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窟修道院,最早的时候是由一群苦行僧侣所建。
他们耗费了四十年,将修道院从岩壁之上挖掘而出,形成雏形,从那之后一直到现在经过了二百年,四次修建之后,岩窟修道院变成了如今的摸样。
和链锯修士会的总部一样,修道院内层是从山中挖掘而出,只不过规模并没有那么宏大。石室的建造也只能说是粗陋,甚至只有几个拳头大小的孔洞保留着必要的通风,连窗户都没有。
叶清玄的身份经过一名乐师验证完毕之后,便被毕恭毕敬地请到了这一座修道院的院长办公室里。
角落中的火炉驱散了石室内的潮湿,但依旧寒气逼人。
叶清玄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等待,直到半个小时之后,门才被推开,一名中年精悍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似乎有些早衰,鬓角斑白,骨架和面目都是标准的安格鲁人,指节粗大,掌心老茧粗陋。虽然肌肉并不夸张,但是却充满了力量感。
举动之间带着军队的气息,作风硬派。
“叶先生你好,久仰大名。”
他向叶清玄伸出手,自我介绍:“我是这里的临时负责人,上校泽维尔。”
叶清玄抬起眼睛看着他,看了看他的手,却没有握上去的意思。
这位泽维尔上校的语气十分微妙,并无不满,轻蔑的语气也被掩饰的很好。
称呼他为叶先生,却没有在意他持剑者的身份。
握手礼虽然常见,但多用于平级。以叶清玄的权限,作为麦克斯韦指定的继任者,第五部门紧急状态下的负责人,他见了自己,应该行军礼,然后移交指挥权。
而不是,还带着两名下属,让自己等待了半个小时之后,姗姗来迟,故作热情地来对自己握手。
他的视线落在泽维尔身后的两人身上。
一名披着长袍的老者,撑着手杖,看上去像是教会的僧侣,但是却没有佩戴徽章,长袍的制式也不是教团的祭衣。十指上带满了戒指,看起来珠光宝气,但瞎子都能够感觉到其中的以太波动。
是一名乐师,而且造诣绝对不低。没有使用任何的乐章和炼金装备,可水汽和寒冷却被自然而然的隔绝在外。
那是体内乐章中的乐理形成的引力和物质界的规则摩擦,在周身形成的自然乐理缓冲层。就像是铁球在绒毯上产生了自然而然的下陷。
歪曲级,至少。
而另一个人则年轻许多,带着做工精良的眼镜,视力似乎不慎良好,而右手食指和拇指上的老茧表明了他常年进行文案工作。这是抄写员、学者、律师或者是中层政府官员的特质。
但两个人的身上都没有第五部门的纹章。
这下有趣了。
叶清玄嘴角勾起一丝讥诮地笑。
被叶清玄晾在了一边,泽维尔的表情依旧不变,只是眼部的肌肉微微颤动了一下。就像是什么都没有生一样,收了手掌,自顾自地坐在了办公室地主位上。
“一路赶来,叶先生辛苦了。”
泽维尔并没有失礼,依旧维持着尊敬:“我已经让人为您收拾好了房间,刚刚到了一批补给,厨子做了不少好东西,稍后您就可以用餐,今晚好好地休息一下。”
“很好。”
叶清玄点头,并没有跟他继续客套,直截了当:“目前在这里的第五部门的成员一共有多少人?”
泽维尔的脸上挂起笑容:“中间生了一些事情,我们还有三百七十四人,但状况并不良好。我们”
“暂时足够了。”
叶清玄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我带来的船在路上遇到了一些事情,需要具有工程师资格的人参与维修,稍后你安排一下吧。
希望明天船体能够修补完毕,我们能够尽快上路。”
泽维尔沉默了,笑容也变得艰难起来。
“叶先生你远道而来,恐怕还不清楚情况。”
他说:“年轻人的热情值得敬佩,我能够体谅你的急切心理,但是第五部门的调动和运转有自己的一套方式,你并没有参与过具体的行动,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和了解。否则倘若做出错误的应对,恐怕我们会损失惨重。
有什么事情,大家可以一起商量。如今补给并不足,而且行动人员的状态也并不良好。在安格鲁的本部没有更进一步的情况之前,我们不宜轻举妄动。”
叶清玄听了,忍不住笑了。
他并没有说话,手指敲打着面前的桌面,凝视着泽维尔的神情。
冠冕堂皇地套词说出来如此顺溜,恐怕这段话已经准备了相当长的时间了吧?
不像是个行动人员,倒像个政客。
叶清玄你太年轻,又没有经验,连第五部门的行动都没有参与过,还需要打磨和历练。况且,补给不足,状态不好,事态不明
简而言之你懂个屁!
漫长的寂静中,叶清玄的手指轻敲着桌子,那清脆的声音像是小凿子,一点点地将泽维尔的笑容凿去,令他的笑容消散。
到最后,变成了残缺的尴尬。
“还有呢?”
叶清玄忽然问,“还有什么其他的借口或者理由么?”
泽维尔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不知为何,被那敲桌子的细碎声音弄得烦躁不堪,眼中闪过一丝怒色。
“这还不够么?”
他冷声问。
叶清玄笑着摇头,“我想,你从一开始就弄错了一件事”
他起身,手掌撑在桌子上,弯下腰来俯瞰着泽维尔:
“我不是在向你协商和请求,也没有准备听你的借口。所以,你大可不必费尽心思地寻找什么理由。”
说着,叶清玄抬起手掌,竖起中指,给他看上面的戒指:“不需要什么资历和经验,你也不需要清楚我的资格。
麦克斯韦不在,我就是第五部门的负责人,我就是你们的指挥官。我说去修船,那么就修船。我说什么时候行动,那么就什么时候行动。
在跟我说话之前,先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泽维尔‘上校’。
这是命令!”
那带着隐约沙哑的声音在空气荡,就变成了雷鸣巨响,令整个房间都为止震颤,石壁也嗡嗡作响。
泽维尔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似是下定决心,可是斜刺里,一只手掌按在他的肩膀上。
是那个老乐师。
乐理地震荡驱散了他体内的杂音,也强行令他恢复了镇定,不再被叶清玄话语中所掺杂的暗示影响。
泽维尔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去看叶清玄。
“夜已经深了,叶先生你恐怕也累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先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说。”
叶清玄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苍老乐师,似笑非笑。
收视线,不再多说,他转身离去。
门关上了。
许久的寂静之后,泽维尔长出了一口气。
“曼德尔先生,为什么拦着我?”
“你在做他希望你做的事情。”曼德尔说:“别忘了他现在是什么身份,你如果敢对他动手,就给了他杀你的借口。”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叶清玄离去的方向:“他可绝不会犹豫的。”
泽维尔的脸色变得铁青。
“他敢!”
虽然话这么说,但泽维尔心里其实一清二楚。
他当然敢,为什么不敢?
第五部门可不是政客机关,是暴力机构,是刽子手们和杀人工具的制造工厂。现在是紧急状态,使用的是战时条例,如果叶清玄有机会,便绝不会手软。
沉默中,泽维尔坐在椅子上,抽着最后几根烟,在明灭的火光中,脸色阴晴不定。
“我已经将他安排在那一间房间里了。”
他忽然说,“曼德尔大师,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很好,你做了明智的选择。”
曼德尔点头,“放心去休息吧。明天,他就构不成威胁了。”
泽维尔掐灭了烟卷。
“但愿如此。”
岩窟修道院,叶清玄的房间里,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靠在椅子上,将瓶中的最后酒液灌完,抹了抹被沾湿的胡须。
“大审判官阁下,这和你跟我们说得的不一样啊。”他抱怨道:“你的部下似乎并不愿意将权利交换给你。而且,恐怕他们并不欢迎你的到来。”
说到这里,他耸肩,看了看门口的位置:“我的船员都已经被看管起来啦,我的船也被丢在外面,风吹雨打。”
“放心吧,伊戈尔船长,我的承诺依旧有效。”
床上闭目养神的叶清玄睁开眼睛:“去休息吧,等事情结束了之后,如果你对你自己的报酬不满意,我还可以再加。”
伊戈尔无奈叹息:“说实话,你承诺我的钱我很满意,但我只是怀疑现在你的名字在那些人的心里还值多少钱。
如果你没把握,我们大可以跑路啊。反正船还在,对不对?
我手下的船员都是见过血的好小伙子,杀出去还是没问题的你可千万不要打肿脸充胖子,如果你今晚被人冲进来乱刀砍死,我找谁去结尾款?”
叶清玄笑了。
“伊戈尔先生,你是阿斯加德人?”
“我更愿意说我是海的儿子,虽然大海有的时候像个婊子。”伊戈尔耸肩:“不过我确实是阿斯加德人,没错字你就知道。”
“那你应该听说过一句谚语。”
叶清玄闭上眼睛,用娴熟地阿斯加德语,轻声呢喃:
“真正的权利不会停留在窃贼的手中,它会选择与自己相配的主人。而饮下龙血之后,能够不死的才是强者,不是么?”
伊戈尔撇着眉头看了他半天,许久,摇头感叹:
“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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