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复杂的小巷中,叶清玄踉跄狂奔。
他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可是每次踏步时都觉得一阵钝痛从骨骼中扩散开来了。而且……呼吸渐渐地艰难起来,无形的束缚再一次出现了,风吹来,就变得越发具体。
当他低下头的时候,却被看到的东西弄得遍体生寒。
在水泊的倒影中,他的身上趴着一只隐约又模糊的影子,它纠缠在他的喉咙和四肢上,令他举步维艰。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注意不到它们的存在。
他想要将它拽下来,可那些东西根本无形无质,难以触碰……
“没用的,这是无形鬼。黑暗地母的子嗣,吸食恐惧和血肉的寄生虫。一旦抓住猎物,是不会放弃的。”
在他背上,白汐发出微弱地声音:“那个人……是来抓我的……”
叶青玄的面色铁青:“是我的错。”
“从一开始就是你的错啊。”
白汐痛苦地颤抖着,声音也沙哑起来:“人和人之间……哪里有什么互相帮忙的道理啊。你相信那些人,可那些人会害你的啊。”
叶青玄能够感觉到她的痛苦,因为血从破裂的皮肤下面涌出来了,渗进他的衣服里,带来粘稠的热意。
她在压抑着痛苦,可手指却握紧发白,像是身体里有愤怒地刀锋在回旋,锥心裂骨。所以快要哭出来。
“白汐,你怎么了?”
叶清玄愣住了,她的体温高的不正常。
“很疼啊,你看不出来么。”
白汐的手指抽搐着,声音颤抖:“都怪你……如果你不救我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事情了。还有,你究竟会不会和人聊天啊。你把我放下来,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她停顿了一下,哽咽地声音变得细弱了:
“你放开我,我想回家……”
叶清玄沉默,喘息着奔跑。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那一夜白汐的眼神——那种混杂着茫然和彷徨的神情里,究竟藏着多少恐惧呢?
“白汐。”
叶青玄轻声问:“其实你没有地方可以回去的,对吧?”
女孩儿沉默着,没有说话。
“那就不要再说这么让人难过的话了。”少年低着头,轻声说:“你不是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么?不要再回到过去里去了。”
他像是对白汐说话,又像是对着自己低语。
“真的会吗?”白汐轻声问。
“会的。一定会!”
叶清玄咬着牙,终于看到前方拐角处的东西……他已经想到办法,怎么摆脱掉那个背后如影随形的脚步声。
“我们只要……”
噗!
低沉的碰撞声响起,
一个矮小的影子撞进他的身体里了。
那个人从拐角的地方冲出来,将什么冰冷的东西刺入他的胸口。
叶青玄愣住了,他低下头,凝视着那个怪笑地侏儒。侏儒的手里抓着匕首,可匕首的尖端没入自己的胸口中去了,鲜血泊泊流出。
力气随着鲜血一起渗透出来了,他跪倒在地。
紧接着,侏儒提起白汐的头发,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叠东西捂在白汐的脸上,那是一叠带着刺鼻药水味的纱布。女孩儿艰难地挣扎着,却无力起来,到最后,再无声息。
“啐!这两个小贱种真是难搞。差点失手……”侏儒将瘫软地白汐抓在手中,摇晃打量着晕厥的小女孩儿,就像是一个渴望破坏的熊孩子看着一个洋娃娃。
“矬子,动作轻一点!”
那个苍老的女人从小巷的尽头走出来了,看着白汐的脸,眼神阴狠:“有人花了大价钱要这个小**,弄坏了一点你都赔不起。”
被称为‘矬子’的侏儒愣了一下,伸手捏了捏着白汐的脸,眼神满是**:“你可别吓我呀,艾玛,这么好的皮肤,只弄坏一点,他们也不会发现吧?”
“那群东方人看起来可不好打交道,你如果不怕死的话,尽管和她去玩你那些变态游戏。”
“我可不管,她尝过一次之后,说不定就不愿意走了。”
虽然话这么说,矬子却没有继续猥琐,只是吞了口吐沫,将小女孩儿交给了艾玛:“还有另一个呢?那个男的,怎么处理?”
“他?”
艾玛低头看了一眼血泊中的少年,冷笑了一声:“反正快死了,废物利用,带回去当饲料吧。”
“我看不大保险,要不我再补一刀?”
“没事儿,它们喜欢活的……”
血泊里,少年的意志沉入黑暗中。
-
-
在痛苦地昏睡里,叶清玄觉得自己落入了深渊。
似乎有短暂的一瞬间,他睡着了,经历了漫长又短暂的梦,梦到过去的事情
这种突如其来的景象像是回忆,又像是梦境,可远比以往都要清晰。
那时候天上下着很脏的雪,他也像是现在这样狼狈。蜷缩在小巷的垃圾里,呼出最后的热气,看着它袅袅地在寒风里消散掉。
这是哪里的雪呢?他忘记了。
他只记得有圣诞的焰火色彩从远处升起,照亮星辰。远处传来无数人的欢呼,迎接新年的到来。
焰火真好,是火红色的,看着的时候整个人也像是暖和起来了。或许如果就这么死掉的话,也不算遗憾。
他茫然地看着雪花从天上落下来,融化在泥浆中。如果感觉到那些从自己身上扫过的冷漠目光,便用尽最后的骨气瞪回去,恶狠狠地。
直到最后,那些人都走了。
“真可怜啊。”
那些刺耳的话终于消散在无尽地雪中了。寂静地夜里,又剩下他孤独的一人。
在隐约中,他听见远处传来的细碎脚步声,轻盈地脚步踩碎了雪粉,发出微弱的响动。似是察觉到小巷中的响动,那一条脏兮兮地狗踩着泥浆,站在巷子口看着他。
它的长毛上满是污渍,几乎看不清原本的色彩和摸样。可层层板结的污垢里,棕褐色的眼瞳却澄净,倒映着那个小乞丐错愕的神情。
像是看到了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它站在小巷口,专注地凝视着他的脸,直到许久之后,无声地走近了,抬起脏兮兮地前爪,按在他的肩膀上。
那条狗真的很丑,脸上还带着被其他什么东西撕咬出来的疤痕,嘴角流着口水,喷出起来的鼻息带着酸味。
它凑得那么近,是为了能够看清楚这个小乞丐的脸,澄净地眼睛中充盈着什么,不像是怜悯,也不像是同情。只是不知为何,被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就平白无故地难过起来。
“看什么?滚开!”
叶清玄向着它怒吼:“别看我!”
可是眼泪却不争气地流出来了,停不下来。
那一条狗裂开嘴,像是笑了。
“别怕。”
它轻声叫了一声,如同这么说。舔舐着他脸上的雪水,将自己的温度分给他。像是终于找到了同类,它靠在这个和自己同样狼狈地乞丐身上,惬意地眯上眼睛,不知何时,静静地睡着了。
叶清玄沉默地看着怀中沉睡地狗,许久之后,轻轻地抱住它。
他们都一样。
-
就像是一瞬间的恍惚,他从昏沉中睁开眼睛,剧烈地呛咳。
密闭的空间里,充满了恶臭。
像是某个地方的地下室。
铁铐将他的左手铐在了一根铁链上。吊在一口深井的上面,井的深处传来了奔流的水声,恶臭充斥着这个狭窄的空间。
荧光地菌株和黯淡的油灯带来一点点光,令他看清了四周潮湿墙壁上的苔藓,也看清了那些镶嵌在角落中的铜牌。铜牌上已经锈迹斑斑,可是那个简单的编号依然依稀可辨。
d-168-c。
于是他明白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
这是阿瓦隆之岛上唯一的河流。
它的本体是隐藏在阿瓦隆城之下的巢穴蛛网,在三百年间不断修建、改造和废弃形成的迷宫——阿瓦隆下水道系统。
海水从另一侧汹涌地灌入其中,然后在水泵和机械的运作之下直达王宫之下,然后浩浩荡荡地从错综复杂地管道中向四方倾泻而出。
来时清澈,走时已经边做浊流,满是污水、垃圾和腐烂的尸体。
有人为它起名叫做‘泰晤士河’,因为据说百年之前那位死因成迷的泰晤士亲王就溺死在这其中。
这一条暗河几乎贯穿了整个阿瓦隆,被黑帮和杀手们所钟爱,因为这是一条会将一切烦恼和痕迹都带走的河流,不论是多么惨不忍睹的尸首或者是犯罪证据,只要抛入其中,它就会永远地带着那些东西离去。
没有人能再找回。
当那把匕首刺入胸膛的时候,叶清玄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或许真的像是他说过的那样,有些人的生命太过卑微,就连老天都不想再拿回。
黯淡的光照亮他胸口的破洞,那里一个钱袋,厚实又坚韧的老牛皮却给叶青玄挡住了致命的一刀。
匕首穿过牛皮之后,只在他的胸口留下了半寸深的伤口。被水泡到泛白的伤口在抽搐着,已经感觉不到痛苦。可还有一种冰凉的痛苦在心里蔓延,无法停止。
“妈的。”
叶清玄低下头,轻声呢喃。
他记不得上一次讲这句话是在多久之前,他已经很久没有骂过人了。他一直觉得骂人只是无能为力的表现,侮辱过他的人都被他当面报偿以拳头,那些对他心怀恶意的人都要为自己的恶意付出代价。
可他现在真的很想骂人了,因为无能为力。
他救回来的女孩儿在他的面前被人伤害,可是他除了逃之外,无可奈何。
“妈的!”
有尘埃落进他的眼中,一阵**和苦楚。
从一开始就是你的错啊。
白汐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就像是在他心里,带着一次次的伤痕叹息:人和人之间……哪里有什么互相帮忙的道理?
你相信那些人,可那些人会害你的啊。
“对不起。”
叶清玄轻声呢喃,自言自语:“原来天真的,自始至终都是我自己。”
他忍不住想要笑,嘲笑自己。
在寂静里,忽然传来铁门推开的声音。锈蚀的门栓摩擦着,声音尖锐。
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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