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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点整,格奥尔格检查完汽车回到大厅,正好碰上刚下楼的大老板和四位德高望重的博士。
“先生们,开个短会。”
代表处主任罗雷尔拍了拍手,众人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格奥尔格下意识地站到一边,生怕挡住老板和博士们的视线。
“诸位辛苦了。”章程一边环视着众人,一边微笑着:“时间紧、事情多,四位博士和我未婚妻夏遥就不一一介绍了,接下来给大家宣布几个消息,首先,四位博士和我一致认为柏林工业总公司已完成了历史使命,等各位把手头上的业务处理完就注销。”
公司注销,人员肯定会有安排。格奥尔格的心思活络起来,暗想自己会有一个什么职位。
“柏林工业总公司注销的同时,成立nb电气(苏联)有限公司。鉴于莫斯科市政府尚未放开外国人投资,新公司将在圣彼得堡注册。为了更好地开展业务,新公司成立后将设立莫斯科、喀山、叶卡杰琳堡、伏尔加格勒、新西伯利亚、海参崴、明斯克、基辅、立陶宛、里加、塔林和中亚五国首府共16个分公司。”
卢布贬值,用人成本这么低,而且会越来越低,章程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培育市场的好机会,顿了顿接着道:“作为集团最熟悉苏联情况的同事,我认为诸位是担任各分公司经理的最佳人选。至于哪位担任哪个分公司经理,则由即将出任苏联公司总裁的罗雷尔先生推荐。
众所周知,苏联政局动荡。一切都有可能发生。所以对上述分公司的管辖权。集团将来可能会进行一些调整。比如中亚五国和海参崴。离中国公司更近。比如波罗的海三国,一旦真能独立出去,那由欧洲公司管辖就比较合适。”
大老板得很清楚,罗雷尔将出任总裁,而不是总经理。这意味着苏联公司和中国、海湾公司一样与欧洲区公司、美洲区公司平级,直接归集团总部管辖。
不仅能“转正”,还能升职,格奥尔格欣喜若狂。戈德弗斯和于尔根等人同样喜形于色。
看着他们兴高采烈地样子,章程话锋一转:“不过在此之前,各位要全力协助即将抵达的欧洲区副总裁弗朗索瓦先生办理两件更重要的事,具体工作罗雷尔先生稍后会详细交代。此外各位要做好一切重头开始的心理准备,因为今后的工作不仅非常多,还具有很强的专业性。
发电与输配电、工控、大型医疗影像诊断、计算机、家电、航空业务、旅游业务……作为公司总裁、副总裁以及分公司经理,不能一点都不懂,至少要有一个大概了解,无论技术上、商务上还是财务上。”
那么多业务都要管,格奥尔格有些担心自己胜任不了。举手问道:“章先生,集团没有这方面培训吗?”
“有教材。有助手,但没时间。”
章程笑了笑,不紧不慢地道:“集团和欧洲区会抽调20位商务和财务人员给诸位当副手,至于专业技术方面,各子集团和子公司会派专人与各位沟通,并协助各位招募和培训新同事。”
戈德弗斯也举手问:“章先生,分公司成立后是发展代理商还是直销?”
“以发展代理为主,而且具体工作由各子集团和子公司同事负责。各位将与欧洲区和美洲区公司一样,在办理产品进出关、财务结算和监管各自辖区内业务的同时,想方设法为他们拓展市场提供服务。换言之,未来的新同事虽然从各分公司领薪水,但在集团内部则属于各子集团和子公司的人员。”
亚尔曼对欧洲公司是怎么运营的不太了解,忍不住问:“那分公司的正常支出呢?”
“这个问题很好。”
章程耐心地解释道:“各位的薪水由集团统一发放,设立分公司的前期投入和启动资金也由集团提供。除此之外的运营经费则由三部分组成,一是各子集团和子公司的产品销售返点,二是集团按照业务额给予的奖励。
第三个经费来源比较特殊,仅限于苏联。考虑到政局不稳,卢布不断贬值,又没有一个便捷的结算渠道,所以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有可能会采用以货易货的方式进行结算。集团有一个专门从事原材料进出口贸易的子公司,他们会派专人来处理这方面业务,而这一过程中无疑会产生利润。”
一辆黑色伏尔加轿车缓缓停在大门前,有那么多工作要安排,罗雷尔不想再耽误老板的时间,上前道:“先生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尽管知道他们非常忙,但格奥尔格还是问道:“章先生,罗雷尔先生,苏联公司总部设在圣彼得堡合适吗?”
章程拍了拍他胳膊,意味深长地道:“格奥尔格,如果没记错的话,您曾亲手降下前东德驻莫斯科大使馆的国旗,便把使馆移交给了西德驻苏联外交官。那里属于联邦政府财产,迄今为止仍空着,丹尼尔总裁正与联邦外交部和托管局协调,我想您有时间完全可以去看看。”
“可以回使馆?”
“是的,不然那么多同事来了之后住哪儿?至于总部设在圣彼得堡还是莫斯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才能把工作开展起来。”
大使馆对他们而言意义太重大了,格奥尔格感慨万千,连连点头道:“我明白了,谢谢,谢谢您章先生。”
罗雷尔不失时机地道:“圣彼得堡领事馆也一样,先生们,干活儿吧,只有把手头上的业务处理完,我们才能搬回去。”
果然很年轻!
弗拉基米尔教授的女儿娜塔莎站在门边,看着那个肤色白皙。五官端正。轮廓清晰。穿着一件淡绿蓝t恤衫和一条牛仔裤、正款款而谈的东方人,真不敢相信他是一个大资本家,一个有成就的科学家。
“我的上帝,这是娜塔莎吗?”
克林斯曼博士迎上去,一边上下打量着,一边欣喜地:“几年没见,我都快不认识你了,时间过得真快。”
“克林斯曼叔叔。见到您真高兴。”
章程和夏遥这才注意到一个青春靓丽、身材凸凹有致的洋妞,正和克林斯曼博士热情洋溢地拥抱。皮肤又白又亮,五官轮廓鲜明,长长的睫毛花蕊般垂下,嘴唇的曲线十分丰富,鼻梁骨高,身材更高,起码有一米七五,一头金黄透明的长发,穿上时装就能去当名模。
克林斯曼博士在她面颊上连亲了三下。才松开介绍道:“章,这是章的未婚妻夏。都是年轻人,认识一下吧。”
“娜塔莎。”
她大大方方的伸出右手,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紧盯着章程,用一口流利地英语:“章先生,夏姐,欢迎你们来莫斯科,今天由我给你们二位当向导。”
可怜天下父母心,她的真正来意弗拉基米尔教授昨晚得很清楚,甚至拉下老脸恳求章程和克林斯曼博士把她带到德国去。这个忙必须帮,甚至已经想好了给她安排个什么职位。
“谢谢。”
章程很珍惜与夏遥的感情,每每接触到漂亮女孩儿时都非常注意保持分寸,所以轻握了下她的手便很快松开了。夏遥岂能不知道他是在顾及自己的感受,生怕给人家留下一个不礼貌的印象,连忙道:“娜塔莎,认识你很高兴,另外谢谢你昨天给我们采的蘑菇。”
知道她今天要来,夏遥特地穿上一红色圆领连衣裙。内搭纯白色打底衫,再加上天生就是一个衣服架子,无论穿上什么样的衣服,整个人都会显得青春靓丽。清新脱俗,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光可鉴人。
低头看看自己穿的这身衣服,娜塔莎真有些自惭形秽。
“夏姐,你们是客人,不用谢。”
刚才还活泼开朗的一丫头,一下子变的有些拘束,连话都怯生生的,章程不想让她太过尴尬,立即回头道:“博士,那我们自由活动?您四位去找您们的老朋友,我和夏遥跟娜塔莎出去转转。”
“克林斯曼叔叔,您不跟我们一起去?”
要挨个儿拜访清单上的人,克林斯曼博士可没时间逛街,和蔼可亲地笑道:“我们老了,跟不上你们的脚步,去吧,晚上一起吃饭。”
来苏联肯定要去在电影、电视里经常看到的红场,每一次阅兵,都能给人们留下了深刻印象。而身临其境的第一感觉却没想像中那么大,也没有感到那么神圣、那么庄严。
街道比较空旷,开阔的马路,两旁很多住房和南滨老家的宿舍楼差不多。满大街跑着稀稀拉拉的几辆“莫斯科人”和“拉达”汽车,还脏兮兮的。
尽管政局动荡,但街上却出奇的平静。行人不多,穿着一般,很多人的脸上表现出木然和无奈,周围的气氛,有一点凄凉和衰落。所有这一切,你能够想像到,当年的“老大哥”是那么高傲,而今却更多的是沉默和无奈。
物质匮乏处处可见。
一路走来“莫斯科商场”、“古姆商场”、“促姆商场”、“儿童世界”和加里宁大街礼品店里都挤满了人,多数商店里的货架上空空如也。
买什么东西都要排队,排队看货,排队交款,排队取货。在大街上买“马老鼠”排队,买比芝麻粒稍大一点的葵花子排队,买酒排队,退空酒瓶也要排队!难怪有人,排队已经成为苏联人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商店里出售的商品式样陈旧,标价倒不高,自行车50~100卢布一辆,摩托车1000卢布一辆。但只有样品,无货可售。
苏联特产洋娃娃造型独特,形象逼真,人见人爱,约2尺高的大号娃娃售18卢布,中号娃娃11卢布。号娃娃5~7卢布。但同样只有样品。不管什么货一到。人们就马上排队抢购一空。不像是在买东西,更像是在抢东西。
副食品和蔬菜水果供应更紧张,卖水果或蔬菜的车辆在路边一停,购买者便蜂拥而至,排成几十米甚至上百米长的大队,只好限量出售。
在路边经常能够看到老太太拿一个篮子装了几个不大的、蔫不唧唧的梨子,一声不啃地等待着买主,不过没有中国贩的叫卖声。有的街上有几家外汇商店。各类商品稍微丰富一些,但必须支付美元。
逛了半天什么都没买,就拍了几张照片,连中午吃的面包和香肠都是从代表处带来的。没接待好客人,娜塔莎感觉很过意不去,扶着方向盘问:“章先生,夏姐,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有没有卖鲜花的地方?”
娜塔莎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忍不住笑道:“送给夏姐吗?”
“不是,”章程摇了摇头。解释道:“我想去一趟新圣女公墓。”
“我记得有一家,不过非常贵。”
“没关系。”
到底是资本家。一出手就是100多美元,整整买了一后备箱,从花店赶到新圣女公墓已经是下午四点,娜塔莎捧着一大捧鲜花,一边带着二人往迷宫般地墓地走去,一边介绍道:“那边是新圣女修道院,是专门幽禁被沙皇贬黜的贵族女性的地方。所谓新圣女,是指彼得一世的姐姐索菲亚公主。”
夏遥好奇地问:“她也是被幽静的?”
“是的,因为干政谋反,被励志改革的彼得大帝终身囚禁。”娜塔莎顿了顿,继续道:“这里不只是一个公墓,还是一幅展现伟大民族历史和文化的画卷,和一座精湛雕塑艺术的博物馆。”
没有丝毫阴森,死寂之气,每座墓碑都堪称艺术品,对比bj八宝山革命公墓的等级分明和刻板,不禁让人唏嘘不已。章程走到一个墓碑前,喃喃地道:“也是一个解读人生、净化灵魂的圣殿。”
见他神情肃穆的微微鞠了一躬,把一束鲜花心翼翼的放到墓碑前,娜塔莎低声问:“夏姐,章先生很崇拜果戈理?”
夏遥沉思了片刻,回道:“他敬佩所有伟大的先贤。”
果戈理的半身雕像,立在一个黑色圆柱形的墓碑上。而眼前这个墓却没有雕像,只有一块在上面刻了字的石头,章程驻足不前,娜塔莎很敬业地介绍道:“著名作家布尔加科夫,自幼喜爱文学、音乐、戏剧,深受果戈理和歌德影响。他生前曾过,死后愿意做果戈理墓碑下的一块石头,结果他夫人真从果戈理墓碑下找了一个石头,给他做了这个特殊的墓碑。”
“他如愿以偿了,”章程微微点了下头,又在墓碑前放下一束鲜花。
奥斯特洛夫斯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作者。他临终前的最后一刻,被雕塑家永远地定格在了石板上。一只手放在书稿上,饱受疾病折磨的身体微微抬起,眼睛凝视着远方。墓碑下面还雕刻着伴随了他大半生的军帽和马刀。
在迷宫一般的公墓里寻找,终于发现了赫鲁晓夫的墓地。
墓上立着一块三米高两米宽的墓碑,碑由黑白两色的花岗石几何交叉在一起,赫鲁晓夫的头像就夹在黑白几何体的中间。雕塑家涅伊兹维斯内通过黑白两色交错的花岗石,表现了赫鲁晓夫鲜明的个性和他的功过政绩。
他的头颅微笑着从花岗石中探出来,紧盯着来往的后人,似乎在倾听后人对自己的评价。
芭蕾大师乌兰诺娃、文学大家契轲夫、飞机设计师图波列夫、女英雄卓娅、著名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法捷耶夫……等等等等。每座墓碑雕像都极具个性,富有各自的特点和灵性,契合各自的身份和成就。
在著名作家阿托尔斯泰的墓碑前,章程不禁哼唱起深深刻在多少人的脑海里的:“羊乖乖,把门开开,妈妈回家……”
这里埋葬着俄罗斯民族历代的精英和骄傲,很多莫斯科人在这里走走停停,似乎只要在这里停留片刻,那些紧缩的心灵就会得到舒展和放松,平淡无奇的生活又会重新燃起希望的烛光。似乎有一种魔力,引着一代代人前来朝拜。
面对这块神奇的墓地,章程用普通话感叹道:“夏遥,我在想我们中国人为什么那么在意盖棺论定,尤其是大人物。其实一个人历史的定位是由人民、由历史、由时间定的,并非由官方文件下结论。”
之前来墓地,心里还有些抵触。
直到走进来之后,夏遥才发现在这里不仅感觉不到一丝忧伤,还能给人以希望。正如他之前所,这是一个解读人生、净化灵魂的圣殿。
夏遥在著名芭蕾女神乌兰诺娃的墓碑前放下一束鲜花,看着洁白大理石上她那优美的舞姿,深以为然地道:“历史奔流千转百迴,百年、千年之后回头看才能认清一切。我的最大启示是,在这里一切人皆平等,每个人各有千秋。一个人即使亡故,但他们的人性和人格魅力,仍能透过艺术化的墓碑存活人间,启迪生者。”
听他俩起中国话,娜塔莎突然想起一件事:“章先生、夏姐,这里有两位中国名人的墓,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章程反应过来,低头看了一眼手中为数不多的鲜花,若有所思地:“去看看吧,他们肯定很寂寞。”
“谁?”这里安葬的不是文化和科学名人,就是苏联英雄,夏遥倍感意外。
“王m夫妇,”章程轻叹道:“没能叶落归根,他们很可怜;但能和这么多伟大的文学家、科学家做邻居,他们又非常幸运,我还真有点羡慕他们。”
巨磁阻效应的发现者、nb实验室的创始人,通过父亲介绍,娜塔莎对他并非一无所知,竟鬼使神差地冒出句:“章先生,如果您能移民苏联,那您完全有资格在这里找一块墓地。”
文化差异太大,章程被搞得啼笑皆非,想了想之后摇头道:“我不想树碑立传,更不想死了死了还要麻烦后人去评价,所以我决定等有时间立一份遗体捐赠遗嘱,到时候有用的给需要的人用上,实在用不上就让医学院的学生练手。”
在这里谈生死很自然,尽管才二十来岁。想起布尔加科夫的墓碑,夏遥自言自语地:“如果你走在我前面,我会满足你这个心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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