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东方不亮西方亮,老子去修铁路”
自打那一天刘干事的妈老汉儿,在床上开过了关于刘干事人种是否纯洁问题的研讨会之后,可想而知,刘干事在家中的待遇降低了若干个层次。
先说吃,刘老大刘老二吃的是白米干饭,刘干事却只能够吃上两碗掺有包谷茬子的糙米饭,家中杀猪吃肉,刘老大刘老二端起碗吃油亮亮的蒜苗子炒回锅肉,刘干事却只能啃煮过几次,连油星子都没有几颗的棒子骨。
再说穿衣,刘老大刘老二上学,每人身上都穿有一件簇新的阴丹蓝布中山装,而可怜的刘干事,上学身上却穿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百衲衣,就好像是从大地主刘文彩家长工身上剥下来的衣服一般。
学校为此曾经多次找刘干事商量,要用一件新衣裳,换取刘干事身上这件百衲衣,以便用于对学生进行阶级教育的道具使用。
刘大汉儿的婆娘,也就是刘干事的妈,眼看老公刘大汉儿如此迫害三儿子刘干事,心中对那天晚上的失言,感到无尽的懊悔,但是又无力阻止自己男人。
每每在刘大汉儿外出吃酒,亦或是进城,看着刘大汉儿粗壮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帘,赶紧煎上几个荷包蛋,要刘干事偷着快吃下,又害怕被刘老大刘老二发现,刘干事深刻领会母亲的苦心,无论如何都要给母亲嘴里塞进一个荷包蛋。
刘干事小学毕业之后就辍学了,每一天早晨,刘干事眼巴巴的看着两个哥哥背起书包上中学,而自己只能牵着家里的那头水牯牛,上山去放牛,回来时还要打上一背篼猪草,抑或在人家挖过红薯的地里面捡几根红薯根子,否则,回到家中,刘大汉儿一定要给刘干事吃上一顿斑竹笋熬肉。(用竹条子抽屁股)
在那一段日子里,刘干事感到自己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生活一点滋味都没得,前途一片黯淡,自己今后的日子到底应该怎么过,刘干事心中没有一点谱。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在刘干事刚过了一十七岁生日,村子里面来了一行人,说是来招工修铁路,村庄里面的人一开始都有些怀疑,大人们更是不放心,娃娃要出那么远的门,要是被这些人哄出去卖了咋个办。
于是,开头几天,招工的桌子面前门可罗雀,没有几个人前来应聘。
但是,远远地,有一个人一直在注视着这些招工的人,那就是刘干事。
“叔叔伯伯,你们真的是要招人去修铁路呀?”
“是啊,你想不想去?”
“我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只要是你妈老汉儿愿意,体检合格就可以。”
“出去了好久才能回来呢?”
“你这个娃娃才喜剧哟,出去修铁路就是参加工作,今后有了探亲假,你想好久回家就好久回家。”
“可不可以不回家?”
招工的人被刘干事的话弄得语塞,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弟弟,你究竟想说些啥子?要不然你带个头,报个名如何?”
刘干事心中热血沸腾,丢下一句话:“我要跟你们走,不管走到哪里我都去,最好是永远都不回来了。”
刘干事说完就跑回家去了,当天晚上,刘大汉儿,刘大汉儿的婆娘,也就是刘干事的妈,还有刘干事的两个兄弟,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半天都不说话。
“幺儿,你硬是要去修铁路嗦?”
刘大汉儿怯怯地问自己的幺儿,此刻刘大汉儿的心情是复杂的,尽管对于刘干事的血脉跟自己的关系,一直有所猜忌,但是,毕竟跟自己生活了十七年,总还有一些父子之情。
但是转念一想,幺儿走了,家中少一口人吃饭,自己肩上的担子可以轻松一点。
“幺儿,还是不要去了,一家人苦在一起,总好过在外面吃苦受累,妈舍不得你。”
刘大汉儿婆娘说的眼泪婆娑,又不自觉的看了看自己的男人。
两个哥哥此刻不敢多说话,晓得老汉儿威严,就是说了也是白说。
“幺儿,你表态三,听你妈的话,还是不要去了。”
刘大汉儿簸箕大的手一挥,就算是此事做了一个最后的决定。
“不,我要去,我不会就缩在这个小山村一辈子,你们说嘛,我在家过的是啥子生活?吃穿就不说了,学都不让我上,我一定要走出去看看,寻找一种我自己的生活。”
“不行,老子说了算,不准去。”
“老汉儿,今天你说了不算,我决定了,东方不亮西方亮,老子一定要去修铁路。”
刘干事的两个哥哥大吃一惊,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一定是刘大汉儿抽出竹条子,幺儿刘干事屁股上一定要增高几厘米。
刘大汉儿的婆娘,刘干事的妈,也是目瞪口呆,时而看着自己的男人,时而看着自己的幺儿,准备冲上前去,紧紧抱住幺儿刘干事,替他挨上刘大汉儿的竹条子。
紧张对峙几分钟之后,破天荒的,刘大汉儿垂头丧气的低下了曾经倔强的脑壳,在认认真真的打量了自己的幺儿刘干事之后,刘大汉儿站起身来,出门走进黑暗里去了。
第二天,也就是一九六四年三月份,十八岁的刘干事走出了人生关键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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