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半年前,就在其刚刚感到不适的时候。阅历过人的他,就预感到自己患上了不治之症。当时尚还抱有一线希望的他,悄悄翻出了家里的一些医学书藉,在反复的翻阅对照之后,彻底绝望了。自己的所有症状和反应,已通过医书明确地告诉了他——他患了癌症,而且是食道癌那一刻的他,悲伤到了极点!那一夜的他,彻夜未眠
生来正直刚毅、自强不屈的他,在那个无月的黑夜地,悲怆地哭了,直哭的天悲地恸一生的悲苦遭遇,一世苦不堪言的痛苦熬煎如今,就连这一身伤痛,残病弯曲的躯体,竟然也不得善终“老天爷!俺沈金贵到底做错了什么呀?让您如此费尽心机地摧折?”他那无声的呐喊,震的自己的胸口,一阵阵地碎裂着。
生不逢时死亦悲。两眼呆滞地盯着天花板的他,看到的却是平生的一幕。那如放电影般的画面,全都争先恐后地,在脑海里涌动着恐怖的匪巢;苦命的柴妮;血海的深仇直至后来立在面前,那含情脉脉望着自己,口内轻言细语对自己说:“沈彬,你要好好活着,为了我!一定要好好活着!”。闻言欣喜若狂的他,忙伸手上前去拉住对方,却一下子,扑空在了地上一下子被摔醒过来的他,才意识到自己又在做梦——做着这个生命中,无数次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梦。
那源于苏芝兰的声声叮咛;那简短,却字字泣血的真情,又一次的打掉了,她那绝望轻生的念头。
第二天起床之后,一夜生死挣扎中的他,恍如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继续着平常的日子。唯一不同的就是,以‘想回房一个人吃’为由的他,盛上了一碗饭,独自回到了,那属于他自己的小厢房。
既不想辜负了恋人,亲手放弃掉自己生命的他,更加的不想,成为众人的负累!一夜的转辗撕扯之后,他选择了,淡定从容地,迎接着生命的终结。
随着日子的一天天翻页,吞咽越来越困难的沈金贵,已经很久咽不下任何硬质的食物了。躲在小厢房里的他,每次都是尽量把食物一点一点地弄成碎沫,浸泡到热水中用力的搅动,直至将它们搅成了糊状,然后才一小口一小口地,努力吞咽进肚子里每每那用力伸长着脖子,流着泪水狠命下咽的情形,实在是难以让人用言语来形容。随着吞咽困难的加重,不想让家人看出端倪的他,便把那些蔬菜、饺子皮之类的硬质食品,悄悄的倒在了床底下的小塑料袋子里,待方便的时候,再偷偷丢给圈里的小猪。
就在前天的晚上,已经连白开水的吞咽都成问题的他,知道自己命已将休了!那一刻的他,反倒没有了点滴的伤悲。感到自己即没有违背苏芝兰的嘱托,又即将脱离这无尽的苦海,而再也不用担心成为家人们的拖累了心怀皆已释然的他,倾刻之间,全身上下竟是解脱了般的坦然和轻松!
他非常清楚:一个断绝了水米的人,是活不过几天的!而今自己所剩的日子,也就仅有这几天了,得趁着精神尚好的现在,将应该料理的事情,尽量的理出个头绪。
那一夜,又是他的一个不眠之夜。
他将自己的衣物,全都折叠整理好,将一套最心爱的放在了枕头旁边——那是他准备,用来死后装裹自己的!历年以来的家庭帐本,他重新一页一页地进行了核对,将各项收入支出,添注上了详细的说明忙活了大半夜的他,最后捧在手上的,却是一堆形同烂纸的东西。那被其如珍宝一般捧至胸前的,就是那封陪伴了他一生的,苏芝兰的那封信!……面对着手上枯黄的碎纸片,沈金贵的情感堤线,瞬间溃塌了:“芝兰,此生空负少年头。没想到南京一别,终究成为了永远的决别今生今世,你我再也没有了相见的机会了,再也没有了!……唯有祈求来生,来生再续你我这段没能了断的前缘吧,芝兰!”头已埋到了床上的他,捶胸嘶吼。
他曾经无数次的想过,有生之年要去趟南京,即便是探听下对方的安好消息,偷偷的从背后,看上对方一眼也好!……北大荒刑满时的他,就是带着这个梦,一起返回老家的!可不从人愿的老天,安排等待着他的,却是必须应对五弟那艰难的婚姻路程那被迫搁浅了的计划,直到其将母亲吴氏伺候到了终老,并主张着为四弟续上了媳妇……总算是心无挂碍了的他,想重新启动心底里的梦想,要再次付与行动了,可命运这只无情的手,却再一次的将他玩弄于了股掌之中这陪伴其度过了,整整四十多个春秋的枯黄信笺,终究成为了,他生命中唯一的慰藉。
仰空长叹,怆然泪流的他,颤抖着将最宝贵的信笺重新包好,放到了贴胸的内衣袋里……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的他,剩下的,就是坦然地,迎接着死神的一步步临近了。
尽管他处处留心,时时装做从容淡定,但,千防万虑的他,又怎能掌控的了,病情所带给其身体的,一系列的反应呢?
最终,还是没能伪装成功的沈金贵,还是被关心他的亲人们,给发现了端倪;给彻底的识破了!
“大伯,难道您就忍心,让俺和华驹,背上一个不孝的骂名吗?您不肯去医院,让俺们情何以堪?痛何以忍呢?俺和华驹就是到老、到死,又怎么能够原谅我们自己?我们,我们竟如此的粗心大意,眼睁睁看着您,给病到了这步田地!俺真是太浑了,太不关心您了呜呜呜您若再不肯去医院,让俺可该怎么办呀?大伯”继续动员着的沈忠驹,见自己的大伯竟已连手中的茶,也喝不进去了。心如刀搅的他,双手捶打着自己的头,为自己的粗心痛悔流涕。
“大哥,大哥!您瞒得咱全家,可真好苦啊!大哥明天咱就去医院!不能拖了,不能再拖了!明天俺陪你去住院,俺这就去给您收拾衣服!”自小视大哥为家中顶梁,从未想到过大哥会生病的沈银贵,失控地哀求道。
“好了,好了!看看你们这一个二个的俺这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嘛?弄得象俺要咽气似的!瞅瞅,一个个大男人家家的,哭的倒象三岁的孩子行了,都别闹了!不就是去个医院嘛?俺明天跟你们去就是了!唉!看看你们这一老一小这个闹腾,也不怕吓到俺这俩孙子,呵呵。”被侄子和二弟的哀求,早就搅的心痛难挨的沈金贵,知道此刻的自己若再坚持下去,只会无端地伤害到他们的心,留给他们的,将会是深深的自责和愧悔。既然自己已失去悄然离去的机会,那就听从孩子们的安排,在自己离世之后,至少让他们少一点难过,多一点心里安慰吧。于是故作镇定自若的他,怀里搂着两个老沈家的新希望,用调侃打趣,答应化解着所有人的伤悲。
“大伯,咱去了医院,医生若是让咱住院,咱就听医生的好吗?”得到了大伯首肯的沈忠驹,忙拿衣袖抹了把脸,双手扶着对方的肩膀继续肯求。
“放心吧臭小子!从明天开始,出了咱家的大门,大伯就全听你小哥俩的!到了医院,大伯就全听医生的!这回总该满意了吧,你们?!呵呵,大伯咽不下汤水,今儿就算是死过的人了!从明天开始,每活一天,都已经是咱多赚的了!你说你们一个个的,又有什么可伤心的呢?呵呵别再一个个跟霜打了似的,这哪是咱老沈家的作派?!咱老沈家的人,什么风浪没经过,还能被这些小毛小病的给吓倒?是不是呀,小宝贝们?”被亲情融化着的沈金贵,用力压制住自己那五味翻腾的心。依同往昔一般的他,冲侄子握起一只拳头,同侄子那同时握起的拳头默契地用力一击,望着侄子那泪光盈盈的双目会心一笑,半调侃地感慨承诺着。那语中潜隐着太多的无奈和伤悲的他,硬是以老沈家的坚韧,安抚鼓励着每一个人。
“你们这些做子女的,实在是太不象话了!病人都到了这步田地,你们才肯送来!难道你们就没发现病人饮食上的异样吗?病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水米难进了!太不象话了,你们!你们知道病人病到这个程度,中间得承受多大的痛苦吗?”医生办公室里,沈忠驹夫妇和沈华驹夫妇,迎来的是为沈金贵做检查的主治医生,那面沉似水的表情,和披头盖脸的数落和指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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