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花若怜,唯余残念落指尖

  洛君逸正在四处搜查押审途中逃脱的犯人,途经此地,情急之下为了救芸珂,只手挡住了气势汹汹的烈马。

  马车内的女子在马车失速骤停间,被撞得晕晕沉沉,原本怒上心头,却在看见眼前俊朗冷漠的面容时怒气全消,面若桃红。

  一旁的丫头一把从马夫手中抢过马鞭,劈头盖脸地向洛君逸和芸珂打去,“无知庶民!无礼冲撞马车在前,知不知道我们小姐是谁!贱……”

  洛君逸拽住了女子的鞭子,眼锋扫向女子。

  女子被他的眼神一盯,心无端地一寒,将要出口的骂语一下消失在嘴边。

  “伶儿,无礼,还不快向这位小姐和公子道歉!”

  “小姐!”

  “够了,伶儿,你若再如此这般,岂不丢尽了阿姐的脸面!”

  唤作伶儿的丫鬟忙退在了一旁,这位知书达理的小姐忙走上前来,欠身说道:“这位小姐的伤……”

  “并无大碍。只是在下方才惊扰了小姐,多有得罪。”未等芸珂作答,洛君逸便已然答复。

  眼前这位小姐非富即贵,他是怕自己难以应付这样的官家,在维护自己麽?

  此时此刻,洛君逸似乎也未察觉,自己仍然静静抱着芸珂,两人的距离十分近,甚至呼吸可闻。

  芸珂羞红了脸,前不久才被苏子期给抱着,如今又……头脑一片混乱,早已听不清那两人的对话。

  “公子哪里的话,是昭雪的疏忽,才纵使了家仆的乖张暴戾。然则实在是家中急事,马车才会在大街上如此疾驰,现在想想,真是危险之极。既然公子与小姐并无大碍,伶儿,拿我的钱袋来!”

  “小姐,咱们为甚麽还要给他们钱?”

  “不必,告辞。”洛君逸猛地站起,将芸珂放下,便离开了。

  倏忽间被放开,芸珂还未回过神来,便瞥见洛君逸的手臂上汩汩的鲜血直流。

  来不及想太多,芸珂便直直向着洛君逸奔去。

  “洛……公子!你的手!”

  洛君逸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神情毫无波动地继续向前走去,仿佛受伤的并非自己。

  芸珂忙将怀中的丝绢取出,紧紧拽住他的衣袖,“这样怎麽可以!必须赶紧止血!”于是,自顾自地动手用丝绢紧紧地绑在洛君逸的伤口处。

  若是别人突然向他伸手,他会毫不留情地扭住那个人的手腕,可是,当她紧紧抓住他时,那麽担忧真诚的眼神,他确实微微一愣,旋即甩开她的手,离开了。

  这一幕全被方才那辆马车上的女子看在眼里。

  马车继而消失在静默长空中。

  “阿姐只怕等急了。”

  望着洛君逸越走越远的背影,芸珂转身回浣玉轩。

  现在只怕是追不上珞瑾了……

  浣玉轩门口。

  由于十五元宵佳节,园中女子各有庆祝,于是关门停业一天。

  一辆奢华璀璨的宫车停着。芸珂手拿糖人,乐呵呵地蹦跳着朝浣玉轩走来。

  徒觉得这辆宫车十分眼熟,却说不上来,正打算从正门进去,却被一名黑衣冷峻的高挑男子拦住了去路,语气声皆是平静无波,“孟姑娘,我们爷找你。”

  这黑衣男子顺手指了指马车内,芸珂顺着望过去,心下正疑惑。突听得车帘后传来娇俏的笑声,忙怔住,询问地望向那名黑衣男子,“你们爷……是个女,女的啊?”

  黑衣男子面无表情,夜风中更像一座雕塑。

  过了一会儿,芸珂看他实在不愿说话,便无奈地伸手去撩车帘。厚重丝绢的车帘刚一撩开,浓厚的脂粉气便袭来,醉人心脾。

  芸珂抬头望去,立即羞得个满面通红,好像可以滴下来一般。连忙道歉着把车帘放下。

  车厢内是一片旖旎春光,一位着红衣的娇俏女子正风情无限地软软伏在一位丰神俊朗,剑眉星目的英俊男子身上,巧笑倩兮,十分动人。

  而那位男子,芸珂仔细回想后,脸越来越红,只因那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苏子期……

  昨日还听着他爹娘的故事,心中还有着对他莫名不清的感觉。芸珂当下手足无措,难为情死了,正想溜掉,突然被一双结实有力的大手抓住衣袖。

  芸珂更是着急,羞愤难当,慌不择路,一头撞到了马车门柱上,痛得眉头紧蹙。

  背后突然传来魅惑的声音,“你跑甚麽?”以及女子娇俏的笑声。

  “这丫头,土里土气,定是见到你我方才的样子,羞得手足无措了,可笑!”那女子声音绵软娇媚,丝丝撩拨人心,真是人见犹怜的可人。芸珂心里有些酸涩,竟不知因何而起。

  “栖寒,你且退去。”意料之外的话语,充满了威慑性。

  那女子本想撒娇借故留下,却在看到苏子期冷厉的眼锋扫来时,怔愣住,退下了。

  芸珂还未多想,手臂已经被人拉住,瞬身跳上了马车,厚重的车帘在背后阖上。

  金丝锦绣绸缎做的车帘,荣贵而又厚重,车帘外夜风中微微荡漾的璀璨宫灯,或明或暗,或近或远,惹人遐思。

  马车内依旧有幽幽萦绕的脂粉气,甜甜的,惹人心醉。

  此刻,马车内只剩下芸珂与苏子期二人,再想起方才所看到的那香艳的一幕,芸珂的脸霎时变得越来越红,不过庆幸马车内光线微暗,他坐在对面,似乎看不清自己的脸,这才慢慢地松了一口气来。

  随后又想到自己竟然无端冒出这许多无聊的想法来,甚是好笑,芸珂暗暗自嘲,脸上又由羞涩转变为憨笑。

  苏子期静静看着眼前女子表情的变化,蓦地想起,惯常以来官场上审时度势的计较,字字句句的精心考量。

  更何况如今,虽说新皇以仁德治天下,可是缺少狠厉,所以决断往往犹豫,朝中众臣的势力划分敏感,位高权重者更是孤掌难鸣。何人不是在自己面前谦恭敬畏,然则背后又使尽手段妄图摧毁,正所谓“当面君子,背后小人”的说法并不无道理。

  当然,自己也不是甚麽君子。

  如今看到芸珂轻易流露的真性情,心中竟感到有些许的惬意和舒坦。

  马车内静得出奇。

  注意到对面一直未移开的目光,芸珂也好奇地望了过去。相比起洛少将军的剑眉星目,冷漠自持,他的眉眼间更显邪肆与不羁,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威严,还有……

  孤寂和落寞。

  脑海中关于他的记忆再次如云般游走——“叮铃”作响的声音,胧月楼后巷疾驰而过的马车,问归阁戚绝清冷的月光,悠远落寞的箫声,还有,还有……

  看着眼前面孔慢慢的放大,芸珂才意识到,不知何时起,静坐于对面的苏子期竟向自己这边靠过来——

  心胸如小鹿般蹦跳不已,呼吸越来越急促,芸珂紧紧闭上了眼睛,对接下来的事情有期待,也有紧张。

  “夜桓,言用还未出来吗?”

  “是的,方才栖寒已经进去找他了。”

  看着眼前女子紧紧闭上眼睛,呼吸急促,紧张不已的样子,苏子期淡淡一笑。

  过了好一会儿仍没有动静,芸珂才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到苏子期仍静坐于对面,只是将马车的侧帘掀开,静静地望着寂寂的皎月出神,这才赶紧将另一只眼睛睁开,低下了头,双手不停揉搓着,尴尬得要命。

  “不,不知……”

  “孟姑娘觉得当今圣上如何?”

  “啊?”一开口便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芸珂一头雾水,不知如何应答。

  立即思虑几番,方才开口应道:“对此,芸珂不敢妄言。不过,芸珂曾听家父谈及圣上,圣上几番推行改革,在减免赋税、奖励耕战,还有赈济灾民之事上确是劳苦功高,费尽心思。然则执政改革的阻力太大,圣上却又频频恩及百姓,不难看出,圣上是想借助民间势力,扶持新贵罢。如此看来,当今圣上应是爱民如子的。”

  听着身旁女子温婉的话语,苏子期继而望向车帘外不远处高高的皇城宫墙,语声不急不缓,徐徐道来:“贤良失之迂腐保守,大夫失之贪功激进,而当今圣上,爱民如子?皇帝对民的爱的确与对子的爱一样,都是顺者昌,逆者亡。爱民如子?哼,不过是听的民一厢情愿罢了。世人所展现在你面前的,只不过是他们想让你看到的一面而已。”

  芸珂怔住了,这样透彻的见地,具有不可抗拒的威慑力。

  突然,苏子期将目光投向正处于呆愣中的芸珂,漆黑如墨的眼眸里尽是不可忤逆,“孟姑娘可还记得前几日与本相的约定。”

  芸珂神思仍处于游离的境界,脸颊通红,那晚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脑畔回荡着那句魅惑人心的话语——你只有一个选择,做本相的棋子。

  “记,记得。”

  记得你让我做你的棋子……

  “如此便好。孟姑娘,你来长安城的目的,本相也很清楚。以你目前势单力薄的能力,想必寻父之事此生只怕会成为憾事;所以,你只会寻了机会向朝堂中官员求救,结果是否如愿,也只能听天命,尽人事。不过,宜州县孟家一案……此事实属本相的过失,毕竟宜州县竟是本相属下的管辖。如此这般,本相便不希望而后的某日,你会成为本相的威胁,所以‘养虎为患,不如收虎入笼’这个道理,姑娘应该明白。”

  “相爷的意思是……”

  芸珂的话未说完,马车外传来说话的声音,打断了芸珂的思绪。

  “夜先生,言用在里面耽搁了一会,只怕是让恩师和你久等了,实在是……”

  “相爷正在马车内与人商讨事宜。”

  “哦?不知是何人?”

  芸珂询问地望向苏子期,苏子期微微颔首,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本相耽误孟姑娘多时了,孟姑娘且回,本相自有安排,不过几日你便知晓。”

  芸珂轻点了点头,遂起身掀起车帘,正欲跳下马车时,身后清澈的声音传来:“太像了――”

  “唔?”芸珂疑惑地转身望去,“相爷方才说了甚麽?”

  “罢了,你不会是她……”苏子期轻拂衣襟,语声里满是困倦之意,“此事,还望孟姑娘不要后悔。”

  芸珂当即呆楞,不知苏子期所云何事,轻轻地放下帘子,跳下马车。

  迎面是一位翩翩公子打扮模样的男子,由于天色不早,芸珂不便久留,礼貌性地向二人行礼,而后向浣玉轩内行去。

  安言用则是双眼微微眯起,悠闲自得,礼遇有加,目送芸珂进浣玉轩后,神情遂又严肃起来。

  这个女子,便是前几日槿姨拜托自己打探身份来历的那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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