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的麦收工作结束了,北大荒也迎来了最为炎热的时节。
这个时节的蚊子、苍蝇,也是最为猖獗的。食堂的后门垃圾处,所有敞口的露天厕所,每天滋生着大量的苍蝇;所有积水的洼坑和附近的沼泽,更是繁衍、盛产蚊子的场所。
在劳改队这人口集中的地方,蚊蝇的密度实在是大的惊人!足称得上“白天苍蝇如雨,晚上蚊子成阵”,追着每一个**着的臂膀,和每一盆无盖的饭菜,团团飞舞。那可真叫一个契而不舍。奇怪的是,吃着这苍蝇先品尝过的饭菜,竟然不怎么得病;反复被蚊子叮咬后的臂膀,却已经很少起包了。。。。。。看来,做为高等动物的人,才是最能适应环境;最具生存能力的一类!
北大荒最热的时节,其实也比关内的酷暑凉爽舒服多了。尽管白天的气温有可能超过30度,但晚上必定会落至20度以下,到了后半夜甚至还有些凉。日照时间长,多雨,热而不酷,万物繁生,便是北大荒最真实的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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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那短暂的夏天,随着8月下旬就开始下降的气温,就仓皇逃走了。
金色的9月,随之迈着充盈的步子,踏进了人们的视野。被浓郁的深绿密密包裹着的大山,颜色渐渐向灰绿改变。衰败的迹象,已初现端倪;草原的颜色,也开始由碧色莹润,显露出了苍老的黄颜。
但透过这衰败苍老的表象,看到的却是另一番希望的情景:几乎所有的植物都已结子成实,为来年的繁延、重生,储备着足够的种子或能量。各类植物那数量超繁的果实,为生活在其脚下的各种小动物,提供着丰厚的越冬食粮。使得忙着储备冬粮的它们,欢呼雀跃着,奔忙不休。
紧随初秋而至的一场早霜,迅速改变着整个世界。山头因早霜的光顾成了黄褐色;而风,也开始悄悄变凉。吹到脸上、手上,已感到了微微的寒。地里争相鸣叫着的秋虫,声音渐次哀怨着隐去;那成群结队的蚊蝇,更是一夜之间,仿佛蒸发了般销声匿迹。。。。。。然而人们期盼了一年的大田作物,以及各种小作物,却都已伴着这早霜的来临,昂头挺胸地进入了成熟期。
大田作物,是劳改农场的主打食粮,产量足达整个农场收成的一半之上。辛辛苦苦一整年的劳改队员,终于盼来了这期待以久的时刻。有了这份好收成,就能顺利完成上缴国家的任务;更是拥有了喂饱肚子的重要保障。
望着这满地腰间别着鼓鼓玉米棒子,昂首傲视的玉米;瞅着那落光了叶子,全身披挂着黑褐色豆夹,不甘示弱的大豆,沈金贵他们的脸上,全是掩不住的光彩。
当萧杀的寒风开始刮起的时候,长达50多天的秋收,也紧锣密鼓地展开了。
内地有句俗话“三秋没有一麦忙,三麦不及一秋长。”秋收的任务虽然比麦收繁杂了很多,但由于时间比较长,虽然感觉上没有收麦时那么累,但环境和条件,却比麦收时更苦。
由于玉米要先一个一个的掰下来运到晒场上,而后才一株一株刨掉那几乎没过人头的桔杆。。。。。。那密不透风的玉米叶子,直扫拉的里面来回的沈金贵他们,手上脸上,全是红红的,露着血丝的印痕。汗水渍上去,真是火烧火燎般的疼痛滋味!而大豆的收割也是比较困难的,那扑散张扬的豆棵,一不小心,就会扎到手中。。。。。。因此所有的秋收工作,进行起来动作自是相对缓慢,工序相对增多。这,也应该是秋收时间延长的一个重要原因!于是为了提高劳动的效率,他们常常田地里沐风露餐。风和日丽之时倒还好说,若遇上了风雨天气,那可真叫一个苦不甚言。
田间劳作露餐的劳改三队,却有着与其他两队的不同之处——那就是队员之间的和谐快乐。
在沈金贵的带动感染之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劳改队员之间那勾心斗角、挑衅滋事的现象,竟悄悄从劳改三队里消失了。代之而来的,却是队员间的和平共处,和自觉劳作。
特别是“鳄鱼头”,自打麦收伤好之后,简直是脱胎换骨,活活换了一个人。那过去横竖不顺的脸上,是一幅从未有过的平和;动辙脚踹口骂的德行,尽数收敛且言语中很少再有脏话。。。。。。这一巨大的变化,让一向对其头疼的鲁管教,都有些瞠目结舌。而更让其不可思议的,是“鳄鱼头”对沈金贵那彻底的敬服,和私底下那发自内心呼喊的声声“老大”,以及毫无介蒂的那种亲和。
田间劳作的时候,童心未泯的毕小鹿,每看到跳蹦的蛰虫,就会快乐地追上去捕捉。而后会高举着手中的小虫,对总是嚷饿的“鳄鱼头”嬉闹挑逗:“喂,老鳄鱼,俺又捉到了一个活肉肉,你要不要吃?你要不吃俺可放它逃命去了?!。。。。。。”
“别放,别放!俺必须要吃了!这么好的美味,可是不能放过了!。。。。。。”闻言的“鳄鱼头”,就会立刻嚷嚷着。并迅速摇摆着肥胖的身体跑过去,抓过蛰虫就一口吞入肚子里。而且还夸张地冲“小毕子”巴叽着嘴,夸张地炫着蛰虫的味美。
“呕。。。。。。恶心死了!你可真是个饿死鬼投胎呀,什么都敢吃!。。。。。。”见状的毕小鹿,故意做出呕吐的表情,大声溪落、取笑着“鳄鱼头”。
而遭到取笑的“鳄鱼头”,脸上却不会有半点的怒色。反倒嬉笑怂恿着调皮的“小毕子”,继续为自己捕捉。
说真的,“鳄鱼头”并非真喜欢生吞这活蹦乱跳的昆虫;也更不是拿此把戏来故意逗趣着“小毕子”。而是因为他总是觉得饿,感觉自己的肚子,简直就是个填不饱的无底洞!
与大伙吃同样多的饭菜,有时还会多吃“老大”的一个窝头(因其老喊饿,沈金贵常把自己的分一个给他),可还是未到饭点,就会饿的饥肠碌碌、心慌腿软。于是为了缓解这腹中空空的难受劲儿,只要是能下肚的东西,不管是野菜还是生苞米,他什么都敢往肚子里送。甚至包括这蹦跳鸣叫的昆虫。
“别闹了‘小毕子’,好好干活儿!”每当此时,沈金贵就会出面制止着毕小鹿的恶搞。并会随手把个嫩苞米,或其他什么能吃的东西扔给“鳄鱼头”,吩咐着:“吃这个垫一垫,别乱吃那些活物,小心有毒!”。如获至宝的“鳄鱼头”,就会欢天喜地地狼吞虎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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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平均温度已降至10度以下,但对于北大荒来说,还算是比较舒服的时期。沈金贵他们工作的虽然非常辛苦,但看着亲手种植的粮食一天天涌入晒场,一座座粮囤陆续被装满,那种收获的满足和欣慰感,是那些没有身临其境的人,永远也难以体会到的!他们所付出的汗水和心血,确确实实变成了金色的丰收成果,这种无与伦比的成就感,足慰困锁北大荒,那孤寂的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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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里,菜班的工作也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劳改农场一冬的菜蔬,皆掌控在这个时节的收获、储藏里。
大白菜、大萝卜这菜中的主打,开始成筐成车地运进菜窑;胡萝卜、大葱、土豆等等,也已经逐一藏储完毕。如果天气配合的好一些,还能收获一些秋菠菜、韭菜之类的细菜,只要入窑之后保管得好了,那过年的时候,可就算是吃到了人间的美味了。
因此每每菜班忙不过来的时候,各队都会派人前去支援相助。这个时候,沈金贵就会将这美差派给“鳄鱼头”。好让其趁机能给他那永远喊饿的肚腑里,填进个水萝卜或其他什么能吃的东西。。。。。。这样做虽有些违反队规,但生吃个萝卜什么的,也没有人会深究,况且也算不上什么大错误。而已懂得感恩回报的“鳄鱼头”,亦常偷选几个脆甜的水萝卜,或被列为上等菜的胡萝卜,悄悄揣回2号房,让“老大”他们,也小饱一下口福。
与时间赛着跑的菜班,刚刚关闭菜窑的门,大地就开始封冻了。而劳改队的秋收,也进入到了最后的决战!
大伙必须抢在第一场再也不会融化的大雪之前,把大地上的作物全部收完。否则一旦被埋入雪下,那可就哭也找不到坟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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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狂风大雪打着时间差的劳改农场,在这最后的决战时期,终于争分夺秒地抢完了所有的作物。面对着跟脚而来的狂吼的西北大风,和夹杂着鹅毛大雪,横扫着北大荒的张张扬扬的初冬天气,长长舒了口气的劳改队员,想到那颗粒归仓的胜利果实,内心深处,充满了无比的踏实。
隔窗听着那呼啸的狂风;仰面躺在这并不温暖的号房里。被“鳄鱼头”他们声声唤做“老大”的沈金贵,历过了这北大荒第一轮的冬春夏秋之后,更是深深体会到了,劳动所带给自己这苍白岁月的充实。极其渴望重获自由的他,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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