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山岚城外有半规残日,雾边有一缕余霞,满城天光,悠悠散漫,万顷池地,寂寂湜湜。
宣老,你所图到底为何天翊暗暗嘀咕道。
这一路走来,他总觉所发之事,皆系有人暗中摆弄。
起初时,天翊并未猜料出那暗中操控之人的身份。
但随着山水行远,宣老的身影渐浮于明。
天翊看不透宣老,亦不知宣老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宣老曾于千尘树下,叹言作声:千尘树逢春而茂,遇秋而寂。春秋之隔,弹指之间。树上的千尘叶,也好似倏然而出,倏然又隐。
他曾问过天翊:你可知千尘树的背后笼罩着什么
那时的天翊,并未急于应答,只静静地凝望着那一片飘摇而落的金黄。
看着片片落尘从自己眼前划落,天翊恍然发现,自那尘黄金叶中,倒映着往昔的一幕幕。
诗画般的登云峰,可巧的人儿,天狼的狰狞,血色的山河......
他内心中的执念与愤怨,都好似被勾勒在那金秋之叶上。
那时,宣老在见得天翊诧态后,悠然道: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你之烦忧仇怨可曾映现在那千尘叶上若有,你便寻它而去,继而再如我这般,挥挥手中扫帚,枯荣便可自知。
追忆至此,天翊连从出神中醒转过来。
破军不知何时已旁移而去,武忘等人各自静修,卧月等十方剑士则分列四周行以防护。
宣老问我千尘树后笼罩着什么,我回答的是因果,他让我寻烦忧仇怨而去,岂不是寻因果而去
一念及此,天翊的眉头倏地凝皱,对于宣老,愈发觉得高深莫测。
夜幕将临,天空变得阴翳起来,暗色裹住层云,连同风雨一并落入山岚城。
风变得猖獗起来,雨也变得震怒,无边黑暗落入恐惧之中。
唰唰
轰隆隆
这一刻,风飒飒,雨萧萧,泻雾倾烟,震雷满霄,降无边怒嚎,颤天动地。
倾盆大雨,不期而至,整个山岚城都被笼罩在飞雨落珠下。
看着漫天雨花,史大彪轻一挥手。
禁元伞开,继而将众人防护其中,雨水顺着伞檐溅落,缱出朵朵飞花。
与此同时,山岚城外,深处,有影徐来。
来者成双,一男一女。
女子身着散花水雾幽绿百褶裙,身披淡蓝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她的目光,略显迷离,似一弯清泉荡漾,一萧管弦悠扬。
风吹袭,雨飘落。
浸润了清美,蕴含了淡愁,描画了絮语,镌刻了记忆,卷写了一曲雨润深情的心音。
女子撑着一把伞,与其共伞的是一男子。
男子相貌狰狞,其脸颊之上,伤痕密布,横以呈沟,纵以呈壑。
他默不作声,迈步从容,提脚的雨水,簌簌作响。
两人自雨花城而来,穿千山,涉万水,而今渡至山岚城。
此时,黑云翻墨,遮山蔽林,白雨跳珠,乱入群山。
禁元伞下,史大彪举坛以饮,叹道:山路本无雨,空翠湿人衣。
说着,他看了看了天翊。
天翊见状,淡淡一笑道:雨恨云愁,山岚依旧,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闻言,史大彪轻摇了摇头。
一直以来,天翊与他都作高山流水之期,只这一次,天翊所言,不及其意。
值此之际,山岚城外,一道流光破雨而落,接着阻拦住了那一男一女两人的取道。
听雨静静地看着不远处两人,那两人也作警惕般地打量着听雨。
你们是何人
听雨淡然问道,以她实力,自是探查到身前这一男一女不过劫成实力,但谨慎所见,她还是例行了盘问。
闻言,男子缄默不应。
倒是那女子缓缓开口道:前辈,我二人不过匆匆行客,还请让开道来。
听雨皱了皱眉,道:只言一匆匆行客,难道就想打发我吗
话语方歇,听雨的手中已起一道凌锐剑芒。
此刻天翊等人正落憩山岚城内,在没有得出这两人确切信息前,她绝不会放人以入。
女子愣了愣,正欲开口,身旁的男子却突然作声道:那你想怎样
男子的话语声,凛冽幽冷,配以那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容,直让人不寒而栗。
听雨笑了笑,道:我不想怎样。你们若是不说也可,但需征得我手中之剑的同意。
话语方歇,那与女子共事伞下的男子已然夺身而出。
咻
其速之快,飙发电走,缭手火元,磅礴灼烈。
见状,女子敛伞而动,摆手间,澎湃水元,银涛卷雨。
霎时间,一火一水两道汹涌的元力,便若飞箭般朝着听雨袭来。
听雨神色淡然,韶光长剑,落手一抖。
咻
剑芒闪一片寒光逼人,刃如霜雪的剑锋直将疾风厉雨刺破
砰砰
只听得两道巨响动彻雨空,只见得两道身影倒飞而出。
噗嗤
噗嗤
鲜血飘洒在雨中,只一瞬间,便同落雨交融,继而化作流水逝去。
两人倒地后,脸色皆作苍白,雨水湿了发,沾了衣,显得狼狈不已。
听雨淡漠而立在雨中,以其虚实镜实力,适才那一剑未取两人性命已然是手下留情。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是何人了吗
听雨冷冷说道,神情中,别无悲怜,因为她知道,风澜大陆上,不需要悲怜。
闻言,那倒将在泥水中的一男一女,眉宇皆是一沉。
下一刻,两人一跃而起,竟是再度提起元力朝着听雨攻袭过来。
见此一幕,听雨皱了皱眉,哪曾料想这两人竟如此悍不畏死
你们既是不说,那便怪不得我手中剑锋无情了
言罢,听雨长剑一挑,剑光若河,携凌锐满空,撩风雨回卷。
咻
轰隆隆
凌厉剑芒,须臾即至,眼看着便要袭上那迎攻而来的两道身影。
就在这时,雨幕之中,突有一道急切的破空声从天而降。
咻
紧随着,一柄长剑呼啸而至,闪一片青光幽幽,烁一方寒气冥冥。
长剑衍落,顿将听雨的剑芒包裹其内,那奔杀到前的一男一女,也被一道元力震退回去。
下一刻,一道接着一道的破空声连绵而起。
咻咻咻
眨眼间,听雨的身旁便有九道人影显现。
当先一人,一袭蓑衣加身,正是十方剑士之首的卧月。
吟风弄雷等人相伴在卧月左右,神色之中,微有诧泛。
这时,卧月看了看退飞在不远处的一男一女,接着望向听雨,道:听雨,他们不过平常修士,让他们离开吧
听雨点了点头,她的剑虽无情,但她的人,却作有情。
若不然,她也不会在卧月开口后无所驳逆。
听雨瞄了瞄落定的一男一女,淡淡道:你们走吧,绕山岚主城而去,不可进入城内。
闻言,男子切了切齿,眼中满布不甘。
他想不通,为何这世道,实力强大者,便可不可一世高高在上。
听雨的言语声平淡无奇,但落在男子的耳中,却有着颐指气使之韵。
男子紧攥了攥拳头,那一对凶目牢牢地凝视着听雨。
他虽然感知不到女子的实力,但仅从适才那简单的两剑便可看出,女子的实力恐远超于他。
即便如此,男子也无丝毫怯意。
见状,听雨颦了颦眉,她不喜欢男子那凶光滔滔的眼神。
就在这时,男子身旁的女子,突地探出一手来,继而轻拽了拽男子的衣角。
男子会意后,再看了看听雨,继而顺势又看了看卧月等人。
下一刻,他撇开眼去,便欲与女子一道离去。
两人刚一转身,天际再起破空声响。
咻咻咻
不消多时,十来道人影已飘雨落下。
适才听雨与这一男一女的交手,声威不弱,自是惊动了在山岚城内停憩的天翊等人。
闻声后,天翊等人纷纷赶来。
此时,烟雨飘,风尘落。
落地油纸伞,受风淋雨,伞身晃抖。
骤雨如珠,沾衣已湿。
风过,凡尘似梦,雨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细看来,不是落雨成珠,而是点点旧人泪。
天翊等人降临后,自是第一时间将目光投递到了那一男一女两人的身上。
只一眼,众人皆陷沉默。
沉默之后,是惊诧,惊诧之中,卷席着如雨似涛的喜悦。
狂龙
碧灵
烈阳老师
碧灵老师
伴着惊呼声起,破军等人的身影已飞冲了出去,却独剩天翊与武忘仍一动不动的伫立着。
不远处,那一男一女尚未从震惊中醒转过来,周身左右便被一道道熟悉而陌生的身影所占据。
烈阳一脸惊愣地左顾右盼着,唇齿颤动,偏又落得无语出声。
碧灵湿了眼眶,泪水止不住地滴露,宛若要将这些年来的苦郁宣泄一空。
青霖
破军
好些时候,烈阳方才颤巍巍地言道出口,那本凶相毕露的目光,此刻已敛作柔光散发,透射着无尽的喜色。
碧灵怔了怔,转而看向无忆等人,道:你们是...
无忆道:碧灵老师,我是月白
绝尘道:烈阳老师,碧灵老师,我是绝尘
冰晴哭着道:老师,我是晴儿
大青道:老朋友,我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吧
小笨挠了挠头,熊眼之中,晶莹泛烁,道:我是大块头
听得众人相言,烈阳与碧灵两人的奋色不由更胜一分,眸中泪水也更激涌起来。
烈阳道:好好太好了你们都还活着,都还活着...
言说之际,烈阳的眼中有一抹失落一闪而逝。
这时,破军开口道:狂龙,你看看那是谁
说着,众人纷纷让开身来。
这一刻,骤雨依旧,烈阳的目光穿雨破雾,直直落定在不远处的天翊与武忘身上。
此时,天翊与武忘挺身而立在雨中,滂沱大雨,早已将两人的身子打湿。
烈阳愣愣地看着天翊与武忘,天翊与武忘也正凝望着烈阳。
你们...你们..是..
烈阳喃喃作声,身子却已不由自主地朝着天翊与武忘走去。
老师
下一刻,天翊与武忘异口同声叫出口来,声色若凄,凄中带喜,喜中缱愁。
扑
扑
紧随着,两人同时跪拜在地。
膝落,水溅。
泪出,晶莹。
相距不远,烈阳却好似走了很久,又好似只弹指一刹。
他来到天翊与武忘的身前,泪水无声飘落,却又那般明澈地滴打在心头。
此时,烈阳静静地看着跪在身前的两人,他没有开口,接着将天翊与武忘搀扶起来。
武忘泪流满面,哽咽道:老师,这些年,你受苦了
天翊的泪,无声地流着,道:老小子,你还活着
烈阳怔了怔,两臂突伸,继而将天翊与武忘揽入怀中。
老师不苦,老小子还活着
他紧紧抱着天翊与武忘,眼中泪水,只若决堤般倾涌。
天翊缓缓闭上眼,突觉得骤满天地的风雨,在这一刻都好似停歇了一般。
武忘抽噎着,此时就如一小孩,枕着自己大人的臂弯,尽情地哭着。
不远处,破军等人皆是两眼泛红地看着这一幕。
碧灵紧紧拉着冰晴的手,她有太多想说,但一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见得这一幕,刀荒等人静默而待。
听雨紧皱着眉头,心神激紊,她不敢去想,适才卧月若是慢上一着,只怕不会很难再有这一场不期而遇。
幻茵与千钰愣在一旁,两女的眼中,各有泪悬。
不多时,两女迈出身去,幻茵走向了烈阳,千钰则是迈向碧灵。
扑
千钰来到碧灵跟前后,突地便是跪拜在地。
弟子千钰,见过老师
碧灵一愣,似有些不明所以。
这时,一旁的青霖道:碧灵,千钰资质奇佳,之前你不在,我便代你将她收入门下,你不会怪责于我吧
闻言,碧灵连忙将千钰搀扶起来,道:傻丫头,赶快起来以后你便是我碧灵的弟子。
千钰点了点头,碧灵的热络,给了她不少温存。
与此同时,幻茵停伫在烈阳的身旁。
此时的烈阳,正与天翊武忘相拥,心神凝聚,哪曾注意到幻茵的到来
非但他没有注意到,天翊与武忘也做一般无二。
幻茵顿了顿,张了张嘴,偏又什么也没说出口。
下一刻,她缓缓落跪在地,声轻姿微,似不愿打搅到天翊三人。
好些时候,烈阳与天翊武忘方才松开臂来。
当见得跪在一旁的幻茵后,烈阳猛地一诧,连带着天翊与武忘也做惊愕。
幻茵道:弟子幻茵,见过烈阳老师。
说着,幻茵还对着烈阳行以叩拜之礼。
烈阳见状,连忙上前将幻茵扶起,道:傻孩子,快快起来,老师适才没注意,你别介怀。
幻茵笑了笑道:这么说,烈阳老师同意收我为弟子了
烈阳点点头道:同意,当然同意
闻言,幻茵笑得更为灿漫,瞄眼看了看天翊,眸中卷涌的神色让人难明。
天翊与武忘默不作声,早在青霖代友收徒之时,他们便未作异议,那也代表着对幻茵的认可与接受。
禁元伞下,史大彪一手撑着伞,一手提悬着一坛烈酒。
缘聚缘散缘如水,背负万丈尘寰,却不知,到头来,大梦成空
叹罢,史大彪提坛狂饮,那般姿态,似把酒问风,饮尽纤尘。
......
一番相逢,言不尽落花流水,道不完婉愁别绪。
这一夜,狂风骤雨,笼罩着整个山岚城,但却遮掩不住那不期而遇的喜悦。
一行人折返城内,言至天明,似也未能将期年所遇一吐而尽。
翌日,狂风歇,骤雨停,天光迤逦,连带着环绕山岚四周的迷雾也做敛散。
稍事休整后,天翊等人离开了山岚城,取道十万大山。
一路上,万里晴空,澄碧如洗,烟敛云收,纤尘不染。
时愈中天,天翊等人抵至一处两壁夹峙之地,举目而视,壁道延绵而又悠长,不见尽头。
此地名为一线天,两面险崖绝壁,斜插空云,就如同一座大山被利斧逢中劈开,透过疏藤密蔓枝梢叶尖,露出蓝天一线。
西崖为阴,石壁坦露,寸草不生。
东崖为阳,草长茂盛,生机盎然。
天翊等人花费了好些时候,方才从一线天内走出,其尽头之地,乃是一处平坦开阔的高台。
人立其上,眺眼以视,只见:深谷生云,峭石凌风,云浮风起,瀑布轰鸣,山鸟吟唱。
史大彪看着眼前这一方景色,兴叹道:层峦深壑行客回,不染人烟不染埃。上有青冥窥一线,下临白浪震千川。
闻听史大彪如此激言,武忘等人皆一副兴色绕面,他们本也算是中土之人,但却从未如此细看过中土山川。
天翊目以远望,说道:山越深,泉愈响,岭越峻,云偏闲。这山泉岭峻的背后,谁说又没有暗藏危机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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