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途如醉梦,星衍路昏沉。
此时,天翊一行人于野撑幽空下沿凌金城东北而去,但见:
平野寥廓,朔风劲流。荒草兀立,冷颤摇曳。暗云袭涌,九重蒙蒙。
一行人走过了月隐星沉,迎来了晨曦曙光,天光疏斜之下,细雨微泣,斜风渐起。
此时的天幕,好似披上了一层薄纱轻烟,晓雾。
雨中,云飞雾起,远近朦胧。
不远处,一男子静默而立,任谁都知道,此人应该便是白虎七宿中的天仓了。
感知到天翊等人的到来,天仓望了望眼,目以扫视,横斜在手的长枪微微抖动。
天翊道:阁下应该便是天仓吧
天仓点了点头,长枪一点,直指绝尘,道:就你吧你我一战,你若胜,我会告知你们下一程之地
这一路走来,众人心也明晰,自知白虎七宿的存在,便是为了考究他们。
只是这考究的背后,到底隐含了什么,却无人得知。
听得天仓之言,绝尘微微一怔,继而提步走上前来。
下一刻,自绝尘的身上散发出一股磅礴而又凌锐的气息,浩荡的金元之力转瞬便凝汇出了一柄熠金长枪。
绝尘道:你我一战,我不希望你有所保留
天仓笑了笑,道:我若不保留,你将没有机会胜我
绝尘道:是吗
天仓道:不是吗
话语方歇,两人已同时破空而起。
天仓的长枪点苍撩挑,一点冰影一点蓝,直在扶摇中缀色长空。
绝尘手中的金色长枪,承着激怒迎空撩落,搅动风云闪电生,抡开昏冥晓天明。
眨眼间,两枪便已交击在了一起,顿起成片炸裂声砰砰砰
这一交手,绝尘与天仓各有退让。
天仓脸色一沉,心下已骇然至极,虽只作简简单单的交击,但他却能清晰地感应到,绝尘的实力很强。
一念及此,天仓的身影突从原地消失,其速之快,风驰电掣难及。
探手长枪,冰锐而又森寒,一抖一扎,长枪倏成飞刺之状直取绝尘而去。
见状,绝尘面色不改,周身金元之力顿作澎湃,持手长枪,更变得金光熠烁起来。
他一手迅地掩动,金色长枪颠转在背,只见得,一束金光直从绝尘的身后烁出。
金芒一经飞射,直冲九霄,转瞬便已演作一柄巨大的虚幻枪影,自那枪影中散发而出的气势,宛有种堪破天地的锐利。
下一刻,绝尘动了,直直朝着天仓迎对了上去。
绝尘的枪,灵幻空奇且不失锐啸,冲风激扬上九霄,金光奔熠动苍茫。
晃一观,若有一种要将乾坤摆渡在那巨大虚幻枪影之中的错觉。
仅凭威势,那自四周激射而来的元力攻击,便似一副分崩离析之态。
两枪交击,轰鸣成片,半空之上顿起连绵炸裂砰砰砰...
继而见得,绝尘与天仓皆作倒飞,血雨飘洒漫天。
见此一幕,武忘等人无不骇然以望,颊面的担忧关切更如滔滔江水延绵而来。
武忘道:老大,尘哥不会有事吧
天翊道:放心吧天仓若只将实力压低在三劫境层次,决然敌不过尘哥的。
闻言,众人这才稍稍心安了些。
这时,阿布道:天仓很强,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抵御住老师的燎原枪法他若不压制自身实力,老师能取胜吗
这话一出口,武忘等人的脸色又显沉郁起来。
天翊笑了笑,转眼看了看西门剑馨。
西门剑馨道:放心吧,白虎七宿既是受爷爷所命,断然不会做出那种违抗之事来爷爷让他们将实力压制在一个层次,他们即便是死,也不会逾越
听得这话,众人稍敛了敛担忧,神情中却有沉杂之色浮掠。
此时,绝尘与天仓伫于半空,两人皆作静默,似竖耳听风,风中夹杂着凌锐遍野。
沉寂半响,天仓开口道:你的枪法很特别
绝尘道:它叫燎原枪法
天仓怔了怔,道:燎原枪法
绝尘点了点头。
天仓道: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一枪法。
说着,天仓皱了皱眉,似是苦郁自己为何想不起是在何时得见这般诡异的枪势。
听得天仓如此一说,绝尘的脸色倏地大变,急切道:你见过有人施展燎原枪法那人在哪里他可是一断臂之人
经绝尘这般提醒,天仓幡然明悟,道:确是有一断臂之人曾与我对枪过,怎么你认识他
绝尘再难降息心中激奋,面色中的兴然更是来得毫无遮掩。
他的燎原枪法,得传于破军,他又将之传于阿布,普天之下,会施展燎原枪法之人,也就他们这两对师徒了
遑论与天仓对枪之人,乃是一断臂之人,而在当年的登云之变中,破军也留下了断臂之残。
绝尘极为确信,若无意外,天仓曾见过的那个断臂之人,绝对是他的老师,破军。
与此同时,天翊等人也纷纷破空而起。
见此一幕,天仓微微皱了皱眉,不明众人何故突然闯入他与绝尘的战圈中来
还不待天翊开口,青霖已迫不及待道:敢问阁下是在哪里见过那断臂之人的
天仓想了想,道:数年前,就在西门之地。
众人一愣:西门之地
天仓颔首,道:那人实力不赖,我与他对枪一番,落得个不分上下。
绝尘激动道:老师一定是老师老师在西门之地
说着,他转目朝着天翊看去:不忘,我们一定要找到老师他
天翊与绝尘示意了一眼,别看他神色平静,实则内心也做激动不已,道:尘哥,你放心吧只要破军老师还活着,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绝尘点了点头,道:老师一定还活着肯定
见得绝尘这般激动,阿布怔了怔,暗暗嘀咕了句:师祖吗
天翊望向天仓道:不知前辈是在西门之地的那一城域见过他的
天仓道:白虎城
话至此处,天仓顿了顿,再道:他当时行色匆匆,且背负包裹,想来如今早已不在白虎城了
闻言,天翊等人的神色稍显失落。
平定片刻,绝尘道:你我一战尚未结束,我们继续吧
说着,绝尘的身上再起凌锐气息,兴许是得知了破军还活着的消息所致,他整个人都显得抖擞了许多。
天仓笑着摆了摆手,道:你我一战,已无必要我若压制实力,绝无取胜你之可能
绝尘扬了扬手中金色长枪,道:那你无需压制,你我堂堂正正一战
天仓苦涩一笑,缓缓闭上双眼,道:那你动手杀了我吧
见状,绝尘面色一沉,稍作思量,这才发觉自己太过盛气了一些。
下一刻,绝尘敛了金元之力,对着天仓拱了拱手,道:天仓前辈,是小子唐突了
天仓睁开眼来,淡淡道:无妨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朝气你们寻西而去,想来正午之际,便能见到天目了
说着,天仓对着西门剑馨躬了躬身,接着展空飞离。
天仓走后,众人依西而去,一路上,绝尘等人都作兴奋不已。
绝尘道:死胖子,你说老师他还在西门之地吗
武忘道:尘哥,我不知道。
绝尘又看向无忆,道:小白脸,你觉得呢
无忆顿了顿,道:以破军老师的性子,我想他多半会去中土之地
绝尘一愣:中土之地
无忆点了点头。
绝尘道:难道老师打算以一己之力重归登云
被绝尘这般一问,无忆顿作缄默,转而朝着自己的老师青霖看去。
论辈分,青霖与破军是同辈,两人关系向来交好,对彼此的脾性自也了解。
青霖道:破军为人耿直不屈,登云之变后,我狂客山门被毁,根基被夺,金眼更是战死他心中的恨,想来已成盛极
无忆道:如此说来,老师也认为破军老师去了中土之地
青霖点了点头,眉宇之间有凝沉浮掠,在天翊的告知下,他自然也知晓如今的登云再不是当年的登云。
登云五峰之内,潜藏着许多敌强,这些人的实力,有劫成有炼虚有虚实...甚至更强...更强......
见得青霖这般神色,众人也陷沉寂,眸色之中,饱多焦愁与忧虑。
这以后,众人在大青的携带下,言郊野以西而去。
此时,史大彪静默而立在大青的龙背上,他一手提悬着酒坛,一手执拿着衍天笔,迎面的天幕,有一轮孤日,吟动天涯。
他似是等待着什么,连带着手中的酒与笔,都已定格在风中。
日渐中天,天翊来到史大彪的跟前。
史大彪并未转身,只言道:不忘,你说这天,何以长存你说这地,又何以久恒
天翊笑了笑,应道: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也
史大彪轻声一叹,道:你又何以得知,它们不是为了自己的生存而自然的运行着呢
天翊道:淋离身上衣,颠倒笔下字。大彪兄手中执笔,既名衍天,倒收笔锋之下,勾勒的何尝不作乾坤
史大彪顿了顿,转身道:笔生风雷,云霓晻翳,参长星宿,夜分易位,颠倒迷路。
说着,他提坛狂饮,入腹清酌,此刻竟生得火辣无比。
天翊道:既是如此,大彪兄何不身将客星隐,心与浮云闲
史大彪一愣,看向天翊的眼神中精芒横掠。
武忘等人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虽然天翊与史大彪的对话晦涩难懂,但他们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们的大彪兄,似被苦郁缠绕。
千叶稍作思量,开口道:大彪兄,你难道忘了你的座右铭了
言落,千叶连同千钰幻茵南宫盈盈三女示意了一眼。
三女笑靥如花,异口同声道:我自问酒不问仙,半世逍遥半世癫
话语方歇,几女已交拥在一起,活泼灵动,惹人动怜。
史大彪呆愣了好半响,神中抑郁顿敛一空,看向天翊道:不忘,在你眼里,大彪还是以前的大彪吗
天翊淡然一笑,点了点头道:大彪兄还是以前的大彪兄,俊伟不羁无日不饮的大彪兄
闻言,史大彪突地大笑出声:哈哈好一个俊伟不羁好一个无日不饮
说话之际,史大彪提悬在手的酒坛,已扶摇而上,入腹之酒,如风露清冽,醉心怡神。
闫帅与晓梦静默在一旁,在他们看来,史大彪似乎只有在面对天翊时,才是真正的史大彪。
这之后,众人继续西行而去。
走着走着,正午渐临,延绵的平野终是有了起伏,只见得:
浅溪受日,天光炯碎,野林参天,阴翳悠长。
波弄天辉,光翻锦彩,林含烟景,直浮空穹。
林野外,山峰巅,有一枯瘦嶙峋的老者盘膝而坐,他双眼紧闭,闲听山林风语。
不消多时,天翊等人已临至老者跟前。
感知到天翊等人的气息后,老者缓缓起身,紧闭的双眼却不见睁开。
天翊道:不知可是天目前辈
老者点了点头,道:看来天仓三人都已败在了你们手中。
天翊道:天目前辈说笑了,何来败之一说
天目道:小友应该便是不忘吧
天翊道:正是晚辈。
天目道:既是如此,那老头子我也就不多作他言了
说着,天目抬起一手来,摆摇之下,最终指向了一人。
见状,武忘等人皆是一愣,只因老者所选之人,赫然正是史大彪。
天目顿了顿,道:不知阁下可愿赐教老朽一二
史大彪正饮着酒,突闻此声,这才落定,转而道:老先生,大彪身单力薄,向来不做那打打杀杀之事
这话一出口,武忘等人顿作满面鄙夷,史大彪的强大,他们可是有目共睹。
天目笑了笑,道:阁下身单力薄,老朽何尝不是骨瘦嶙峋呢更何况,小老儿还是一眼瞎之人
史大彪道:你眼虽瞎,但你的心却不瞎天目天目,看得是心,而不是眼
闻言,天目一怔,道:如此说来,老头子更要与阁下一较高低了
.......
就在众人相遇天目之际,白虎城,西门阁,一幽雅别苑中。
可见奇花烂漫,牵藤引蔓,累垂可爱,又可见翠荇香菱,于碧池中摇摇落落。
此时,正有一小女孩在别苑内嗅着清香,目不暇接,好一副心醉神迷模样。
小女孩虎头虎脑,眨巴着双眼,满脸的纯真无邪。
若是天翊等人在此,等能一眼认出小女孩的身份来,不正是虎妞吗
距离虎妞不远处,有一亭榭,亭轩古旧,小巧玲珑,这小,是别致的,是妙处横生的静,层现迭出的模样,没有雍容的华丽。
此刻,亭内对坐着两人,一老者,一中年男子。
两人在这亭中对弈已有些时候,但却迟迟未分胜负,置放黑白棋子棋瓮中,棋子已然所剩无几。
这一刻,老者探手在空,两指间夹有一枚黑子,似有举棋不定之势。
中年男子迎对而坐,缭于颊面的微笑颇有些儒雅之风。
老者已踌躇多许,棋局已接近尾声,但他却迟迟不予落子。
中年男子道:归一兄,你在犹豫什么
老者道:我在想,我是如何坠入这一珍珑之中的
中年男子笑了笑,道:珍珑哪有什么珍珑,不过是这天下太过纷繁罢了
老者道:阁下所下的这一棋局中,劫内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长生,或反扑或收气,花五聚六,复杂无比。
中年男子道:那还不是因归一兄摆路所致
老者皱了皱眉,道:阁下到底是谁
中年男子道:我是谁重要吗
老者道:重要
中年男子道:你若能胜了这一棋局,我或许可以考虑告诉你。
闻言,老者愣住,以他至臻棋艺,一时间竟想不到破棋之法。
见此一幕,中年男子道:爱心太重,则不肯弃子,权欲太盛,则不肯失势。这般行棋,决然是破不了这一棋局的
说着,中年男子缓缓站起身来,他饶有意味地笑了笑,再道:得便是失,失便是得。
言落,中年男子再不理顾老者,径直朝着别苑中正赏花弄草的虎妞走去。
与此同时,那本躺卧在亭外的雪花大白虎亦是麻利地跃身而起,一人一虎转眼便已来到虎妞的身旁。
见得中年男子,虎妞欣喜地道了句:爹爹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下一刻,两人一虎的身影便凭空消失了去。
老者顿了顿,转而站起身来,他的手中,依旧持拿着那一枚未曾落定的黑子。
于此之际,老者的身旁突起一阵空间涟漪。
紧随着,一白衣胜雪的男子显露在侧,正是西门千飞。
老者道:千飞,你观此人如何
西门千飞沉了沉眉,道:我的剑若出鞘,死的会是我
老者道:不忘他们到哪里了
西门千飞道:想来应是遇到天目了
老者轻声一叹,转而看了看身后的那一残局,道:看来是我太过高估自己了这一局棋,从开始落子的那一刻,似乎结局便已注定
西门千飞皱了皱眉,道:不知那注定的结局,是输,还是赢
老者笑了笑,道:他不是说过,得便是失,失便是得吗
话语方歇,那本被老者持于指间的一枚黑子,突作一抹流光飞落于棋盘之上。
子落,本已深陷重重围困的黑子,死杀一片,却也为黑子开辟出了活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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