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来到大伯哥家门口的沈七凤,推了推紧闭的大门,纹丝不动的大门告诉她,门已被从里面闩死了;透不出半点灯光的院子,更向其召示:儿子,已同大伯哥一家,全都睡了。。。。。。心,好象被掏空了的她,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滋味。默默倚靠在大伯哥家的大门框上的她,直至下班回家的丈夫前来寻找,才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夜已经很深了,躺在炕上的她,却大睁着双眼,怎么睡也睡不着。她伸手摸着炕下头,那原本属于长子的领地,那搬走了被褥的空旷凄凉之感,更是凄凉着她的心。。。。。。那种揪心抓肺的滋味,让翻转来覆去的她,直至黎明,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辉儿,辉儿!。。。。。。娘,娘没有不要你!没有,没有,娘没有!贵儿。。。。。。”刚一睡着的她,立刻嘶心裂肺地大喊着,从梦中惊醒。她两手用力按着惊惧狂跳的胸膛,再也无法入睡了。
此时,窗外已渐露微白,纠结着儿子会怨愤自己的沈七凤,再也躺不住了,索性悄悄下了炕,打开了院门,坐在门台的最下层,眼望着凌贤家的方向,默默地感伤——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含薪茹苦养大的儿子,若因此而怨恨自己;因此而不再认自己这个娘,今后自己还怎么活的下去?老天爷。。。。。。她不敢再想下去了,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痛心地呜咽了起来。
秋晨的凉风,沾着浓浓的露气,一个劲吹掀着她那单薄的衣衫。让心冷体寒的她,似浑然不觉一般,只是一个劲儿不住地打着颤儿。
“娘,你怎么坐在这儿呢?大早上的,石头该多凉呀!。。。。。。”正当沈七凤沉浸在绝望、伤心中,难以自拔的时候,其子凌俊辉那关切的声音,已然响在其耳边。
“没—不,不凉,不凉。。。。。。娘醒的早,就,就出来坐会儿。。。。。。”心神一震,立刻从石台上弹起的沈七凤,慌忙把头扭向一边迅速地抹了一把。支支唔唔地掩饰着。“辉儿,你怎么起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上一会儿?。。。。。。”心怀愧疚,有些不敢直视儿子的她,试探地问着自小爱睡懒觉的儿子。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大伯家就是睡不踏实,老是睡不了多大会就醒,所以就干脆起来了。。。。。。”一向睡不够的凌俊辉,挠了下脑袋,不解地回答。
“哦,那,那是我儿,我儿乍换地方的缘故。。。。。。过两天,过两天就好了。。。。。。”儿子这平平常常的回答,却让沈七凤感到心在被揉搓,泪水再次溃堤的她,声音已经哽咽。
“娘,你怎么哭了?出什么事了?。。。。。。”母亲的异常反应,让已十六岁的凌俊辉,感到似有事情发生。
“没有,好好的娘哭什么?是沙子迷了眼。。。。。。”慌乱的沈七凤,谎言搪塞。
“不对!。。。。。。娘,你是不是跟俺爹吵架了?看你声音都哭岔了。。。。。。沙子迷眼,哪会这个样子?不行,我回家找俺爹理论去!他天天不在家,凭什么一回来还要和你吵架?!。。。。。。”断定母亲受了委出的凌俊辉。愤愤不平地抱怨着父亲,就直往家里冲。
“不是的辉儿,你爹没跟娘吵架!是娘,是娘。。。。。。是辉儿昨晚没在家里住,娘,娘不习惯而已。。。。。。”一把扯住义愤的儿子,话到嘴边的沈七凤,最终还是转换了理由。
“嗨!。。。。。。娘你可吓死俺了!俺还以为是俺爹喝多了酒,发酒疯欺负你呢!。。。。。。既然娘不习惯,那俺跟大伯说说先搬回来,等明年雅竹姐姐出嫁了,俺再过去陪他做伴,不就行了!。。。。。。”长舒了口气的凌俊辉,稍一思付,对母亲说道。
“别—别介辉儿。。。。。。既然已经过去了,咱,咱就不能反乎了。。。。。。让娘,让娘慢慢习惯吧。。。。。。”痛在心头,却无法明示的沈七凤,似是劝说着儿子,更似是劝说着自己。言语之间的那份源于一个母亲的酸痛,让眼里的泪花儿,一个劲儿不停地抖动。
。。。。。。
“爹,娘。。。。。。怎么队长把我的那份口粮,分到大伯家了?那我在咱家吃什么?”麦收之时,在生产队干活的凌俊辉,带着满头的大汗冲进家门,气喘嘘嘘地向夜班在家的父亲,和忙着做饭的母亲,困惑不解地问。
“啊?哦。。。。。。你雅竹姐姐不是出嫁了嘛,她的户口迁到了婆家,你大伯家就分不到多少粮食了。。。。。。咱家人口多,粮分的也多!所以,爹就做主把你那份儿,让队长播到你大伯家了。。。。。。在咱家,还能没有你吃的,傻小子?只要有爹娘吃的,这个家里,就缺不了你吃的!放心吧儿子。。。。。。”刚从炕上爬起来的凌诚,手里拿着一张烟纸正要卷根旱烟。儿子的突然发问,让毫无心里准备的他,楞怔了半天,方才牵强地随机应辩着。并情真意切地道着肺腑。
“可是。。。。。。可是,明年俺大姐也要出嫁了!到那时,咱家不又少了一个人的粮吗?。。。。。。这咱家一下少去俩劳力的粮食,那怎么能够吃呢?弟弟妹妹都还那么小,又挣不了工分。。。。。。”凌诚的一番话,道理上虽勉强说的过去,但,已懂得为全家操心的凌俊辉,依然不甘地分辩着。
“不是有爹嘛!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你只管好好干活,挣钱攒粮食,好为你大娘大伯养老!”面对顾家懂事的儿子,凌诚的心里阵阵的翻腾。为了自己的手足哥哥能后继有人的他,在百般无奈下做出的这个决定,又何尝不时时搅割着他的心?又心疼儿子,又担心儿子知道实情会伤心难过的他,总是在尽力隐瞒着。这种打掉了牙齿,往肚子里咽的滋味,着实让他这个七尺的汉子,感到愧对儿子,更是越来越疲于应付儿子。此刻的他,不得不以大家长的口气,不容分说地命令着。
“爹,你太不讲理了!凭什么不问问俺的意见,就把俺挣的全部粮食都送给大伯家?哪怕让俺给咱家留一小半也好啊?也算让俺为咱家尽点心,让俺娘也少为粮食犯点难为。。。。。。”凌诚的命令,依然没能让年少气势的儿子心服口服。心存不满的凌俊辉,小声嘟嚷抱怨。
“辉儿。。。。。。别跟你爹计较了!你爹,你爹他也是不得已。。。。。。放心孩子,娘犯不着难为的。咱家现在不缺粮了!。。。。。。这大热的天,快出来洗洗凉快凉快,娘把水都给你晒热乎了!洗好了去你姐那屋睡会儿,娘一会给你烙油饼吃!。。。。。。”正在院子里捡挑着,三女儿拾回来的麦穗的沈七凤,对其父子俩的对话,再也听不下了。赶忙心疼地劝说宽慰着儿子。
“娘,俺怎么老觉得俺爹怪怪的!。。。。。。让俺住大伯家做伴也就罢了,干嘛还把俺的口粮,也全都给了大伯家?难不成他是把俺这个儿子,也送给大伯了?。。。。。。”听从母亲的话,上下洗好了的凌俊辉,并没有回屋睡觉,而是搬了个板凳坐在了母亲的跟前,一边帮母亲捡着麦穗,一边向母亲诉说着心里的困惑。
“啊?。。。。。。儿子,你。。。。。。谁告诉你的?。。。。。。”没太听清儿子语气的沈七凤,被最后那敏感的字眼,直触中了神经。心一哆嗦的她,脸色都变了。愕然地盯着儿子,口齿结巴着问。
“娘,谁告诉我什么了?。。。。。。娘你快说,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俺?快说啊。。。。。。娘!。。。。。。是不是,是不是俺爹,俺爹真的把俺送给大伯了?。。。。。。娘,是不是,是不是你不要俺了?”母亲的神情大变,让本就心存疑惑的凌俊辉,立刻醒悟了——怪不得一向不怎么待见自己的大娘,突然对自己好起来了;怪不得自己的亲娘,看到自己时总是偷偷抹眼泪;怪不得,雅竹姐姐那连青竹姐都不让碰的宝贝缝糿机,却勉强着让自己碰了;怪不得自己的亲姐姐,每每送自己回大伯家的时候,总是那么的依依不舍。。。。。。此刻的他,勿须脸色苍白的母亲做任何回答,所有积结在心头的困惑,皆已清楚明朗了。原因,只有一个:自己,被爹娘送给大伯家了!
“娘,你怎么也这么狠心,也不要俺了?。。。。。。”理通这一切的凌俊辉,并没有象沈七凤担心的那样激动愤恨。而只是难承重负般,一下从板凳上跌坐到了土地上,伤心地喃喃着。
“儿子!。。。。。。娘的辉儿。。。。。。娘怎么能舍得不要你呢?我的儿!娘的乖儿子。。。。。。别,别恨娘好吗?”早已泣不成声的沈七凤,跪蹲到地上,抱着自己的儿子放声哭泣道。
“够了!看你娘俩成个什么样子?不就是名义上把你给了你大伯,就只是在你大伯家做个伴吗?是你娘不疼你了?还是你姐姐妹妹不认你了?走到哪儿,你不都还是爹娘生养的,还是这个家的长子吗?。。。。。。瞅瞅你都十六七的男子汉了,至于哭成这样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爹我死了呢!。。。。。。”被沈七凤母子的哭泣,撕扯的连手上的烟都抖的拿不住的凌诚,终于忍受不住了,黑着铁青的脸,冲到门口大声喝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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