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天翊若一副出神模样,阿彪轻声叹了叹,道:“绿野风烟,平泉草木,都不及,岁月如歌,岁月如酒。”
言罢,阿彪轻摇了摇头,随手提起一坛花酒,惆饮起来。
天翊静默在一旁,目光直直凝定在不远处。
那里,有秦万里的墓冢,有十方剑士的埋剑归尘。
看着看着,天翊缓缓闭上了双眼。
忆思下,一道道光影在他的脑海中浮掠不休。
秦万里、卧月、吟风、听雨、小貂......
风过,天翊的额前,有缕缕白丝飘扬。
那缕缕发丝间,好似浮动着一段段过往来昔。
也不知是谁,在那过往四顾阑珊的灯火中,频频回首旧时的花灯心事相对,又是谁在古道西风中望断天涯,在晓寒深处的烟雨红尘,泅渡着那画地为牢的幽怨情仇。
见得天翊这般神态,阿彪苦涩笑了笑,感叹道:“空付韶华,路途错落,岁月沉香,清音流转。是谁乱了谁的朱颜,又是谁篡了谁的浮生?”
说着,阿彪起身而立,接着提悬着那一坛花酒,迷迷蒙蒙而去。
......
与此同时,中土皇城的那一家客栈中,小笛折归而回。
刚打开房门,便见窗台边,停伫着一道儒雅的身影,正是苏远。
小笛微微皱了皱眉,道:“苏远先生,都这么晚了,你还没入睡吗?”
苏远背对着小笛,淡淡道:“小笛,你不与我一样吗?”
小笛愣了愣,也不言应什么,径直走到桌前坐下。
他拿出了蝉鸣笛,仔细端详着,若有出神。
好些时候,小笛开口道:“苏远先生,我已去过城东的那一处府邸。”
苏远点了点头,道:“那你可曾遇你所期?”
小笛低了低首,有些失望道:“没有。”
“没有吗?”
苏远转过身来,嘴角噙着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
小笛道:“我家先生已经离开此地,去向成谜,他给我留下了这根长笛。”
言落,小笛对着苏远扬了扬手中的蝉鸣笛。
苏远看了看蝉鸣笛,神情中微不可查地拂过一抹惊诧。
以他眼力,又岂会看不出蝉鸣笛的不凡?
“小笛,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们来此的目的吗?”
小笛一怔,连道:“苏远先生,难道我们来此不是为了找我家先生?”
苏远笑了笑,道:“你家先生,不一直都在你心中吗?哪里还需四处前去找寻?”
小笛无奈撇了撇嘴,道:“苏远先生,小笛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说话,就跟那府邸中的两个先生一样,都让人莫名难懂。”
苏远顿了顿,感叹道:“烟花繁,红尘辗,曲雕阑,漫地寒,雪瑶慢,从别后,一点相思何忘,任自东西荡。”
说着,苏远也不顾小笛的惊愕,径直离去。
......
值此之际,中土皇家的另外一家客肆中。
拓跋宏凭栏以望夜阑,屋内,拓跋烈正大口饮着烈酒。
“宏老,中土皇城似乎很平静。”
饮酒之余,拓跋烈问道。
“烈儿,平静难道不好吗?”
拓跋宏淡淡回道。
“可宏老说过,这里将起战火,若不然,我们也不会被老祖委派到此。”
拓跋烈站起身来,继而提着那坛烈酒走到拓跋宏的身旁。
“若是没有战火,这一方静谧便不会被打破,岂不更好?”
拓跋宏转目看了看拓跋烈,饶有深意道。
闻言,拓跋烈陷入沉默,不停地饮着酒。
他似是有些郁结,有些惆怅。
对于此次的中土皇城之行,拓跋烈只感到莫名与迷蒙。
“宏老,这中土皇城,与我拓跋一族到底有何渊源?”
沉寂半响,拓跋烈问道。
“渊源吗?”
拓跋宏笑了笑,道:“以后见到老祖,你可以问问。”
拓跋烈满脸无奈,他不是一个闲得下来的人,又或者说,这样的静谧与等待,让他颇不习惯。
沉沉的夜色,缓缓流逝,不知不觉,东方渐白,曙光微斜。
时至今日,中土皇城之中,人流已作缓稀。
早前因有战火将临的传言,导致不少平人举家迁离,这也致使中土皇城萧条了许多。
这一日,中土皇城外,有两道身影缓缓而来。
这两人,一男一女。
女子身着一袭墨青长纱裙,清雅傲冷,男子着一袭胜雪白衣,绝尘远俗。
墨梅道:“竹哥,你难道不好奇吗?”
君竹道:“有什么可好奇的?”
墨梅笑了笑,道:“牡丹姐姐让我们来此,却又不告诉我们为何来此。”
君竹道:“等时机到了,自然知晓。”
墨梅道:“你怎么越来越像个木头了?”
君竹一愣,憨憨地望了望墨梅。
墨梅没有好气地瞥了君竹一眼,喃喃道:“我想,许是见你这些年来低沉迷离,牡丹姐姐方才让我们一路北上。”
君竹怔了怔,继而轻声一叹,道:“我只是放心不下我那兄弟而已。”
墨梅道:“那你告诉我,在你的心里,是你的兄弟重要,还是我重要?”
君竹微顿,道:“你们都比我重要。”
闻言,墨梅缄默,她没再继续追问什么,她也不是一个喜欢问这样无趣的问题的人。
不多时,两人已来到中土皇城的城门外。
只稍一感应,墨梅与君竹的神色皆有异起。
墨梅道:“没想到,在这中土皇城中,还能遇见故人。”
君竹满面惆染,道:“只是这故人,并非所期之故。”
墨梅道:“竹哥,你难道不能振作一点吗?”
君竹笑了笑,笑地有些无奈,道:“阿梅,我......”
还不待君竹言尽,墨梅已夺声道:“他是你认的兄弟,我自也将其看作弟弟对待。这些年来,你以为只有你一人满天下的找他吗?”
见得墨梅一脸愤色,君竹沉默不语,神情中缱着愧疚。
当年正魔大战后,天翊行踪成谜,有传言说天翊伤重身亡,也有传言说天翊归隐避世。
对于这些传闻,君竹置之不理。
他只知道,天翊是他的兄弟,他不会一声不吭地便别远那一份情义。
为此,君竹曾跋山涉水满风澜地找寻天翊下落。
可时至今日,君竹也未找到天翊。
这期间,墨梅始终陪伴在君竹身旁,她不愿见君竹这般低沉下去。
沉寂半响,墨梅道:“这城,我们是进,还是不进?”
说着,墨梅直愣愣地看向君竹。
君竹顿了顿,道:“既是有故人,总归是要见上一见的。”
言罢,两人一道而入中土皇城,继而朝着拓跋宏与拓跋烈所在的客栈走去。
......
时光如梭,一眨眼,三日即过。
风澜学院,虚空战场。
无字战碑所在的那一片天地,处处可见修者的尸首,硝烟与血色共弥。
距离战事开启,已过去了些时日。
这一段时间下来,无数修者陨落,埋骨在这一方天地中。
此时,战斗依旧在持续,放眼而视,只可见: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镋棍槊棒,鞭锏锤抓,拐子流星,十八般器物烁出,厮杀震天。
各色元力涌动,汇成斑斓长河,风暴来袭,掀动浪涌涛击,惊起彩华漫天。
“轰隆隆...”
“砰!砰!砰...”
“啊!啊!啊!”
兵刃的交击声,元力的碰撞声,修士的怒吼哀嚎声,穿云破雾,直冲九霄。
这一刻,整个天地完全笼罩在一片杀喊声中,轰鸣连绵,势有不休。
秀美山水被鲜血披染,烟波画桥被元力撩断,整个天地苍夷顿显。
四起的硝烟下,残肢、焦土、鲜血、废墟,还有煞绝的空气。
连天的烽火中,弥漫着刺鼻的腥味,血雾若云,血染的长空如幕,云在幕中飘。
这一场厮杀,历时已久。
这期间,血肉横飞了几多,伏尸流血了几许,只道触目惊心人胆寒。
有那么一刻,天幕突起一阵轰鸣。
“轰!”
继而见得,一道道身影映现而出。
这些身影,有北冥阁的天玄子、九幽教的九幽、玄冥谷的玄冥、南宫阁的南宫离以及南宫夏、东方阁的东方忠道......还有那抚得一手焦尾之琴的沧澜大陆女子。
他们,无一不是实力强大之辈,此时却都凝沉着一张脸。
伴随着这些强者的现身,本还厮杀成团的两方修者,连连撤归,继而以无字战碑为界,南北迎对。
这一刻,无数修者的身影,在弥漫的硝烟与血色下,若隐若现。
靠无字战碑以南的一边,落定着南宫离等人,靠北一方,则是以北冥为首的天玄子等人。
南宫夏的嘴角,渗着缕缕血迹,他看了看身旁南宫离,道:“父亲,你受伤了?”
南宫离凝沉着一张脸,道:“夏儿,你的伤势似也不轻。”
还不待南宫夏回话,南宫离已转目看向身侧的东方忠道,说:“忠道兄,你的伤势不要紧吧?”
东方忠道刚欲开口,一个不及,猛地便是一口鲜血喷吐出来。
“噗嗤!”
他一脸狠历地望向北方,视线凝定在天玄子身旁的九幽与玄冥身上。
之前一战,他与九幽以对,殊不知战至中途,玄冥出乎意料地降临,一番缠斗下来,己身受伤颇重。
“放心吧离老儿,我还死不了。”
平复之余,东方忠道回应道。
见状,南宫离应了声,顾盼之下,他的神色突地一沉。
“恩?一笑兄呢?”
听得这话,南宫夏与东方忠道皆作寻视,可一番搜定,哪里得见剑神一笑半分身影?
接着,几人连将目光看向北冥阵营,扫视之下,也未发现冥尊的身影。
南宫夏道:“一笑前辈难道还与冥尊在缠斗中?”
闻言,南宫离与东方忠道皆是一诧。
他二人都很清楚,剑神一笑与冥尊之间的纠葛,根本不是一场缠斗便能化解得了的。
与此同时,北冥阵营中,天玄子等当首之人迎立在前沿。
相较南宫离等人伤势而言,他们的神色要好上不少,即便受伤,也作轻微。
迟定之余,天玄子看了看九幽与玄冥,道:“以你二人联手之力,都没有取下东方忠道的性命吗?”
闻言,九幽与玄冥脸色一沉。
九幽道:“天玄子,你这话什么意思?那忠道老鬼有桃木玺、江山扇在身,我二人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方才使其重伤。”
天玄子冷冷一笑,道:“可你二人,似也有伤在身。”
玄冥一脸冷浸,道:“天玄兄,你只顾着说我们,那与你一战的南宫夏,如今不也好活得好好的?”
天玄子觑了觑眼,道:“他今日还活着,可明日便不好说了。”
说着,天玄子侧目到沧澜大陆那女子身上,道:“炎月,离老儿的伤势如何?”
炎月笑了笑,相比于众人,她显得最为自若,道:“放心吧,若是再战一场,我必取他性命。”
天玄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沉声道:“也不知冥尊与一笑老儿之间,最终谁生谁死?”
炎月道:“我有些好奇,他们之间究竟何深仇大恨,竟然选择了魂战。”
“魂战?”
听得这两字,九幽与玄冥的脸色倏地大变。
天玄子道:“我想炎月尊者,应该不屑去听他们的风月之事。”
炎月颔首一笑,道:“这倒也是。”
迟定片刻,九幽开口道:“接下来如何?”
还不待天玄子开口,玄冥已夺声道:“趁着他们有伤在身,取他们性命,夺取无字战碑。”
闻言,天玄子冷地瞅了眼玄冥,接着摇了摇头,道:“不急,在此之前,我们或许还得应付突来之客。”
“突来之客?”
九幽与玄冥皆是一诧。
这时,炎月道:“九恨失手了。”
“啊?”
九幽与玄冥再作惊愕,哪曾想到,强如九恨,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天玄子面色如常,转而展目朝着南宫离等人看去,道:“离兄,你的伤势不要紧吧?”
其声如洪,透过重重烟霭,落映到南宫一方的万千修者耳中。
南宫离淡淡一笑,应道:“放心吧,在没与你交手之前,我还死不了。”
天玄子道:“可惜的是,直至这一战结束,你我恐怕都无交手的机会。”
说着,天玄子的目光移定到南宫夏的身上,再道:“夏侄儿,你的伤势可不轻,念在我与你父亲的交情上,我奉劝你在接下来的时间中,不可在妄动火元。”
言罢,天玄子轻掀了掀嘴角,那一抹笑容,来得阴鸷而又寒凉。
听得这话,南宫离的脸色倏地一沉,连忙看向南宫夏。
南宫夏若有些失措茫然,在与天玄子的战斗中,他虽落了下风,己身也受了重伤,可还远未伤到如天玄子所言的那般,连元力都不可再动用的程度。
还不待南宫夏言说些什么,南宫离已一手探到南宫夏的手腕上。
随着探查的继续,南宫离的脸色越发变得难看,直至后来,其整个人都咬牙切齿了起来。
“夏儿,接下来的战事你不可再参与,切记,不可再调动体内元力!”
南宫离收回探查的一手,一脸凝重地叮嘱道。
闻言,南宫夏倏地皱眉,道:“父亲,我伤势无碍。”
南宫离冷地瞪了南宫夏一眼,眼意之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下一刻,南宫离转目到天玄子身上。
他不是一个喜欢动怒的人,可此刻,他的神情中,却被无尽的滔怒席卷。
“天玄子,你倒也舍得,竟在我儿体内种下寒冰之魄。”
听得“寒冰之魄”几字,东方忠道的脸色兀地大变。
他看了看南宫离,神色显得有些怪异。
这时,天玄子笑了笑,道:“离兄,夏侄儿的天资丝毫不亚于当年的你,一颗寒冰之魄,用在他身上,倒也不作浪费。”
见得天玄子这般姿态,南宫离不由怒火冲心,切齿厉道:“天玄子,夏儿若是有个闪失,我南宫离必灭你北冥全众!”
见状,天玄子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更为猖獗起来,大笑道:“哈哈!离兄,今日之局面,你我之间,难道还有必要说这些狠话吗?”
南宫离抖颤了片刻,激怒之余,便欲起身杀去。
可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轰隆隆...”
“咻!咻!咻!”
伴随着滚滚轰鸣,无数破空声凝汇响彻。
继而见得,自无字战碑的东西两方,各有大批修者铺天盖地而来。
以东一方的天幕,伏尊着一头庞大无比的牛影。
那牛影的背上,伫立着一道道身影,正是梦三千等万千狂客。
随在那巨大牛影之后的,则是无数游散的修者。
靠西的天幕中,无数修者负剑飞来,正是忘剑之域的天剑阁众。
见得来人,南宫离等人的脸色皆作大变。
“狂客的人?”
“归一?”
“那是...司音?”
“盈盈!”
“.......”
正当众人惊愕之际,突来的两方人马已就东西天幕而定。
南宫盈盈看了看南宫阁众所在的位置,颊面缭着担忧。
与此同时,南宫文胜已不顾一切地飞将了出去。
“爷爷!太爷爷!”
见得南宫文胜飞出,南宫盈盈也不做作停,连地掠影而出。
武忘顿了顿,看了看无忆等人。
无忆道:“死胖子,见着娘家人了,还不快去!”
武忘白了无忆一眼,转而也飞了出去。
不多时,武忘一家三口便已落定到了南宫离等人的跟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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