哥,还贩售画作吗?”
听得这话,铁牛与阿珍倏地一顿,神情中缭覆着纠结。
他们虽是平人,却也知道吴玄身份非同一般,后者既是不让虎子贩售画作,想来定是有着依仗,若不然,也不会那般盛凌。
虎子默不作声,状作沉思。
天翊笑了笑,看向虎子,道:“虎子,你觉得吴玄的话语,可能左右你的决定?”
虎子摇了摇头。
天翊道:“既是如此,那你便做好你自己,至于其他事,一切有我!”
说着,天翊对着虎子投递去了一个坚定的眼神。
......
夜月东升,微昏中带着苍茫。
此时,中土皇城以东,有山峦叠嶂,奔腾飞动,近者数十里,远者数百里,争奇竞秀。
群山连亘中,有一山奇特孑立,出没于月照云遮下。
这一刻,山巅之上,落映着一道人影。
他头戴斗笠,身穿蓑衣,迎面是万丈峭崖,孤月高悬。
人影一动不动,静静聆听着掠耳风声。
不知何时,人影的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继而见得,一粗犷男子现身于此。
男子的手里,提着一坛花酒,月华映照在他脸上,隐可见泛白的醉意。
若是虎子等人见得这两人,定不会陌生。
那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人,曾于冰湖垂钓。
而提酒的男子,则是憨实的阿彪。
沉寂半响,人影道:“你来了。”
阿彪笑了笑,近身到人影跟前,继而一道朝着天幕中的云月望去,道:“你知道我会来?”
人影道:“我不知道。”
阿彪道:“你既是不知道,为何却在这里等待?”
人影道:“我等的是天上的云和月,不是你。”
阿彪愣了愣,随手一挥,顿有一坛花酒凭空抛出。
人影承住阿彪抛来的酒坛,揭封而饮。
好些时候,人影兴叹了一句:“好酒!”
阿彪道:“行老,你觉得阿珍嫂子酿的是酒吗?”
人影一怔,转而看了看阿彪,道:“不是酒吗?”
阿彪举坛而饮,笑着摇了摇头。
滞愣了好半响,行者也随之笑出声来,道:“于我们而言,她所酿造的确不是酒。”
说着,行者轻声一叹,道:“她酿造的是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大梦繁花的故事。”
阿彪道:“行老,你难道不好奇我的身份吗?又或者说,你不好奇白大师的身份吗?”
行者微微一笑,道:“阿彪,你可还记得,我们冰湖初遇时,你与我说过什么?”
阿彪陷入追忆,他自是记得当初那一幕幕。
行者道:“你说过,好奇太多,只会为自己平添苦恼。”
阿彪道:“这么说,行老也有许多苦恼。”
行者点了点头,道:“所以我才选择留在公子身边。”
言罢,行者不再作声,阿彪也作沉默。
沉寂半响,阿彪道:“行老,是你先行,还是我先行?”
行者道:“我们难道不能同行吗?”
阿彪摇了摇头,道:“我们的目的地虽作一致,但我们的初衷却不一样。”
行者愣了愣,道:“你难道不是为了虎子之事?”
阿彪道:“我是。”
行者道:“这般说来,我们的初衷理应是一样才对。”
阿彪没有回应,只微微笑了笑。
他笑得意味深长,一旁的行者却怎么也体会不到其笑意。
阿彪道:“行老,你还没告诉我,是你先行,还是我先行?”
行者一顿,道:“你知道画门所在?”
阿彪道:“知道。”
行者思量片刻,道:“既是如此,那还是我先行好了!”
话语方歇,行者人已飞远而去。
阿彪没有立马动身,孤身伫于山巅,望眼云月,青冥浩荡。
......
东方之地以西,临近中土之地的一片区域。
这里,竹林苍苍,钟声杳杳,荷笠带月,青山独远。
此时,山之巅,一处上矗星斗之地,一名身着云袍的男子默默地凝视着远方。
那里,层云低矮而又苍茫,缓逐烟波起,如妒柳绵飘。
男子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睛,流眸顾盻间,碧山迟暮,暗云九重。
他有着俊秀的面容,有着白皙如玉的肌肤,给人以出尘不染之触。
男子一动不动地站着,一身长袍随风摇曳。
他的嘴角噙着一抹的微笑,一抹淡薄如云的微笑,乘化随舒卷,无心任始终。
距离男子不远处,置放着一套桌椅。
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平铺的画纸上,落显着一片山水。
男子名为画道子,无论是那画纸上山水,还是此刻落于画道子眼目中的山水,都是画门所在之地。
沉寂半响,画道子自顾呢喃道:“笔愈简而气愈壮,景愈少而意愈长,这便是简约之境!”
言语方落,画道子的身旁突有一道身影凭空显现。
来人头戴斗笠,身穿蓑衣,整个人落于月色下,给人一种潇逸之触。
见得来人,画道子那淡然的脸色倏地大变。
他惊愣愣地看着人影,道:“老...师...”
这斗笠蓑衣下的人,正是行者。
行者顿了顿,道:“我不是你的老师。”
画道子道:“可你我却有师徒之分,当初若无老师指点,我绝不会有今日成就。”
行者道:“没有我,你一样会有今日成就,差别无外乎时间长短而已。”
画道子道:“老师,这般多年来,我不断找寻于你,终不得期,却不想,我们还有相见的一天。”
说着,画道子连连对着行者参拜了下去。
可还不待其拜身在地,一股无形之力已将其拖住。
行者道:“我说过,我不是你的老师,你也用不着对我行此大礼!”
画道子愣住,继而正身以望,道:“老师,你此次回来,还走吗?”
行者道:“我是一个行者,我的无疆,不在这里。”
闻言,画道子一脸失落。
当初他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画者时,曾偶遇行者,在行者的指点下,他对作画之道有了新的体会,延续之下,方才有而今所成。
对于行者,画道子不止有感激。
在他的心里,早已将行者视若自己的老师,即便行者从不承认。
现如今,画道子已成了画门之首,门下不仅有一批天赋卓越的画者,更是拢聚了不少能人隐士。
画门虽不为人知,但其所具有的实力,相较四方阁,恐也所差不多。
十多年前的正魔大战,画门并未受到波及,仅此一点,便可窥探画门实力一二。
画道子身为画门门主,身份已今非昔比,可在面对行者时,他显得毕恭毕敬,丝毫没有身为一门之主的倨傲。
沉寂片刻,画道子道:“老师,你真的不留下吗?画门需要你。”
行者道:“画门是你一手所建,需要的是你,而不是我。”
画道子无奈,若是行者愿意留下,他会心甘情愿地让出画门门主之位。
在他看来,行者更适合这个位置。
画道子道:“老师,你此次回来,可是有事要吩咐于我?”
行者道:“是有些事,要与你说道说道。”
画道子躬了躬身,道:“还请老师示下。”
行者顿了顿,道:“画门之中,可有一个名叫吴玄的人?”
“吴玄?”
画道子一愣,道:“吴玄确是我画门众人,敢问老师,他可是惹怒了老师?”
身为画门门主,画道子对门下之人自不会陌生。
他深知吴玄的为人,所以方才这般相言。
行者道:“他没有惹怒我,不过我想,他应该是惹怒了我家公子。”
闻言,画道子倏地变貌失色。
他惊愕的是,行者口中的“我家公子”。
以画道子对行者的了解,后者不是一个屈于人下的人。
可行者适才在说“我家公子”这几字的时候,却显得诚挚无比。
画道子想不通,怎么想也想不通。
他想不通的是,普天之下,到底谁有那般卓绝,可以让行者俯首称臣。
许是看出了画道子之疑,行者开口道:“别多想了,公子的高远,绝非我等所能相及。”
说着,行者稍顿,淡冷道:“吴玄之事,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决之法。”
闻言,画道子连从出神中醒转,道:“吴玄竟敢招惹老师,真是胆大妄为!我这就传令下去,将其逐出画门,废除一身修为,永世不得再行作画!!”
言罢,画道子随手一招,掌心中顿有一枚传令显现。
见状,行者苦涩一叹,道:“你这解决之法,未免也太过黩武了些!”
画道子怔了怔,在他的心中,行者乃是其再造恩师。
吴玄在画道之上虽有些天赋与成就,可这些天赋与成就若是冲撞了行者,画道子将毫不迟疑地将其抹除。
画道子道:“老师,弟子愚笨,还请老师示意。”
行者道:“你可知道中土皇城?”
画道子点了点头。
行者道:“我的要求很简单,从今以后,吴玄不可再踏入中土皇城一步!”
画道子道:“弟子明白!”
行者颔首,转身欲离。
转身的一刹,他顿了顿,道:“我很好打发,可不久后到来的那一位,许会让你画门头疼不已。”
言罢,行者人已消失原地。
画道子凝沉着眉头,暗道:“吴玄大师,你在外面,到底为我画门招来了什么麻烦?”
......
别来无期,山中岁月,海上心情,只道,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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