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少将,两位大校,一百多人的祭奠队伍,让专程赶到这里“守株待兔”的南滨市领导暗暗咂舌。
作为烈士老家的市长,白仁川认为他有足够的理由再去祭奠一次。然而刚走出树荫,他就被一个西装革履,戴着一副太阳镜的保镖拦了下来。
“同志,我是南滨市人民政府市长,不信你看我的工作证。章援朝烈士是我们南滨人,那个花圈就是我们送的。通融一下,让我们过去。”
内地那么多市长,如果个个都找老板,那老板岂不是要忙死?
港督想见老板都需要事先预约,林志国显然不会买他的帐,用一口生硬的普通话说道:“市长先生,很抱歉,我不能让您过去,我更不认为章先生和刘主席现在愿意见您。”
财神爷就在十几米外,白仁川哪能错过这个机会,立马抛出了杀手锏:“你放心,章先生肯定会见我们的,我不仅是他家乡的市长,还是他同学的父亲。这位就是我女儿白晓燕,小学同学、中学同学,同学你知道什么意思吗?同学之间的友谊你能理解吗?”
全世界都知道老板是自学成才,哪来那么多同学!
你自称你女儿是他同学,香港不知道有多少女孩还自称是他女朋友呢,林志国可不会上这个当,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知道,我理解,我也有同学,不过我还是不能让您过去。”
一听口音就知道是香港人,跟他说这些简直是对牛弹琴。白仁川气得咬牙切齿,正准备硬闯。一个同样装束的保镖过来问道:“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终于来了个说人话的,白仁川连忙再次掏出工作证,并介绍了一下云副市长、姜副秘书长、王秘书和尴尬的不能再尴尬的女儿白晓燕。
地级市人民政府市长,还是老营长和章程的家乡人,廉原高不敢怠慢,一脸歉意地说道:“白市长、云市长、姜秘书长,真对不起。你们现在过去肯定不合适,要不我帮你们先通报一下,相信李总和胡总会安排你们跟章先生见面的。”
找“沪江帮”,开什么玩笑,白仁川想都没想便连连摇头道:“同志,李总和胡总就不必了,你能不能帮我叫一下丁爱国?”
“好的。请稍等。”
落款为南滨市人民政府的花圈摆在那里,谁都知道老家政府来人了,只不过现在真不是接待客人的时候,这里更不是接待客人的地方,所以章程、刘思伟、李晓山、胡美琪和丁爱国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干脆装得什么都不知道。
小辈们挨个磕完头。修整完坟上的杂草,开始给陵园里安葬的所有烈士敬酒,一个墓碑前一瓶茅台,一支点燃香烟。因为他们中不仅有章援朝生前的部下,有章援朝生前的战友。而且他们现在都是章援朝的“邻居”。
看到一块墓碑上有鸟粪,他们就会掏出纸巾想把它擦掉。但很多已经干了,紧紧地粘在碑面上,只能捡起一块石头轻轻地刮,随后吹干净。
陈正淮和王元正等老战友则一人抓着一瓶茅台,围坐在墓前陪章援朝“喝酒”,他们喝一口往地上倒一口,你一句我一句,边喝边说他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事。
“……当年写遗嘱,我做得不对,但我也是身不由己,谁都没打过仗,不知道能不能活着下来,师里为了将来好宣传,就要求我们这些政工干部让你们往好的写,不是‘党考验的时候到了’,就是‘我决不退半步,宁愿前进一步死,也不后退半步生!为祖国的尊严、人民的利益献身而感到光荣、高兴、自豪。’”
古政委猛灌了一口酒,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接着说道:“千篇一律,上有老下有小的,谁能放心啊?到最后让你真正想给老太太、秀兰和孩子们说的话一句都没写。我自罚三杯,如果你还不满意那就等着,等我将来见马克思了再当面跟你赔罪。”
“大家都一样,赔什么罪?”
陈正淮又点上根烟倒插进坟头,自言自语地说道:“老章,我知道你不会跟老古计较这些,好不容易聚一次,我跟你说点正事。这儿离特区和南滨都太远了,秀兰和孩子们想来看看你太不方便,不管从哪儿出发都要跑上千公里。
现在民政部门有个政策,烈士遗体可以根据亲属意愿迁移。来前爱国打听过,南滨那边愿意接受,也是烈士陵园,条件和环境都比这儿好,所以我们打算带你回去,秀兰和孩子们也是这个意思。
可是到这儿一看,我感觉回去不一定是个好主意。都说宁作鸡头、不当凤尾,你在这儿年龄最大、资格最老、职务最高,整个一逍遥自在的山大王,不像以前上面有人管,身边还我这个整天唠叨你的教导员。
到南滨就不一样啦,翻过雪山、走过草地的老前辈有好几位,参加过抗战和解放战争的就更多了,甚至还有一位大将把部分骨灰留在那里。在那儿你新兵蛋子一个,什么都不是,依我看啊,与其让你被人家呼来喝去,还不如让你在这儿作威作福。”
他这番话显然是说给自己这些家人听的,章程认为很有道理,回头说道:“奶奶、妈,我爸当主官当惯了,又在这儿自由了十几年,一下子回去肯定不习惯。”
丈夫是为国捐躯的,理应受到后人敬仰。
吴秀兰不想把他迁回去之后安葬进普通公墓,而是像陈正淮所说的一样,仍然安葬在烈士陵园。
而回去之后,他只有一个很小很小的位置。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每年清明节人们来扫墓时。管理员都会先把人们带到他墓前,先介绍他的事迹。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如果连这点光荣都没有,那他不是白牺牲了?
吴秀兰权衡了一番,抚摸着墓碑心如刀绞地说道:“援朝,正淮和三儿的话你都听见了,回不回去我听你的,想好了托个梦给我……”
正说着,廉原高不声不响的走过来。俯身在丁爱国耳边低语了几句,见丁爱国下意识地朝身后的花圈看了一眼,章程起身道:“妈、丁叔、陈叔,你们和我爸慢慢商量,我过去看看。”
陈正淮轻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道:“去吧,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人家万里迢迢跑过来也不容易。”
这是中国公司的事务,李晓山反应过来,连忙快步追了过去。
“……章主任,白市长还说他女儿是你同学,就是那个穿红羊毛衫的。”
廉原高的介绍让章程倍感意外,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那个上学时总跟他作对。辍学后又变得同情他的副市长千金。
“是我同学。”
章程微微点了下头,大步流星的迎了上去,看着他那张白净的脸,白晓燕的心像小兔子似的砰砰直跳,不知道等会该怎么开口。
正主儿亲自来了。云副市长欣喜若狂,正准备介绍一下。章程便朝他们深深鞠了一躬,一脸诚恳真挚地说道:“白市长,各位领导,老同学,感谢你们为家父所做的一切。南滨离这里几千公里,太不容易了,非常感谢。”
见到面事情就成了一半,白仁川激动不已,紧握着他手一脸歉意地说:“章先生,您父亲章援朝同志为保卫边疆抛头颅、洒热血,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是我们南滨的战斗英雄,这是我们地方政府应该做的。然而我们却一直没做,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南疆呆了这么多年,甚至还借着祭奠他的机会见您一面,作为市长,我真有些无地自容。”
他的坦诚让章程平添了几份好感,若无其事地说道:“白市长,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
气氛有些尴尬,李晓山不失时机的伸出右手,“白市长好,三位领导好,nb电气中国公司李晓山,真不好意思,今天忘了带名片。”
“李总,今年开两会的时候我们见过,只是您太忙了,一直没找到深谈的机会。”
那边还要一会儿,章程干脆指了指山下的车队,“白市长,这里不是说好的地方,我们去车上聊吧。”
“求之不得。”
见白晓燕正小心翼翼的偷看自己,章程感觉很是好笑,回头道:“林主任,麻烦你帮我去把夏小姐请过来,我老同学来啦,我想她们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
真是同学,林志国意识到刚才挡错驾了,急忙跑过去请未来的老板娘。
“多少年没见了,章先生。”
白晓燕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把“章先生”三个字说得格外重,甚至还用普通话说的。章程微微点了下头,用一口很标准的南滨老家话回道:“应该有六年吧?最后一次见面是我姐高考,你买了一烟,还请我吃了一根雪糕。”
年轻人联络下感情很好嘛,白仁川和云副市长等人刻意加快步速,让他俩在后面叙旧。
“难得你还记得。”
白晓燕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祭奠的人群,不无好奇地问:“老同学,听说你要结婚了,新娘子是穿白风衣的那位,还是穿黑衣服的那位?”
“黑衣服的,姓夏,单名遥,一会就过来。”
“夏遥,名字真好听,也是香港人?”
“东山人,刚办的投资移民,你呢,现在在哪儿高就?”
白晓燕摇了摇头,不无自嘲地说道:“什么高就啊,教书匠一个,整天吃粉笔灰。哪像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但成了香港第十大富豪,还是一个有成就的科学家。”
“老师好啊,我家那位以前就是老师。”
本以为是门当户对,没想到竟然是个老师,白晓燕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而且是西川最贫困的一个小学的老师。”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她在那儿支教。我去那儿当志愿者,就这么认识了。”
“挺浪漫的啊。”
正不知道怎么接口。夏遥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章程立马拉着她的手介绍道:“老婆,这位是我的小学和初中同学白晓燕,也是咱们老家南滨市白市长家的千金,跟你以前是同行,认识一下吧。”
扫个墓都不安生,夏遥对她们这些不速之客真没什么好感,但还是嫣然一笑道:“白老师。认识你很高兴。”
自己家老头有求于人,为了人家口袋里的钱,愣是把自己从南滨拉到这个地方来了,白晓燕当要帮他一把,伸出右手说道:“夏小姐真漂亮,你俩往这儿一站,只能用郎才女貌来形容。”
小学和中学同学。换句话说就是青梅竹马。
夏遥不是个小心眼的女人,对出现在未婚夫身边的漂亮女孩极少会有敌意。论长相、身材和气质,眼前这位远无法与朱惠、娜塔莎和刚认识没几个月的腾溪相提并论,不仅能够跟她们和睦相处,甚至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可眼前这位却给她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
她没有谦虚,更没恭维,若无其事地说道:“谢谢。”
章程那里知道未婚妻的醋瓶打翻了,扔下一句“你们聊,肚子饿了车上有吃的”之后。就快步走上去问起了白市长的来意。
“……市里谈了几个项目,可到最后都是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无疾而终。章先生、李总,论地理位置,您二位非常清楚。论投资,我们也在大量改善,想投资商所想,急投资商所急,甚至设立了一个招商引资局,专门为前去南滨投资的海内外客商服务。”
只要是中国人都会有家乡观念,章程同样不例外,一边招呼他们坐下,一边若有所思地问:“那市里有没有具体的招商项目?”
白仁川从云副市长手里接过一叠招商资料,说道:“项目很多,工业、农业和基础设施项目都有,市委市政府去特区和沪江考察过好几次,我们认为我们项目很有竞争力,将来的回报非常客观。”
章程翻看了一下,直言不讳地说道:“三位,恕我直言,这份招商资料只有项目没有规划,只有愿景没有实施细则,想让客商放心大胆的投资,我认为市委市政府还需要做更多的工作。”
“章先生,您能不能说具体点?”
“我们就拿造船厂扩建项目打比方吧,土地和税收上面有,但合资之后的管理呢?尤其涉及到人事方面的,去特区前我天天船厂卖烟,比谁都清楚人浮于事到什么程度,想让造船厂盈利,就必须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
这就意味着会一部分人下岗,不仅仅是工人,还有中高层干部,他们都是有行政级别的,这一点市委市政府必须要考虑到。另外造船业需要配套,如果光给船厂优惠政策,却不给配套企业相应的优惠,那这个产业同样发展不起来。”
章程顿了顿,接着说道:“事实上我个人对南滨发展船舶制造业是非常有信心的,毕竟南滨是长江下游最大的港口城市,拥有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
推心置腹,没白来一趟,白仁川重重点下头,深以为然地说道:“章先生说得对,是我们考虑不周。”
“首长不是说过嘛,改革开放就是摸石头过河,没先例可循,只能大胆尝试。只要市里能够拿出特区的魄力,我相信南滨经济腾飞是早早晚晚的事。”
“章先生,那您能不能带个头,或者帮我们介绍几个香港投资商?”
看着他满是期待的样子,章程微笑着说道:“白市长,您万里迢迢的来这里,我当然不能让您空手回去。这样,等过完元旦,我就请李总派一个商务代表团去实地考察一下,然后根据中国公司的发展战略制定一套投资方案。”
财神爷点了头,白仁川欣喜万分,禁不住问道:“章先生,李总,你打算投资哪些项目,总投资额大概多少?”
“这我真没法回答您,毕竟我们极少投资单个项目,不管在特区还是在沪江,要么不投资,要投资就投资一个工业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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