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威斯敏斯特宫下午
一片肃穆森严,在层层警卫的把守下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在平日里,这里人声喧嚣、人来人往,是被称为国会大厦的地方。上议院和下议院的议员们在这里互相扯皮,玩弄政治把戏。
只不过现在这里一片寂静,因为有一场更加重要的会谈在秘密的展开。
安格鲁与云楼城之间的谈判,已经进行到第三天了。
明明是两国邦交的重要事项,可此刻会场中却空空荡荡。没有国务大臣,没有皇家**官,也没有任何军方的人参与在其中。
在长桌的左侧,长袍端坐的云楼官员们拥簇着沉默地白发少女。
而在右侧,除了几个负责记录会议纪要的秘书和几个必要的代表之外,主持谈判的竟然只有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人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看起来醉眼惺忪,像是刚刚被人从床上拉起来,拽到了会场。不仅白色的胡须紊乱,就就连袖子上的扣子都有一粒扣错了。
现在他坐在那里,魂不守舍的,完全没有听什么谈判的进程,身上的酒气未散。
就在几分钟前,这个名为麦克斯韦的男人还在这个会场冢呼呼大睡,现在他能睁开眼睛,已经算是一件好事了。
实际上,大多数人都想不明白:女皇陛下为什么要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还有他的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精神病人’……
就像是从精神病院里刚刚放出来一样,那个老男人从一开始就沉默着,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用一种狂热地眼神凝视着桌对面的公主。双手神经质地哆嗦着,简直就像是要伸手掐死那个女孩儿!
在阿瓦隆,大多数人都知道一个巧合——皇家研究院在阿卡姆精神病院的隔壁。
而且更巧的是,这两个地方都盛产疯子和神经病,前者发疯了会烧国家的预算,后者发疯了就要花市民的税金摆平。
总之,都他妈不是什么好货!
现在,碰上这么两个看起来完全不靠谱的家伙来会谈,那位云楼的公主殿下没有暴怒,就已经是万幸了。
但可惜,该谈的还是要谈,尤其是这种两国之间的事情,寸土必争都是简单的,锱铢必较才是常态。
一个铜子儿的便宜都别想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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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城仪式、国宾馆、皇家宴会大厅……自从您入城开始,连日以来,针对公主的袭击不断,迄今为止已经有过六次了。”
麦克斯韦拍着桌子,老脸上满是痛心,“因殿下而造成的恐怖袭击,已经导致了数十人的死伤。其中包括一名伯爵轻伤,两名子爵收到重伤,还有六名男爵收到严重的精神创伤,至今卧床不起,昼夜难安。
这些本能够成为国之栋梁的英才,如今都变成了被吓到钻在女仆裙子下面喊妈妈的废物。云楼城对此,难道就没有什么说法么?”
“可笑!”
不等少女说话,身旁的官僚就冷笑起来:“我等作为使者出使安格鲁,保证使团的安全,难道不是贵国理所应当的事情么?
倒不如说,如果公主受到什么损伤的话,贵国反而会更难堪吧?”
“只是当然,只不过……”
麦克斯韦的眉头一挑,轻声笑起来:“如果这是云楼城自己的原因的话,那就要另说了。”
“不好意思,阁下的意思,还请明示。”
“根据我们的调查,那群刺杀者应该和云楼城中的流亡政权有一些关系吧?”
麦克斯韦将一大堆资料丢在了桌子上:“这些日子,他们潜入阿瓦隆,在下城区搞风搞雨,据说还想要贩卖人口,警察厅的人都被搞得焦头烂额。
根据我们的调查,他们的头领,是一个名为‘云楼庆喜’的东方人。他自称是云楼的正统统治者,宣告说自己只是在讨伐逆贼和不义。
对此,云楼城有什么要说的么?”
“简直荒唐。”
主持谈判的官员冷哼一声:“云楼城的统治者只有一个,那就是公主的父亲——云楼庆舒殿下。哪里还有什么流亡政权?希望安格鲁皇室不要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骗了才好。”
“是么?那我们双方可能就有一些误会存在了。”
麦克斯韦点了点头,眼神却变冷了,“众所周知,殿下的父亲:云楼庆舒,因为并非是云楼氏的正统继承人,所以长久以来遭到非议。
而作为君主,那位东方震旦帝国的统治者也迟迟不肯承认云楼庆舒对云楼城的统治。导致长久以来,云楼城中常常有反贼作乱,余孽不断……”
他眼神沉痛,摇头叹息:“如此内忧外患之下,云楼城还想要摆脱东方的阵营,拉拢西方诸国,牟图自立的话……就算是女皇陛下也很难表现出对云楼城的支持啊。”
“如果这是安格鲁的意思的话,那还有什么会谈的必要呢?”
在最中央,沉默端坐的少女终于抬起眼睛了。
像是终于察觉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她打量着麦克斯韦的摸样,说话时声音轻柔。可轻柔的声音却不可思议地将乱糟糟的声音盖下去了。
白发的少女轻声说:“我的父亲曾经教导我,世间有诸般道理,可归根结底,总是绕不过‘取舍’二字。
这世上哪里有只会得好处,不须承担后果的事情?况且,即使我云楼氏真得将龙脉之血的提纯技术白白送出,安格鲁就真的敢收下么?”
“真的?”
在麦克斯韦旁边,那个白袍子的神经病男人一愣,旋即大喜:“收下呀!为什么不收!”
麦克斯韦翻了个白眼,踹了他一脚:“牛顿,别忘记今天你是来旁听的,没资格讲话。还没到需要技术支持的时候。”
牛顿撇了撇嘴,重新坐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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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云楼城的条件,贵方用龙脉之血中的血脉提纯技术,换取安格鲁对于云楼城独立的支持。这本来是一件互相都有好处的好事。
毕竟云楼城孤悬海外,这么多年以来和东方的隶属关系早就名存实亡……”
麦克斯韦重新发出声音,可这一次,他讲的竟然是一口流利的东方语言,震旦官话,口音纯正而流利:“对此,我有一件事情不大明白。”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了少女的淡漠眼眉:
“东方的血脉提纯技术,其实是龙脉之血的研究中产生的副产品吧?不,应该说,这种技术的载体就是龙脉之血……
想要交付这种提纯血脉的技术,就差不多相当于要交付一名身怀龙脉之血的天人。
而冒犯一点来说,云楼城里符合技术要求的人,只有也只有公主殿下一个,就连云楼王的血统纯度都不够。
难道公主殿下真的打算像是传言一样,嫁给我国的大皇子么?”
“自无不可。”
少女轻声说:“若是有姻亲之好,两国邦交自然更加稳固。”
“好啊!好啊!”
牛顿兴奋起来:“届时殿下若是有兴趣,不妨常来研究院看看。在下定然扫……扫那个什么相迎!”
“……都说了,牛顿你快给我闭嘴。”
麦克斯韦瞪了他一眼,他就沉默了。
可麦克斯韦却开始头疼起来。
这位公主殿下……并不像外表那么容易搞定啊。不论是单纯的施压还是拐弯抹角的刺探,似乎都没有任何地效果。
想到这里,他顿时一声叹息。
“说实话,我也是昨天晚上才被人从封地里拽回来,赶鸭子上架,被授予了代表安格鲁王国的权利与您谈判。
于公我自然希望公主殿下能够下嫁鄙国,两个同修永世之好。但与私来说……”
麦克斯韦的神情沮丧起来:“说实话,公主殿下虽然年幼,但却国色天香,不失为在下平生仅见的美人之一。
而我国的大皇子殿下他自幼多疾,唔,好吧,还是个弱智,而且至今还以为自己是一头羊。他、他、他……他实在是配不上您呐!”
麦克斯韦的神情悲愤起来,猛拍了一下桌子:“要不……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牛顿急了:“喂!麦克斯韦!你究竟站在哪一边!”
“礼仪,美貌和正义,乃是人性的精髓!”麦克斯韦凛然道:“既然美貌等于正义,那我当然要站在正义的一边!
再说了,比起一个女孩子的终身幸福来说,还有什么算得上大事儿?!”
“……”
牛顿一口老血想要喷出来。
可云楼的官员们的表情却黑了下来。
这个家伙,嘴上将安格鲁皇室贬的一文不值,实际上却在玩以退为进的把戏。如果真的像是他说的那样,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云楼的立场反而会更加尴尬。
这些年来,东方内乱的震旦帝国已经快要回复元气了,面对一直以来孤悬海外、坐拥金山的云楼城,帝国的那位摄政王早已经磨刀霍霍。
如果得不到西方阵营的支持,恐怕云楼城接下来的处境堪忧。
在一片寂静里,官员们面面相觑,为首地礼官起身张口欲言,却看到白发少女按下的手掌,神情一窒,却终究没有说什么,乖乖坐下来。
紧接着,公主殿下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麦克斯韦先生的话言重了。比起家国大业来,我一人的付出,也只是小事而已。况且,假如此次会谈如此告终的话,恐怕贵国皇室也会深受困扰吧?”
“没关系,东方的血脉提纯技术,也并非是云楼独有,我们另外换一家祸害去!
东方人那么多,找个丑鬼总没问题。只不过……云楼王,恐怕要找其他国家去支持他裂土封疆的千秋大业啦。”
“先生恐怕失算了,东方诸国素来排外,龙脉九姓各行其道,互相攻伐,就连皇帝的命令都从不奉召。安格鲁远在千里之外,想要拿出打动他们的筹码,很难。”
少女淡淡地说:“更何况,除了和西方诸国来往密切的云楼氏之外,又有哪一家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拿祖宗的血脉与夷人做交易?”
“哦?”
麦克斯韦笑起来:“难道云楼氏就不怕千夫所指、祖先震怒,苍天降下报应么?”
在长桌之后,云楼官员们的面色骤变,浮现出一丝掩盖不住的恼怒。
确实,以祖宗血脉与夷人交易,传出去之后定然是莫大的耻辱和难堪。为此,云楼也做好了被千夫所指的准备,可现在,最先嘲笑他们的不是其他的‘龙脉九姓’,而是原定的‘盟友’!这又是何等的可笑?
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像是针一样地刺入了他们薄弱的面皮中,激得他们面目通红,眼神愤怒。
可在那些愤怒的凝视中,却传来了少女清冷的声音。
“诸位,冷静些,麦克斯韦先生说的不无道理。”
白发地少女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承认了麦克斯韦所说的话:“此事若是传出,我云楼城定然会遭到列国耻笑,千夫所指。
若是先祖震怒,真的降下报应,也是自作自受而已。
——但,那又如何?”
一片死寂,所有人都错愕地凝视着少女。
麦克斯韦诧异抬起头,看着少女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什么,脸上挂着的‘和蔼’笑容就渐渐地凝固。
像是心中有火焰被点燃了,少女终于抬起了眼瞳。那一双淡漠的眼中,仿佛有烈日的万丈光芒,令人不敢直视。
下意识地,麦克斯韦从椅子上直起身来,眼神中的嬉笑消散了。
他说,“公主的话,在下有些听不懂了。”
“这是出使西方之前,父亲曾经对我讲过的道理。在此,只是转述而已。”
少女轻声说,“——人生百年,如白驹过隙。朝华易逝,常有时不我待之感。若是想要有一番作为,便不能死守规矩。既然胸怀天下的话,那就当有鼎革之意,百无禁忌。
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天变不足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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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之后,漫长的会议终于终结。
目送着少女的背影在拥簇下离去,麦克斯韦依旧坐在椅子上。
他抽着烟卷,眼神困倦。
“喂,麦克斯韦。”牛顿撇了他一眼,看着他沉思的样子:“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被吓到了而已。”
麦克斯韦回忆着少女的眼瞳,轻声叹息:“‘祖宗不足法,天变不足畏,人言不足恤’?
这么简单地就将先祖、公理和道德统统踩到脚下去啦……究竟是多可怕的狼子野心,才能够把这种话来讲的理所当然呢?这一次恐怕要糟糕了,这样的人我有些搞不定呐。”
“这么多年了,你搞得定皇室,搞得定国会,搞得定那群贵族,还搞得定预算……现在你开始觉得觉得自己搞不定一个小女孩儿了?”
牛顿嗤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老了?”
“说实话,我到现在还不敢确定——我究竟是在和谁谈判呢?”
麦克斯韦挠着头:“那些话是她的想法么?还是云楼庆舒的意思?我总觉得和我对话的人并不是她自己,而是一个欲壑难填的阴魂。
这些年来,所有人都说,云楼庆舒有个好女儿。可现在我才明白,那个家伙从来没有把她当女儿看待。他需要的只是一件工具而已……“
他叹了口气:“真是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
“所以说,你们这群疯子是一点都不懂得人生乐趣的人啊!”
麦克斯韦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你盯着她看了一下午了,却一直在想着将她应该像是小白鼠一样绑在你的手术台上。你说是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牛顿,她是个女孩子啊!她才十六岁吧?
你有仔细看过她得眼睛么?她得眼睛是漆黑得,像是黑色的珍珠一样,带着孤独的光……真漂亮啊,看着就让人心里喜欢。
这么好的女孩儿,应该无忧无虑的生活在花园和童话里,像是莲花一样。可是却有人将她做成了一件工具。而且为了自己的霸业,三年后要将她嫁给一个弱智……”
“真他妈的可惜啊。”
他掐灭了烟卷,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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