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在那边做什么生意?”简单的客套了两句,陆寒接着又问道。
“还能做啥,衣裳呗,”中年人把烟点上,左右瞅瞅,想找个靠身的地方,嘴里却说道,“咱是从河北过来的,地远,人生地不熟的,也就捣腾个衣裳了。”
“哦,服装生意啊,”陆寒心头一动,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好做吗?”
“也还成吧,”中年人说道,“主要还是得看运气,运气好的话,跑这一次就够吃两年了,如果运气不好的,就能把两年赚的都赔进去。”
“运气不好又是指的什么情况呢?”陆寒纯粹就是没话找话,他得先把中年人的注意力调开。
“多了去了,”中年人说道,“比如被老大哥那边的关检扣掉货了,比如比人家抢货啦,再比如说那些流氓混混的下手黑啦,碰上哪一个都能让这一趟的货打水漂。”
说完,他叹口气,不无遗憾的说道:“就像这次,我们原本是六个人一起过来的,结果最后能不赔钱的,就我自己一个人,老大哥那边的世道乱了,流氓是恶棍,关检是强盗,警察是土匪,你惹不起也躲不掉,很多时候就得破财免灾。我是走过几次了,所以有经验了,其实像这种生意,就不能关注一次的得失......”
伸出一个巴掌,中年人说道:“五次,带货走五次,只要能有一次顺顺当当,哪怕剩下几次赔的血本无归,那也能赚到吃喝。千万不能像我那个朋友一样,一次货被抢了就看不开了,就闹腾着要跳江。”
见中年人被自己勾起了话瘾,谈兴很浓,陆寒抽冷子就问道:“大哥既然做成衣生意,那应该知道一些购进便宜布料的渠道吧?”
“布料?”中年人想都没想,直接说道,“我们的货都是从宁晋南边提的,现在宁晋搞服装产业嘛,一些大大小小的厂子有不少,虽然没有名牌,质量也算不上好,但价格就很便宜。我琢磨着,既然他们的成衣卖的便宜,那估计布料的进价也不会太高。”
宁晋是河北的一个县,离着石家庄很近,听了这地方,陆寒就暗自高兴,他这次回来进水果,主要也是去河北、山东。这两个省份本身果蔬种植产业强省,又兼交通便利,背靠京津,如果从这两个地方进货,便能就近到北京走货运列车直达哈巴罗夫斯克,从最大限度上节约成本。
“那,布头有吗?大批量的。”陆寒见中年人似乎没有防备自己的意思,便直截了当的问道。
“布头,”中年人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大兄弟,你不是在老大哥那边做这生意吧?那有得混吗?不成不成,那边的人虽然什么都缺,但人家的生活质量总体来说还是比咱们强的,再加上人懒,又像你说的好面子,布头这种东西弄过去,人家说不定就只能当抹布用,那还赚得到什么钱。大兄弟,听我一句,塌下心来,做个靠谱点的生意,多投点本钱没什么,能赚回来的。”
这中年人别看长得猥琐点,但人还真是够实诚的,至少不像陆寒担心的那么奸猾。
“大哥误会了,我哪有那么不靠谱,”陆寒笑笑,顺嘴就抛出一句瞎话,“不是我要做这生意,而是有人要,我只负责给进货。”
“哦?有人要?”中年人有些疑惑的问道,“什么价?”
“具体的价没说定,”陆寒不是很了解布头生意的行情,肯定不会在人家面前胡乱给个价,他说道,“不过要的量足够大,而且只要是合成纤维的布料就可以,成色好坏、布块大小什么的都无所谓。”
“不论成色好坏和布块大小?”中年人更加困惑了,他看着陆寒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神经病,“哪有这样做生意的,这就不是买料子,是收破烂。”
陆寒耸耸肩,笑道:“可就是有这么做生意的,而且条件很优厚,只要有货,有量,货物装上车皮就先付全款,当然,货款有一部分是现金,有一部分是老大哥那边的对外经济银行承保的信用证,嗯,而且是美元付账,不是卢布。”
“嘶......”中年人有些牙疼了,这年月和苏联人做生意,自然还是美元付账最保险,而付款方式有很多种,最可靠的只有两种,一个是现金,一个就是由苏联对外经济银行承保的信用证,这两种是最受中国商人青睐的。如果仅从这两项来看,这个生意无疑是很有诱惑力的,可问题是,听了生意的内容,中年人总感觉是个骗局。
什么时候听说过有苏联人跑到中国来买布头的?而且还不管布头的尺寸大小,甚至连是什么布都不问,这是做买卖吗?收酒瓶子的还得看看你酒瓶子破不破口呢。
难道遇上骗子了?中年人仔细琢磨,看着不像啊,年轻人长得秀秀气气的,衣着打扮也足够有档次,再看看两个俄国妞,一个赛一个的漂亮,有这资本,设个什么骗局不行啊,非得来骗些个烂布头子?神经病吧?
“大哥,是不是觉得我像个骗子?”陆寒看出了中年人忐忑的心思,笑道,“没关系,这是正常的,毕竟咱们彼此都不了解嘛。我叫陆寒,家在哈尔滨道里区太阳岛那边,我爸叫陆博涵,你到太阳岛那边去打听一下,随便是个人家,都应该知道我爸这个人。”
“大兄弟说哪去了,骗子也没骗布头的啊,那能值几个钱?”中年人被说破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强自辩解道。
“不值几个钱也是钱,做生意小心点不是坏事,”陆寒说道,“大哥要是觉得不保险,可以帮我联系一下货源,我自己去谈,当然,我也不会让大哥白忙活,一份辛苦费总是会有的。”
“大兄弟说哪去了,咱们遇上就是缘分,恰好呢,我也这方面的路子,”中年人稍一思索,最终还是下了决心,他说道,“如果你真不计较布料的好坏、布块大小,我倒是能给你联系到一批便宜的涤纶布头,至于价钱嘛,我可以肯定不会高过每公斤5块半,当然,你要是真要的多,说不定还能便宜。”
话说到这儿,中年人搔搔头皮,干笑道:“大兄弟,说句实诚话,5块半这个价是有点高,不过你也知道,我组织货就是在宁晋,那边都是些小服装厂,大批量的货就得挨家去谈,比较麻烦。所以......”
做生意尽管讲究利润越高越好,但谁不能指望着将一桩生意里的利润全占去,那不是做生意,那是结仇。陆寒是个追逐利润的人,可也是个懂得如何做生意的人,对布头进货他有一个自己在心底设好的价码,每公斤15块以下就可以接受——每公斤15块,就相当于每公斤30卢布,这与委托人要求的以俄尺做计价单位的标准,已经低了不知几十倍了,而多出来那一部分,就都是他的利润了。因此,中年人给的每公斤5块半的价,他第一时间就接受了,至于中间环节里,中年人赚取多少,他不会考虑。
“行啦,大哥,您给的这个价靠谱,”陆寒拦住中年人下面的话,笑道,“咱们就按5块半的价,你有一个月的时间去组织货,我会在北京订一个p64的车皮,一节车皮,你给我装满三分之一,这就是我要的量。”
中年人有点发愣,p64是火车的代码,也就是一般货车车厢上标着的c62,c64,p70的那种,这里p代表的棚车,64是指最大载货的吨位。p64就是载货量64吨的棚车车厢一节,装满三分之一,就是要货20吨。
20吨烂布头,中年人第一次碰上这样的生意。按照他之前的设想,陆寒充其量也就是要个一两吨的事,那个量就不小了,他从中能赚个七八百块。七八百块的生意确实不大,但问题是做着简单啊,跑几个厂子的事,就净赚近千块,顶别人几个月的工资了。可一下20吨,那就不是几百块的事了,而是实打实的几千块,如果不是骗局的话,这买卖绝对做的。
“为了减少大哥您的疑虑,咱们也可以这样,”陆寒继续说道,“如果您能在老家开一份派出所的证明,再拿一份户口本的复印件,我可以先支付您两万块的现金,这两万里头,有一万是您的辛苦费,剩下一万权当订金,你看怎么样?”
中年人一下就激动了,这么做生意实诚啊,两万块订金足以打消他全部的顾虑了。
“如果您觉得没问题的话,不妨给我留个联系方式,”陆寒说道,“我这趟回来不会在哈尔滨停留太久,可能后天大后天的,我就要去北京,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我到北京以后再联系你,这样也好让你找得着我不是?”
“那成,”中年人连连点头,“我给你留个家里的电话,留个宁晋宾馆的电话......不过家里的电话是街道口百货店的,我姓沈,叫沈明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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