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朱慈焕跟杨潮有仇,杨潮自己都不信。【】
可是朱慈焕信,原因很简单,他母亲是田贵妃,他舅父是田畹,田畹跟杨潮的冤仇,早就传遍了天下,而且杨潮一直站在正义一方,他舅父田畹则是反面配角。
到了南京后,朱慈焕更是经常听到南京城传扬当年杨潮智斗田畹的故事,这让朱慈焕觉得好像是在打他的脸面,但是奈何杨潮权倾朝野,他无力抗争,只能忍下一口气。
那时候忍还能忍,现在忍就有些不能忍了,那时候他不过是落难的皇子,可是现在他可是登基的皇帝了。
所以哪怕被郑氏紧逼,朱慈焕还是留了一个心眼,他并没有完全答应杨潮的要求。
南京。
杨潮接了圣旨,以及任命敕书。
朱慈焕允许他在南京建大都督府,接旨南直隶兵马,同意他收取南直隶财税为军饷,但是并没有完全同意他掌握南直隶官员任命大权,只是告诉杨潮,在有官缺的时候,同意他的推荐,也就是说现任的南直隶官员,杨潮没有权力撤换。
“那就这样吧”
不过杨潮却也没有在意。
因为就算现在让他立刻任命南直隶官员,杨潮手里也没有那么多文官去任命。
说白了以前杨潮就是一个一心军务的武将,手下根本就没有足够的文官可以用。
本来杨潮就打算留任旧官员,不去大动南直隶文官集团,尽可能保持政局稳定。
至于改革,那是一步一步来,不能够急功近利的。
第一步加征商税。
“大人,这商税一加,怕是南直士绅会群情激愤啊。”
杨潮刚刚议加税一事,没想到自己手下目前第一文臣黄fèng府就站出来劝阻。
杨潮不由有些恼怒:“fèng府啊。本督知道,这南直士绅十户有九户经商,却多不纳税本督听闻你家也开了几个铺子。做生丝绸缎买卖,生意可好啊?”
黄fèng府一听立刻就跪下了:“大都督赎罪,属下绝不是为了一己之私。”
杨潮扶起他来,安慰道:“本督知道。可是这天下财富以商为重。可我大明商税竟然只有区区百十万两。”
说完杨潮拿出一份单子,上面详细记载了大明朝最近几年的税收情况。
北方失陷之前,田赋正税每年两千六百多万担,以大明朝的官方定价,就相当于两千六百万两银子。官府又加了辽饷每年一千零二十九万九千六百零二两剿饷每年二百八十万两,练饷每年七百三十余万两。这又是两千多万两,合计四千万两以上。
“朝廷加三饷,可是商税却一分没加,三饷全都家在了普通百姓头上,豪绅的也收不上来,天下焉能不反?”
杨潮不由叹道。
黄fèng府拿着单子的手也不由颤抖起来,触目惊心啊。
“fèng府啊。我大明运河上有三十三个钞关,可是收税最多的临清钞关,每年不过八万两。大明每年草场地收入还有四十多万两呢”
杨潮说着不由站了起来,感到十分的荒谬,大明在全国各地都有一些马场,比如孝陵卫就有,这些草场每年打草卖的钱,还有四十多万两。
可是商税呢,商税鱼课富户历日民壮弓兵,并屯折改折月粮等项银总共加起来才十四万两,就算将大运河上的钞关收入算入商税,加起来也不到五十万两银子。
“回禀大都督。非是朝廷不收商税,奈何祖制有限,不敢加征啊。”
黄fèng府低声道。
杨潮叹道:“这个本督如何不知。洪武帝有谕:曩者奸臣聚敛,税及纤悉。朕甚耻焉。自今军民嫁娶丧祭之物,舟车丝布之类,皆勿税。”
朱元璋在明初时候,认为元代收的商税太重,做小生意的小商小贩都要收税,这让他感觉到“朕甚耻焉”。于是发出了谕旨,婚丧嫁娶舟车丝布等项都取消了征税。
对于一个工业化前的社会,经济活动基本上也就是衣食住行为主,那么舟车丝布就绝对是大头了,这些东西不收税,基本上也就不用收了,事实上大明朝的商税因此几乎废除了,知道万历皇帝派出太监到各地收税,最后被天下文官骂的狗血喷头,还酿成了多地的暴乱,这些暴乱如果不是有当地豪绅支持,杨潮才不信胆小怕事的市民会自发发动。
接着杨潮道:“不过既然是祖制,那就是治理祖宗江山的,如今的江山,可不是祖宗的江山了。该改制就必须要改制。”
黄fèng府听着,突然浑身颤抖了一下,他本来还打算用朱元璋传给子孙的那句遗诏“后世臣工,声言改制,以谋反论”。
朱元璋编制了《明皇祖训》一书,将他执政的经验都写了进去,希望能够传给他的子孙,怕子孙胡乱施政,命令一字不得更改,有文臣谏言改制,那就是谋反。
本来黄fèng府想用这个劝说杨潮的,但是杨潮一句“如今的江山,不是祖宗江山”等话,让黄fèng府的心中升起了滔天巨浪,他认定这是杨潮表露心机的话,大明的江山不是大明的江山了
那是谁的江山?不言自明
江南直隶,地大民富,人众兵强,此乃王霸之资也
一瞬间黄fèng府心中就已经认定,杨潮有称王称霸之心,而且杨潮最有实力问鼎天下,那么作为杨潮头号幕僚的黄fèng府,将来的地位就是刘伯温李善长那样的人物,位比宰相
这让他如何不震动,相比他家中那几个铺子,简直不值一提,不由大骂自己竟然为了区区小利,险些错过百年基业了。
“大人教训的是,该改制,不知大人想要如何改制?”
看到黄fèng府转变了态度,杨潮还是很欣慰的,让他看自己找人去户部抄录的税赋明细,让他看到天下百姓的负担,他就能转变心态。说明他还是有良知的。
“我大明的赋税极不合理,不收商税也就罢了,秋粮夏粮,也大都是向平头百姓收取。占地过半的地方豪绅文官家族反倒不收。先免去大半,他们自己又隐匿一半,必须纠正,天下百姓,无论官绅。该一体纳粮啊。”
向文官收税,这是后来满清时候才做到的,当然遇到了强大的反对,但是满清用手里的刀子,让那些文人集团屈服了,满清的刀子很锋利,杨潮的刀子就不锋利了?
杨潮知道,从皇帝哪里抢来了南直隶,他已经是天下文官的公敌了,自诩忠直的文人。已经开始以骂杨潮为时尚了。
无论如何杨潮都得不到官绅集团的支持,而且他决意改革,自然要伤害到这些人的利益,早就注定杨潮要站在这个集团的对立面,所以杨潮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人的品评。
但黄fèng府却再次震惊,官绅一体纳粮,这有违天理啊,他不得不再次劝阻。
“官绅乃国之柱石,倘若向官绅加征,怕是要惹起物议。”
黄fèng府了解他这个主上。那是一个不太在乎世俗看法的人,但是却极为注重实际,告诉他让官绅纳粮太有违公理了,杨潮肯定不会听。但是告诉他会逼反缙绅,杨潮却会考虑。
不得不说文官阶层几百年的洗脑,百姓们早就接受文士就不应该纳粮这种公理,觉得不公平?那就玩命读书,把自己家族变成缙绅啊
杨潮却摇摇头:“时不我待啊。本督没有时间慢慢推进了,必须快刀斩乱麻。就得拿这些缙绅开刀。得让他们开始学会纳税,得让他们学会为这个国家尽责。他们今天不给国家纳税,明天也不会跟这个国家同命运。”
黄fèng府见说不通杨潮,也不敢反驳了,衡量了一下,就算南直隶缙绅反对又如何?估计也只能在杨潮的兵锋下瑟瑟发抖,最多躲在没人的地方骂几声,钱粮能交上来,这才是实实在在的。
没有钱粮,杨潮如何成就霸业,杨潮不成就霸业,他黄fèng府如何成就功业,突然间,黄fèng府觉得,那些缙绅好像也站在他的对立面。
“所以就先走出这两步,第一步加征商税,整顿钞关,除新江口的龙江关,镇江瓜州钞关,扬州和淮安钞关,苏州虎墅关,苏松常关外,一切小关统统关闭。但这几大钞关,每年钞金必须达到百万两。”
瓜州和镇江控制大运河进长江口,位置极为重要,扬州和淮安自不用说,食盐天下赋,龙江关控制南京进出长江水陆,苏州则负责沟通浙江,这些地方都是水道必经之地,在这里收过路费显然最有效率,而取消其他小钞关,则是为了照顾货物运输效率。
杨潮认定,这些钞关都有年入百万的能力,以自己在长江上搞航运多年的经验,这点钱不算什么。
这样一来,每年就有五百万两以上的增收。
“第二步,丈量商铺大小,以此作为税基,公开公正,绝无偷逃的可能”
收过路费那是对过往行商的,作为各地商铺这样的座商,那就通过他们铺面大小征税,至于其他还真没有好办法。按照销售额?这个没法统计,他们自己的账本完全可以做手脚,弄发票?后世的发票都成了幌子,起码杨潮出去吃饭从来不要发票,发票那玩意,完全是让商人和消费者都感到不方便的东西,肯定施行不起来。
杨潮也是想了好久,才想到这个收固定税,并且通过不能变动的商铺面积来计算税额,这样商人绝对不能抵赖,不能少交。
必须培养商人合法纳税的习惯,这个习惯培养起来以后,并且培养起来一种,一旦偷税漏税,将会面对很大的社会惩罚,几乎会被排挤出去的风险,那时候商人就不会偷逃税款了。
“商铺能收的税,暂时不用太多,南京苏州定为百万两。扬州定为六十万,淮安四十万,统统丈量商铺,分摊税金”
仅仅这三个城市就有三百万两税银,加上运河过路费,一千万的商税基本上就有着落了,如果商税能够收上来,那么杨潮就打算降低关税了,毕竟多出口有利于刺激手工业。
“这第三步,才是清丈土地,将隐匿的田亩都榨出来。将官绅这样的隐匿土地榨出来,然后收税。同时我们降低其他百姓的粮赋,三饷无论如何是不能再收了,今秋就废了吧。”
杨潮现在就是要降低中小普通地主和自耕农的负担,然后加在豪绅和官宦世家身上,毕竟天下动乱的主力可就是这些小地主和自耕农啊,本来是小康生活,结果被官府逼的破产,这些人心里的怨念,会驱动他们拿起武器的。
不过杨潮也不敢给官绅阶级增加太大负担,不是怕逼的他们造反,而是因为这些人往往手握数万亩甚至十多万亩土地,雇佣的佃农数以万计,给他们加税,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后弄不好还是佃农倒霉,佃农也是能拿起武器的。
所以杨潮只打算废弃三饷,同时给普通百姓免除一半的税赋,将这一半家在豪绅头上,说起来收税的动机和目标,是给大多数人减压,让更富有的阶层承担起更大的责任,或者说让豪绅官宦们肩负起他们本该肩负的责任,而不是让小民去承担。
“fèng府啊,这清丈土地最为艰难,但是无论如何,今年年底前,务必完成。我给你全权,你可以在军中抽调任何人,所有军官士兵都必须配合你。”
黄fèng府慢慢点头,这件事事关太大了,虽说杨潮将这样的重任交给他,是对他的信任,可是他遇到的困难也太大了。
“属下打算先从苏松开始,苏松最富,士绅最多,若苏松成事,则南直隶他地就水到渠成了。”
黄fèng府深思了片刻,向杨潮谏言道。
杨潮点点头:“你放手去做吧,不要怕激起士绅的反弹,本督打算用三年时间经营,有的是时间镇压他们。”
黄fèng府点点头,然后怀着沉重的心情走了出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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