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安贵急急火火地赶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悄悄喊出荣驹小哥几个他,将大包小包全都卸下了车子,望着抱着年货,兴高彩烈往家返的这群淘气,却不失纯真的孩子,他那皱成疙瘩的眉头,才终于舒展开来了。什么也没再说的他,长长叹了口气,抬起棉衣袖子抹了下额头上的汗水,默默地推着自行车,沿路而回了。
三天的新年,在孩子们那不知忧愁的欢声笑语中,很快就过完了。
然,于年前的抢肉事件,依然耿耿于怀的沈安贵,思前想后,决定亲自与找五弟。他要针对已经缀学在家的侄子沈国驹的问题,同弟弟做一次正式的商讨——因为已走到歧途边缘的沈国驹,让他越来越感到忧心焦虑。这个已根本不服其爹娘管教的野马,如果再不给他上上笼头,再任其自流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那管教所的大门,就得要为他而敞开了。
“国驹,别在这儿当孩子头了,跟四伯回家找你爹去!”整个春节都没能过的安心的沈安贵,拐进北岭胡同,一眼就看到正与一群手舞棍棒的半大孩子,追逐打闹着的沈国驹。眉头不禁一皱的他,立刻高声招呼道。
“俺爹正在家喝酒呢!你自己去找吧,俺才不回去看他的大长脸!”只顾着挥棒应对、躲闪着对手的沈国驹,头也不回地回答。“俺爹大过年的都没给个好脸,谁爱见他谁去,反正俺是不爱见!”一阵勇猛反击,打退了七八个孩子的他,手拄着木棍喘嘘嘘补充,道。
“你个孩子怎么越说越不像话了?你爹为什么没有好脸,难道你不知道吗?来来来,四伯今天得先跟你好好谈谈!”听着侄子如此言语,沈安贵的眉头再次锁紧了。语带责备的他,向侄子招手,道。
“不就是抢肉那点破事嘛?至于天天给俺脸子看?平时除了打就是骂的,有这样的爹吗?”一脸不屑的沈国驹,拖拉着手上的木棍,极不情愿地走向伯父。口内,并不服气地嘟囔着。
“小子哎!大伯今儿才发现,你这肚子里是不是没长良心呀?你爹为什么打你?你从小到大给你爹惹了多少事儿,你自己不清楚?这也就你爹,一味的纵容你!这要是搁我这儿,你俩哥哥要敢惹这样的事儿,让四伯丢这么大的人,看我不扒了他们的皮?!你反倒还一肚子委屈,不觉的自己有错?你小子也不看看,你爹这两三年的功夫,头发都白了多少了?唉”将侄子扯到路旁,强按在石凳上坐下的沈安贵,自己也同时坐到对面,没好气地数落着。
“打小你爹有多疼你,你知道吗?记得你刚满月那会儿,你爹娘抱着你回来看你姥娘,结果没等进门,你姥爷就拉着大木棍,喝骂着要摔死你,追打着你爹娘你爹怕你被伤到,从你娘怀里抢过你后就没命的跑!为了保住你的小命,你爹连鞋子都跑丢了,脚都被碎石烂瓦给扎的血肉模糊,他自己竟都不知道”
“俺姥爷那死老头子,可真是坏透!他为什么要摔死俺?俺才那么小,碍他什么事了?”回想着当初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依然心有余悸的沈安贵,刚一停顿,已面生气愤,好半天没言语的沈国驹,立刻插言。
“唉!还不是因为他不同意你爹娘的亲事,一直恨着咱老沈家,不想让咱老沈家有根儿呗!”长长叹了口气的沈安贵,掏出烟纸和烟包,边卷着烟,边补充。
“这些俺爹怎么都不告诉俺?俺爹可真傻,俺姥爷那样欺负人,还年年给他买酒喝!俺要早知道,才不认这个死老头呢!还叫他姥爷,叫他个狗屎头子!哼!以后,看俺要他们的好看!还有那个什么‘死肖科,俺奶奶都告诉俺了,他对咱家使了多少坏了!他还把砖吊在俺二大伯的脖子上,让俺二伯对着臭屎坑跪着太坏了他,早晚俺要跟他们算老帐!”已握紧了小拳头的沈国驹,义愤填膺地发着恨。
“呵呵这话咱说说就罢了,可不能胡来!这不是还要为你娘嘛,那可都是你娘的亲人!这也应该是,你爹不告诉你的原因吧”望着愤愤不平的侄子,那股维护家族的奋勇劲头,沈安贵欣慰地劝慰着。此刻的他,深深感觉到,侄子虽然性格上暴烈叛逆,但,骨子里却坚决悍卫着家人的尊严和利益,并非是一个不懂孝道、是非不分的坏孩子。而是因为弟弟福贵,那对其自小的宠溺过度,长大了又暴力处罚的教育方式,把个孩子给误了。
“现在知道维护你爹了?那往后可得少惹你爹生点气,知道了吗?你小子能长得人高马大,全是你爹小时候拿好东西给你喂起来的!你小子吃的好东西,享受到的待遇,你下边的弟弟们,可谁都没得到过!现在,还就是你最不听话,就你,最能给你爹惹祸!”看到了侄子闪光点的沈安贵,一脸慈爱地嗔怪、规劝着。继续用真情实感,来疏导着对方的桀骜不训。
“哈哈怪不得俺长的像个大南瓜,荣驹和民驹他们,却一个个长的象小土豆!快告诉俺,快点告诉俺四伯,俺爹都给俺吃的什么?”顿时感到地位高升的沈国驹,开心大笑着连连催促。
“给你吃的,全是那又香、又有营养的大栗子!那时候啊,你爹成袋子、成袋子的,从小协集上给你买栗子吃!你说你能不长个吗?记得有一回,你爹又从你二姑姑那儿的大集上,买到了满满一布袋上等的栗子,就急急忙忙赶着毛驴车一路往家奔,结果,到家卸车的时候,却发现那么大一袋子栗子,竟然只剩下了不到一瓢子这下啊,可把你爹心疼坏了,直拿着人家毛驴子出气!”
“那栗子都弄哪儿去了?是被毛驴给吃了吗?”凝神静听着,已张大了嘴巴的沈国驹,不解地插话问。
“人家毛驴哪够得着吃栗子呀?是车轮子磨破了袋子,栗子都给漏掉了!你爹心疼栗子,就拿人毛驴,当了出气筒呗!”
”怎么了国驹?怎么变得这么安静了?”手托着腮帮半天没再吭声的沈国驹,让都抽完了手上卷烟的沈安贵,感到有些奇怪。掐死烟蒂的他,向前探了探身子,抚摸着对方的大脑袋,关切地问。
“四大伯,俺在想,为什么俺爹小时候那么疼俺,可从俺记事儿起,却又总是打俺呢?”见问的沈国驹,抬起自己那困惑的眼睛,一脸凝重地问。
“哈哈,你小子原来在这儿憋屈呢?!疼你,就不能打你了?你若是不调皮捣蛋、惹事生非,你爹他能打你吗?唉!再者,你爹也是因为这些年挣不到什么钱,而且你们兄弟四五个还张着嘴,等着他来养活心里的压力特别大!压力越大,脾气就随着越暴了。再加上你小哥几个又常吵吵闹闹的,让他不省心你小子呢,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三天两头的惹事生非!你说,你爹能忍住不揍你吗?唉,四伯现在跟你说这些,只怕你也未必明白咱爷俩今天唠了这么多,你能听四大伯一句话吗?你看你现在学也不上了,咱是不是该找点活儿干了?一来,咱不能再象个街孩子似的让人烦;二来呢,你可是家里的老大,是不是有责任帮着你爹娘,拉扯拉扯弟弟妹妹呢?你知道吗?最疼你的大姑姑,从十三岁就替你奶奶干所有的家务活儿,拉扯咱这一大家子呢!如今你可都十五了,该懂事了是不是?”此时的沈安贵,见长谈已颇有成效,不失时机地步入了正题。
“可是俺能干什么呢?四伯没人会要俺这个捣蛋鬼的!”面对四伯的一番话,郑重点了点头的沈国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
“四伯要你呀!再说,你到别处去,四伯还不放心呢!到四伯的煤碳场里打打杂,跟着四伯去押个车,如何?再长大一些,还可以跟着司机学开车!这活,你干不干?要是干了这活呀,你就能挣钱帮你爹;而且咱还有机会学到开车技术,这是多好的事呀!有了技术,咱以后就不愁找不到媳妇儿,你说对不对呀?咱可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必须得有挣钱养家的本事!不然,到老了都让人瞧不起!四伯就觉得俺国驹聪明,要是学当司机,肯定一学就会!而且,比谁都能学的好!想想看,你小子有没有胆量挑战一下?”见火候已到的他,绘声绘色地,半建议半激将着。
“切,不就是学一破司机吗?这有什么不敢的?!谁怕谁呀?就算是干活儿,俺可有的是力气!只是,俺爹他要是不同意怎么办呢?”一激而中的沈国驹,不服气地拍着胸脯。即而又顾虑地问。
“你爹那儿,包在四伯身上!你小子只一门心思给四伯好好干活就行了!哈哈哈”本以为要说服野马般的侄子,要费很大周章的沈安贵,没想到如此顺利就达成了心愿。那难掩的兴奋和欣慰,让已立起身来的他,忍不住哈哈大笑着伸了个长长懒腰,边抬脚欲行着,边大包大揽地承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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