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奶奶没了

  自小苦命的沈七凤,从记事以来,似乎就没能逃出过恶运的笼罩。好不容易盼到小女儿康复归来的她,没能欣慰到几个月,就发现小女儿的腿脚,又变得行走艰难了。心立时又被揪到了嗓子眼的她,唯有小心亦亦地照料祈祷着,期望着老天爷能放过自己的女儿,还给女儿那原有的健康。

  命运,总是不肯给沈七凤留下半点的希翼。无论她天天如何的祷告,还是没能阻挡住女儿病情的加重——再次被疼痛击倒了的小芳竹,又一次起不了床了揪心的一家人,重新跌入了阴云密布的忧愁之中。心,被女儿的病情,撕扯成了碎沫的沈七凤,已顾不上去看望自己的老母亲了,每天寸步不离地,守护着自己那越来越瘦弱的,可怜的小闺女。

  “大姑姑,你可算是来了!俺正要去接你呢”春节刚过不久,病中的小女儿,就被长女青竹给接到她家治病去了。据说是她们村里来了一名大医院的医生,专治腰腿疼痛,医术特别的神奇。闻知此信的凌青竹,岂肯错过这个为妹妹医病的好机会?于是在母亲的帮腔下,连哄带劝地才将小芳竹接走。

  虽身在家里守护着女儿,可心一直七上八下地牵挂着老母亲的沈七凤,总算是能腾出空来,回沈家堡看看自己的娘了。当其匆匆忙忙走上沈家堡大桥时,正好遇到了骑着自己车,迎面而来的侄子沈忠驹。一眼看到大姑姑的对方,立刻跳下了车子,既惊且喜地抢先先开口道。然而其声音里,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

  “怎么了忠驹?你怎么还眼泪汪汪的是不是,是不是你奶奶生病了?”见一向乐乐呵呵,风趣爱逗的大侄子这幅反常的表情,心里本就七上八下的沈七凤,立刻“咯噔”一下慌乱的不行。她上前一把抓住侄子的手,满脸紧张地问。

  “不,不是,不是的大姑姑是俺奶奶。。。俺奶奶她想你了”慌忙避开了姑姑眼神的沈忠驹,结结巴巴地搪塞着。“咱还是快点走吧大姑,上来让俺带着你!好让俺奶奶早点见到您”不敢再正视姑姑的他,用力低着头催促着。

  “你奶奶肯定是病了,你甭瞒着俺了!大姑这心里慌的厉害,最近又老是做不好的梦你二姑知道了吗?”从侄子的表情中,从自己近期的惶惶不安中,已预感到母亲肯定是病了,而且还病的不轻的沈七凤,声音颤抖着问向猛踩着车子的侄子。

  “俺二姑姑知道了,在咱家呆了好些天,昨天下午才被二姑父给接走。临走时二姑说,明天她就回来”

  “俺奶奶没事儿,就是年纪太大了,器官都有些老化了,不是什么大毛病没事儿的大姑!您别这么着急,再把自己给急坏了”已感觉到大姑姑全身发抖的沈忠驹,耐心地回答着大姑姑的问话。并轻描淡写着奶奶的病情,以宽慰着心急如焚的姑姑。

  “娘,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病成这个样子了?老天爷呀!你这是在惩罚俺吗?惩罚俺这个狠心肠,好久都没能来看看娘的不孝女吗?娘啊,您可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呀!不然,不然女儿可就愧悔死了!俺的这个命呀,俺可怎么办才好哟?呜呜呜”从沈家堡大桥到家,这仅用了不及十分钟的距离,已让恨不得一步到家的沈七凤,觉得恍如用了半天。其内心的焦灼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从不怨天尤人的她,面对着自己那昏昏沉沉,叫骂不休的母亲,不禁绝望地痛悔哭叫着。

  “风儿,娘想你!你个狼心的仔子,怎么就不来看娘了呢”自进门就紧紧握着母亲的手,片刻也末曾离开的沈七凤,泪水已湿透了半个衣襟。那一眨都不眨的泪眼,直盯着行容枯蒿的母亲,心里,简直就是被小刀在一点一点地捥搅一般。她用一只手按着母亲输着液的胳膊,腾出了另一只手,心疼地抚摸着母亲那瘦削的脸庞和干枯的白发,泪水儿,再次开了闸,如断线珠子般滚落着,顺势滴落到了母亲的脸上。慌忙欲用衣袖帮母亲擦拭的她,竟然听了母亲清晰明了的嗔怪声。

  “娘,娘您醒了?您认得女儿了?娘您是怎么了?可把女儿给吓死了”手,轻抚着双眼微睁着的母亲,欣喜若狂的沈七凤,破涕为笑地,同母亲喃喃着。

  “娘没怎么着,娘是去看你爹了这一路上啊,竟是坏人,娘都打骂不过她们凤儿,你怎么不早点来呢?都快把娘给吓死了!你看你来了,她们那些坏人,就都被你吓跑了!”似醒非醒的吴氏,叫着女儿的名字,委屈地抱怨着。所说的,却是让人半懂不懂的话。

  “娘,咱不怕!咱不怕昂凤儿陪着你,凤儿会一直陪着你的!再也不会丢下娘了”刚为母亲能清晰记得自己,而欣喜若狂的沈七凤,立刻又被其这半阴半阳的一番话,再次击落到了冰窖里。已心知母亲时日不多的她,向闻讯跑进来的大哥他们,伤心地摇了摇头。泪已如雨的她,双手搂着母亲的身体,泣不成声地安慰着自己这昏昏学沉沉的,可怜的母亲。

  时间,就在沈老太太吴氏,这时迷时醒,时骂时喊的痛苦中,熬煎着每一个人。

  病入膏肓的吴氏,让前来控望者络绎不绝——亲戚、朋友、乡邻乡亲,以及沈忠驹和沈华驹哥俩的同事和朋友们。这人来人往的问候叹息,却没能让粒米不进,却依然漫骂不止的吴氏,有丝毫的好转一连二十多天过去了,日夜陪护着母亲的沈七凤,人已瘦了一整圈儿。眼睛深陷,脸色腊黄的她,走路都几乎抬不动脚步了。

  “妹妹,下午你就同俊生一起回家呆两天吧,看你都给熬成什么样了!再这样下去,非把你自己给熬毁了不可”见妹妹午饭又没怎么吃的沈金贵,眼瞅着妹妹消瘦的面容,心疼地劝慰着。

  “你看咱娘这些天虽然没什么好转,可情况也还算稳定。有咱这么一大家子照顾着咱娘,你就放心吧!你就算是信不过大哥的粗手笨脚,难道还信不过文妮和丽影吗?她姐俩照顾起咱娘来,可比咱还细心周道着呢!好了,听大哥的话,回去歇两天,歇两天缓缓劲儿,你再回来”见妹妹迟疑着不肯答应,沈金贵忙进一步地说服着。

  “那-好吧俊生说,后天芳竹要从大妮家回来,那我就回去一趟吧!一来看看芳竹病治的怎么样,二也先给那可怜的孩子,晒晒被子,收拾收拾大哥,等安顿好你的小外甥女,俺立刻就回来!咱娘,咱娘就全靠你们了”看看奄奄一息的母亲,想想病痛折磨着的闺女,沈七凤真是左右难舍、肝肠寸断。暗暗把泪咽回到肚子里的她,犹豫再三之后,终于答应着自己的哥哥,道。

  “娘,您快别忙活了!俺小三舅开着车来接你了!俺姥娘,俺姥娘情况不太好快走吧娘,这剩下的活儿,俺已吩咐你儿媳妇了,让她来做”回到家的沈七凤,第二上午,刚将小女儿的被窝搬到院子里,还没来得及晒上,就被慌慌张张冲进家门的二子凌俊生,声声阻止、催促着。

  “老天爷呀,这可怎么是好?你姥娘,你姥娘昨天咱回来的时候还挺好的呀,这怎么就突然不好了呢?”闻言已方寸大乱的沈七凤,竟不知所措地原地直转圈。不知要寻找什么的她,语无伦次地念叨着。

  “放心去吧,俊生娘!家里还有俺呢!明天咱芳竹回来,俺会把孩子安排好的!”虽略现呆滞的凌诚,却依然是过去的镇定。他将妻子脱放在椅子上的棉袄,拿到院子里给她披上,心疼地安慰着。

  “俊生,搀着你娘快点走吧只怕晚了就来不及了!”心知若非十万火急,大舅哥是决不会派人来的凌诚,想到此生已无缘再相见的岳母,那叮嘱儿子的声音里,已注满了钻心的疼痛。

  心急如焚的沈七凤,两条腿哆嗦的都根本站不住了,若不是儿子的紧紧搀扶,只怕早已跌倒好几回了。总算被儿子搀到车上的她,一路上连连催促着司机——她那叔伯弟弟,一个劲的加速飞奔着,最终,还是没能见上母亲的最后一面就在汽车停下的那一刻,几乎是跌爬出车门的她,听到的却是院子里震天的哭喊。眼前立时一片漆黑的她,只感到天旋地转,摇摇晃晃着,歪倒在了门台子的旁边

  沈家老太太吴氏——沈七凤的亲娘,这个与儿女共苦了一生,尝尽了世间悲苦,历尽了世间风雨的九旬老太太,却没能够等到,其跌爬到大门口的闺女,再看上她最后的一眼,就撒手西去了。

  “昨刚洒泪辞亲娘,今已阴阳痛断肠。何以不等儿一见,向天无语泪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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