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大学很大,而且风景很不错,很具有观赏价值。端木赐随着副校长一路走来,已经看到了不少观光客前来观光,听口音甚至还有几个是中国人,戴着小黄帽跟团旅游。
“这些游客进学校是需要收门票的。”副校长解释说,“虽说每年的门票收入也是一笔不菲的数目,但学院设门禁的本意却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限制客流人数,以免对正常的教学造成影响。”
“这一点我很能理解。”端木赐笑道,“我们海山大学和东京大学一样,也是风景极佳,每年都有很多游客慕名而来,若不设个限制任其出入,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学生罢课起义了,书也读不成教不成了。”
“正是这个道理!”副校长赞叹说道。
他们这一行七八个人,除却端木赐和危月之外,其余人都是东大学生所熟知的领导,比如副校长之类的。所以当他们这些人在校内不断地来回参观时,路边也不断地有学生向他们鞠躬问好。
男学生一般都是在“狭路相逢”问完好之后就立刻避开远遁,显然一刻也不想在校领导这种生物面前停留。而女学生却往往在问完好之后就把目光盯在了端木赐的身上脸上,似乎是想说些做些什么。
脸皮薄的一般都低下头怀抱着书本假装擦肩而过,而后又回转过头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胆子大的直接就尾随在后面,就等着校领导离开某人落单之时冲上去下手校领导果然是世界上最可恶的生物之一啊!
不知道有多少女生在心里大骂。
副校长也是个人精,哪能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他不由得拍拍自己“圆润”的啤酒肚,一脸感慨地说,“当年在东大读书的时候,我也曾经是一个翩翩少年啊,很多女孩都愿意给我写情书。没想到现在人老了,却成了女孩们追求恋人的障碍,真是世事无常啊!”
端木赐认真地注视着副校长的那副尊容,见他一脸回味的表情,心想他说自己“曾经是个翩翩美少年,有很多女孩给她写情书”大概是认真的,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日本人的审美太独特,还是岁月这把杀猪刀的威力有点大,把曾经的“翩翩少年”给弄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
“阁下太客气了,您现在正是男人最辉煌的年龄啊!哪里就老了呢?如果配上宝马樱枪,那就是堂堂的将军!分明还是年轻时的锐气啊!”端木赐违心说道。
“端木先生真会恭维人!”副校长哈哈大笑,“这大概就是古代的昏君喜欢宠幸奸臣的原因吧?明明知道是违心的假话,可是听到之后却还是感觉很开心,看来我也是到了昏庸的年纪了。”
端木赐微笑,“您真是太谦虚了,能这样看待别人的恭维,才是名士的风度啊!”
“现在都已经是现代社会了,哪里还有什么名士?”副校长笑道,“‘名士’都在公共论坛和新闻上哗众取宠出乖露丑。”
端木赐轻笑,“毕竟不是田园牧歌的时代了。”
副校长哈哈一笑,“我原本以为这次来做接待会是一件苦差事,各种虚伪客套的套话。结果没想到却能遇见端木先生这样言辞有趣之人,真是意外之喜啊!”能让处于初次见面状态的日本人当面说出这句话,可见他对端木赐的印象是非常之好。
他指着远处的一个亭子,“我们去那里休息一下,顺便讨论一下贵校来访时的行程安排问题。”
“好。”
副校长在亭子中坐下之后,环顾了一圈说,“这个亭子是有典故的,传说当年朝鲜皇太子李垠来日本留学时,伊藤博文作为他的兼职太子太傅,也在这里曾经指导过他读书,所以这里也被学生们叫做‘太傅亭’。”
其实按道理说,太子的身份应该比太子太傅的身份尊贵,所以应该是叫‘太子亭’才对,毕竟是君臣之别。但在日本人心中,朝鲜这个傀儡国家的君主都不值得正眼瞧,何况是未曾继位的太子?身为日本明治维新领军人物的伊藤博文,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要压过一个未足轻重的太子。
所以这里当然要叫太傅亭。
只不过伊藤博文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为朝鲜(韩)皇太子授课可不是出于什么高尚的原因,其动机十分“帝国主义”,无非就是想把未来的朝傀儡君主给教育成一个亲日的干儿子,就像某岛的岩里正男一样,忠心地维护日本亲爸爸在自己地盘里的利益。
只不过还是没用,且不说这位皇太子一生都没有登基的机会,就连身为朝鲜统监的伊藤博文本人,也在哈尔滨被朝鲜义士安重根刺杀致死,也算结了因果。
副校长继续道,“当年我日本贫弱,久困于幕府弊政,闭关锁国,几落后于西方百年。而后伊藤博文以武士之姿而起革新之势,扫灭幕府,制定西宪,大振国力,奠定我日本腾飞之基,实在是日本近代史中不可或缺之人物,譬如贵国的孙逸仙。”
端木赐轻轻瞥了副校长一眼,心中对他的评价也更具体了一些。
中日之间的关系可谓是世界上最复杂的关系之一,千年来往来不断,而在近现代之时已成水火。一般来讲如果是彼此两国的国民之间彼此相遇,而又感觉合得来时,就不该谈论历史,否则就有谈崩的危险,引得不欢而散。
这就好比法国人和德国人之间最好别谈历史是一个道理。
言辞漂亮,却有些口无遮拦,大概是有些文青吧,也并非是什么大问题——这就是端木赐对这位副校长的印象。
端木赐想了想,回道,“伊藤博文固然是有识之士,以一藩州武士而变维新之臣,其才其识其遇,皆为百年前我东方之罕有之人杰。然我国也并非无此等人物,窃以为如北洋大臣李鸿章者,似可与伊藤博文一较长短。”
副校长点点头,“我曾读过伊藤博文的传记,其中他对贵国李鸿章的评价甚高啊!被其视为‘大清帝国中唯一有能耐可和世界列强一争长短之人’,哪怕是评判我日本诸士大夫,伊藤博文也未曾有过此等评语。”
端木赐叹道,“当戎马压境之际,为忍气吞声之言,旁观者尤为酸心,况鸿章身历其境者?后人毁谤之言甚多,均以近代之屈辱而归咎于李鸿章一人之身,实在是有失公允。若非得益于李鸿章斡旋有力,中国早已被列强分割殆尽,国家尚且不能保有,焉有后来再造玄黄之机?”
副校长笑道,“中国人对于李鸿章的普遍看法我也略知一二,目之为奸臣,视之为罪人,负秦桧之骂名,行诸葛之大计。反倒是与其同时代的洋人和国人对他的评价颇高,几乎等同于普鲁士的铁血宰相俾斯麦,不得不说,李的确是一个优秀的辅弼之臣,奈何生不逢时。”
“是啊”,端木赐微微一叹,“如果转变境遇,伊藤博文在中国干的不会比李鸿章好,李鸿章在日本未必会比伊藤博文做得差!”
两人坐在亭下,计较古今豪杰,侃侃而谈,颇有些“煮酒论英雄”的意思,可惜这里没有酒,只有几位听众。
在两千多年的漫长岁月里,端木赐结交的历史名人着实不少,但他的确与李鸿章没有过深交,但这却并不妨碍他对李鸿章做一些公允的评价,毕竟他也是从那个风雨飘摇,神州陆沉的时代里走过来的。
在那个民族几乎陷于沉沦的时代里,李鸿章有功有过,然而在这艘古老的船几乎就要沉没之时,是他一次又一次地担当船匠,让这艘船不至**速地沉没。“治弱国如修坏室”,李鸿章一辈子都在当这间名为大清的“坏室”的裱糊匠。
所以“裱糊匠”一死,“房子”就塌了。
这个话题对于中国人来说太过沉重,副校长是个文青不知道规避也不必怪他。在接下来的话题中,端木赐渐渐转移话头,把事情拉上正轨。
他们谈起了行程安排问题。
说了一会之后,副校长突然说道,“过两天我请端木先生在鄙校作个演讲如何,题目自拟即可。”
很明显,在刚刚的一番谈论中,端木赐的表现已经使副校长有些折服,所以才提出了这个建议。
这倒是端木赐所不曾预料到的,毕竟他在海山大学只是一个讲师而已,演讲的事情大概还轮不到他吧?
不过,这个建议也不错啊端木赐有些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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