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塑家任春亭有个怪癖,那就是,从不给活人塑像。用他的话说,给活人雕像不吉利。但刚过春节,他却闭门不出,给自己雕了一尊红木雕像。这尊雕像神态祥和、栩栩如生,见到的人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一年后,任春亭病危。他指着自己床头柜上的雕像,说:“如果……有困难了……我是说……大困难,就……把我的雕像放在屋中央,目不转睛……看上……十个小时……”
办完了父亲的丧事,任天就把父亲的雕像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中央,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的雕像,希望能有奇迹出现。父亲死前他刚借了赌债,正愁没法还。
只有不到十分钟,任天就觉得坐不住了。他站起来,揉揉发麻的双腿,一脚把父亲的雕像踢翻了。雕像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好像还传出物体碰撞的声音。
任天好奇地走过去,捧起雕像翻来覆去地看,他这才看清,在雕像右耳后面有一个小铁环,任天用手一拉,竟是一个小门。任天乐了,看来,父亲知道自己会做难,一定在里面放上了值钱的东西。
小洞只能容进一只手。任天把手伸进去,果真摸到了几个小物件。他一件件掏出来,竟发现是三个小雕像,上面还写着各自的名字。其实,即使不写名字任天也认得,这三个人是父亲的三个好朋友:王杨、李立和孙东省。任天拿着三个小人发了好一会呆,才猛然醒悟,父亲这是提醒自己有困难找他的好朋友啊。
任天大喜,他先来到王杨家,递上那个小人。王杨是一个老板,资产上千万,如果他答应帮自己,自己可就掉福窝里了。但是,王杨见了那个雕像,并没有给他钱,任天正纳闷,王杨说话了:“你父亲真是个实在人,他生前借我两万元钱,你是来还钱的吧?”任天一愣说:“王叔叔,我父亲借你钱?这点我可真的不知道!”王杨没有理他,打了个电话叫进一个虎背熊腰的年轻人,说:“我看你是想赖账啊!大憨啊,从今天起这个人就交给你了,你就不用干活了,让他干你们两个人的活,直到他挣够这两万元。记住,你要让他跑了,我找你算帐。”任天正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大憨过来,像抓小鸡似的拎起任天就走。任天大声喊道:“王叔叔,钱我会还的,你放我走把,我回家给你拿钱……”但任凭他喊破喉咙,王杨理都不理。
大憨把任天拎到一个仓库,往地上一放说:“小子老实点,你要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任天看看黑铁塔似的大憨,只好强作笑脸说:“是,我听话。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大憨转身找了一根麻绳,一头拴在任天手腕上,一头拴在自己腰上,然后一指停在仓库门口的一辆汽车说:“去,把车上的东西都搬到仓库里。”任天咧咧嘴,心说这是人干的活吗?但他看到大憨骇人地眼神,不敢怠慢,慢腾腾走到车跟前,将一个大箱子扛起来,按大憨的意思放在仓库里。
一车货卸完,任天累得躺在仓库地上,浑身散了架一般。
王杨走了过来,从身上掏出一张纸,用笔在上面划了一下说:“你今天卸货工资应得一百元,我记在账上了,你还欠我一万九千九百元。”说完,扭头走了。任天躺在地上,后悔的肠子都青了。要知道来这里干活还账,还不如在外面要饭吃呢。但他知道,想跑也不容易。尤其是这个大憨,看上去少三个心眼,如果惹急了他真敲断自己一根腿,还不是自己活受罪?唉,认命吧!就这样,任天在王杨的仓库里当了半年多的搬运工,王杨才当着他的面把那张账单撕了,又给了他几百元钱的零花钱,放他回家了。
回到家,任天洗了一个痛快澡,正想狠狠地睡他三天三夜,听到有人敲门,打开一看,来人竟是李立,手里还拿着三千块钱,说是来还钱的。
送走李立,任天高兴地把钱数了又数。忽然,他想起了还有一个小雕像,来到父亲的卧室,翻箱倒柜寻找关于孙东星的信息。功夫不负有心人,任天终于在父亲的一个硬皮本子里找到了孙东星的地址,但没有联系电话,只有一个云南大理的地址。他决定到云南看看。
一星期后,任天背着简单的行囊出现在孙东星在大理的茶庄门前。
孙东星见到故友的孩子到来,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亲热,说:“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活,你要干就当工人吧。”
就这样,任天在孙东星的工厂里干活,从前那个懒惰的任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怕脏不怕累的任天。不仅这样,任天跟着师傅学习制茶的各种工艺,成了公司的技术员,对从收茶叶到销售的各个流程了如指掌。
这天是传统节日中秋节,孙东星捎话来让他过去一起过节。任天买了两瓶好酒来到孙东星家,见孙东星一家围在园中一个石桌旁正等着他。见他来了,孙东星很高兴,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宣布中秋宴开始。任天指着一个空位说:“叔叔,这里还有客人未到吧?”孙东星说:“早就到了,那是你爸爸的位。”任天吃了一惊,但更多的还是感动。想不到开始冷若冰霜的孙东星,还能想着故去的老友。
任天想,自己的猜想没有错,看来今晚谜底就要揭晓了。
果然,孙东星回到座位上,伸手从旁边拿过一台笔记本电脑,打开,点击了一个视频文件夹,显示屏上立即出现了任春亭。任天放下手里的酒杯,愣愣地看着。几秒钟后,任春亭说话了:
“三位兄弟,虽然我给小天留下了不少钱,但我不知道他会怎样生活,思量再三,我还是决定把这些钱分成两份,一份在我临终前交给他,另一份就作为股份放在孙老弟的茶庄里。如果我百年以后小天正经过日子我就放心了,如果他依然迷恋赌博,就按我们商量好的方法教育他。如果他执迷不悟,放在茶庄里的这一部分就不用给他了。我先谢谢三位兄弟了。”
“什么,我父亲在茶庄里有股份?”任天不解地问。
孙东星点点头:“现在看来,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你已经不是让你父亲担心的任天了,所以,我决定从今天起告诉你这件事。也就是说,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你就不是茶庄的一名普通技术员了,而是副总经理。”
“这,恐怕不行吧?”任天急地连忙摆手,“若不是孙叔叔留下我,我现在不知在哪里讨饭呢。”
孙东星又摆弄了几下,打开QQ视频,王杨出现在显示屏上。
“小子,行啊,还记恨叔叔吧?”说着,王杨拿起一个存折让任天看,“看到没有,这是你半年当装卸工的工资,我都给你存上了,什么时候回来就交给你。对了,小子,回来的时候别忘了给我带两瓶好酒啊!”
任天泪流满面地说:“忘不了。王叔叔,如果不是在你那里半年的锻炼,我根本不能承受茶庄里的活。现在好了……”
任天举起酒杯,和远在千里之外的王杨干了一杯。
这时,王杨一闪,李立出现了。他假装生气地说:“好小子,谢了这个谢那个,把我给忘了?若不是我给你送去三千元钱,你能顺利到大理吗?”任天赶紧说:“叔叔这次错怪我了,我正想问您呢。来,这杯酒是我敬您的。”
关上电脑,孙东星详细叙述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任春亭一辈子共存下八十多万元,都放在茶庄里。他知道任天好赌,多少钱到他手里也会烟消云散。所以,好几年前就把这件事安排好了,在他的雕像里放上三个好朋友的雕像。他知道儿子的脾气,别说让他目不转睛看雕像十个小时,就是三两个小时他也不会坚持下来的。只要任天生气踢翻或砸烂雕像,里面的小雕像就会被发现,好奇心就会驱使着任天去见最有钱的王杨,这样,一场“亡父教子”的大戏就算拉开帷幕了。他们商量好了,只要大戏开幕,就由不得任天了,一定要让他按照事先定好的路线走。现在看来,任春亭的眼光是独到的,如果不是这样,几个叔叔就不会看着大哥的儿子没钱花。但如果都给他钱,反而更害了他,让他在赌博的道路上越滑越远。
临散席时,孙东星掏出一把钥匙递给任天说:“从这个门往右拐伊景花园小区8幢2单元304是你的家,从今天起你就可以回家了。”
任天因为喝了酒,晕晕乎乎地来到叔叔说的地方,伸进钥匙,门真开了。他试探着走进去,发现这是一个一百多平米的三居室房子,装修的典雅大方。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屋里也摆着一个雕像,走近一看,竟是自己的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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