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寂静的浴室中,只有水龙头滴水的声音。[({<〔
温热的水汽氤氲在空中,浓厚地让人呼吸不畅,可是不知不觉之前,水汽便已经在某种力量的控制之下将浴室封闭起来。
那细密繁杂的乐理自成体系,随一出现便融入了水汽里,毫无任何波动,只存在于有无之间,哪怕凑近到极处也决难察觉。
夏尔****地浸泡在浴缸里,似是放松休息,但眼瞳却沉默地凝视着天花板,像是那里有什么极其有趣的东西存在。
哪怕热水已经将身体泡到白。
直到许久之后,才有隐约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灾厄之龙?”
那个苍老的声音轻声叹息,“原来如此。”
正是静默机关目前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圣徒之一的乐师,亨德尔。
要不是灾厄之龙这么重磅的消息,恐怕还没有办法惊动他。哪怕是亨德尔,在听完夏尔的报告之后,也沉默许久,多方查证之后才敢确定真假。
虽然已经十拿九稳,但直到从亨德尔口中得到肯定,夏尔才忍不住松了口气,绝大的疲惫袭来,令他忍不住想要昏睡过去。
经历这么多之后,终于打听到了革命军在圣城的图谋,他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
终于可以解脱了。
夏尔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等脱身之后找个好一点的酒馆,跟自己的老师和师弟好好的去喝一杯。
“你辛苦了。”亨德尔的语气难得的温和,“我们会多做准备的。”
沉默。
夏尔沉默地等待,许久之后,眉头缓缓皱起:“然后呢?”
不知为何,他心中忽然有一丝不妙的预感。
亨德尔听到他的问话,顿时疑惑起来:“你还有什么事情要报告么?”
“我什么时候撤退?”
夏尔从浴缸中撑起身子,低声问:“你们什么时候来接我?我现在随时可以走,只要你们……”
他的话被打断了。
“夏尔,你的任务还没有结束。”
亨德尔的声音变得肃冷起来:“现在还不到你离开的时候。”
夏尔愣住了。
“你们……”
他只觉得眼前忽然之间有些昏暗,那种莫名的心慌浓厚起来了,压得他喘不过气:“你们……不会还要让我把这个卧底做下去吧?”
亨德尔没有说话,可夏尔的声音却提高了:“你们不是说了,只要打听出盖乌斯究竟想要在圣城做什么,就释放我么!
你知不知道他们已经多少次怀疑我了?你知不知道这栋别墅外面有多少人盯着我?你知不知道我冒着多大的风险把灾厄之龙的消息传给你们的?!”
“夏尔,我知道这对你很不近人情,但我们必须以大局为重。”亨德尔沉声说:“只有你才能胜任这一份工作,这一条线索太珍贵了,我们不能让他就此中断。”
“那你就自己来啊!你自己来做这狗屁的卧底啊!你们不是还有其他的人么!那个胡子拉碴的心相乐师不就是你们的人么!”
夏尔低吼:“去******大局为重!我受够了!”
“夏尔,认清现实吧!”
亨德尔不耐烦了:“你知道一旦灾厄之龙被释放的话,会造成多惨烈的后果么!
光知道了他们要做什么,能保证什么!难道灾厄之龙本身没有看守措施?但谁有知道革命军本身还有什么其他的底牌?光知道这么点东西,根本就相当于没有!你以为就靠这么点东西,就能抹平你犯下的罪么!”
夏尔沉默着。
他愤怒地凝视着面前的水汽,就像是想要从其中找到亨德尔的所在。
那种不知何处而来的心慌令五脏六腑抽搐着,隐隐的痛苦从大脑的深处扩散开来,头疼欲裂。他压着自己的额头,可是却压制不住那种爆的狂躁冲动。
那愤怒像是铁,像是火,要锻打他的意识和灵魂,要撕裂他的躯壳,要将他的灵魂点燃,烧成灰烬。
在剧痛的折磨之下,他的身体颤抖着,忍不住想哭,想要流泪。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他低声呢喃,任由鼻涕和眼泪不争气地从脸上留下来,落进不知何时已经浑浊而冰冷的水中。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水汽,轻声哽咽: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我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为什么每个人都是这样?我真的是一根废柴啊,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做不好卧底的,真的。我从小到大就做不好任何事情,到现在连一个乐师都做不了。我都已经逃得远远的了,你们为什么还要逼我?
亨德尔大人,你是圣徒,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我知道,只要你愿意的话,你什么都能做到。
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夏尔,你必须做下去。”
亨德尔低声说:“也只有你能做。”
“就算是我留下来也没用啊。”夏尔祈求:“康斯坦丁先生已经被排斥了,从他身上什么东西都得不到了。”
“那就换一个。”
亨德尔冷漠的说:“换一个能够让你获得真正内情的人。”
夏尔呆滞。
不知为何,他感觉到一股从骨髓里生出的恶寒。寒意将他吞没了,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意思?”
“听着,夏尔,现在康斯坦丁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你必须换一条路。”
亨德尔的声音传来,声音温和:“我会秘密安排你明天和盖乌斯的人接头,到时候你将康斯坦丁的打算告诉他们。
等他被盖乌斯清理掉之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打入他们在圣城的真正核心里。”
“不可能!”
夏尔失声,察觉到通讯另一头的冷意之后,连忙结结巴巴地解释:“就算是我出卖康斯坦丁先生,革命军的人也不会信任我啊。”
“你不需要担心这个,静默机关会帮助你取得他们的信任的。”
亨德尔似乎信心十足,可语气却转冷了:“但是,你要明白一点: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夏尔,如果你失败的话,死得不只会是你,你的老师也会因为当年他和盖乌斯的关系,被打下地狱。
如果没有圣城的****,谁都救不了你们。”
“——希望你能够不再犹豫,尽快做出正确的选择。”
通讯断裂了。
寂静中,只有冰冷的水珠从天花板上落尽浴缸中的声音。
夏尔呆呆地坐在水里,就像是凝固了。他凝望着弥散的水汽,张口欲言,却不知道如何再和亨德尔说话。
他只觉得,眼前黑。
头疼越来越剧烈了,像是要将他撕碎,令他神志昏沉。在昏暗中,他感觉到冰冷的水珠落在自己的脸上,是血红色的。
血水从天花板上落下来,落进浴缸中,便将浴缸中的水染成了血红。
世界仿佛腐朽了,瞬间经历了千百年,整个浴室中污垢丛生,蜘蛛结网,一片破败。破碎的镜子里有鬼魅凝望着这边的世界。
“又来了。”
夏尔按着仿佛要破碎的额头,忍受着那种神智分裂的剧痛,嘶哑地喘息:“去你·妈·的……又来了……”
他的手指哆嗦着,抬起,艰难地在洗漱台上摸索,找到了那个小包,猛然拽下来。
包里的是一套崭新的玻璃注射器,和一小瓶生理盐水,还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纸包。
“一定要管用……一定要管用……”
颤抖的手指打开了纸包,小心翼翼地将纸包里的粉末倒进盐水中,尽管将很多洒在了地上,可大部分都融入了盐水里。
注射器伸入盐水中,汲取着浑浊的液体,到最后,抬起在夏尔眼前。
夏尔呆呆地看着锋锐的针管,许久之后空地笑了一声,不再犹豫,将它刺入了手腕的血管中,尽数注入。
很快,药力生效了。
于是,这个世界就变得不再可怕了,哪怕是鲜血和鬼魅都变得无比温馨。那些遥远的影子手拉手围绕着夏尔跳着舞,轻声歌唱,出孩子一样的纯真笑声。
五光十色从眼前泛起,绚烂的像是一个梦一样。
在梦中,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抚摸着他的脸颊。
细碎的长从她的肩头垂落,落在夏尔的脸上。那一丝一缕的暗红丝如此美丽,就像是火焰的余烬。
“妈妈……”
夏尔躺倒在冰冷的水里,拥抱着她,任由虚无的温暖和幸福将他包围。
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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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
“夏尔。”
马车的动荡之中,有个声音呼唤。夏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康斯坦丁看着自己。
“昨天晚上没睡好么?”
他问,指了指夏尔的脸。
夏尔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脸,忽然觉得有些想笑。同样的话,自己似乎昨天才对康斯坦丁说过,今天,情况却倒过来了。
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脸色很糟糕。
他勉强地笑了笑,却不敢看康斯坦丁的眼睛。
今天早上的时候,静默机关的人用隐秘渠道联系上了他,一切都准备好了,今天晚上的时候,他就会通过中间人的介绍,见到盖乌斯的心腹。
然后……
夏尔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心口,想要寻找心脏跳动的痕迹。
然后,他就会出卖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会死掉。
而自己,将会踩着他的尸体,打入核心之中,获得革命军的机密。
真丑陋啊,夏尔。
真丑。
他低下头。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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