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我是谁

  程曦感到自己像是被车撞了一般,背着身后的累赘整个腾空而起。

  他自然清楚同盟兵器的威力,那是高等文明技术催生出来的力量,和低级的火药兵器不可同日而语,这把曾经没能对铁十字机甲造成多少伤害的手枪,在事后进行试射实验时,他才发现,全力射击之下,这把手枪可以一枪打爆一台坦克……

  这在让他理解到铁十字机甲可怕的同时,也理解到了这把“小蟋蟀”并不是什么可爱的装饰品……

  所以在刚才这一枪里,他已经控制了枪械火力。

  但是即使是他将其调至最低火力,甚至将弹药形式调成了没有贯通能力的钝性能量……

  他还是被身后传来的冲击力给打飞了。

  不过仅仅是被打飞而已,身后垫背的家伙已经为程曦吸收掉几乎所有的伤害,新手探员在落地后一个打滚,除了磕伤了几个口子以外并无大碍,而且他也没有心情去管身上的伤,只见他翻滚几下稳住身子后便一跃而起,跳向摔在另一边的山贼。

  这山贼在空中时就松开了卡着探员脖子的手臂,然后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程曦暴起直接用膝盖压向其脖项,这人却只是睁着一双牛眼,丝毫没有反抗……甚至连反应都没有。

  “?”新手探员狐疑地戳了他两下,看着还是没有反应,思考几秒后,他一脚将对方踢了个翻身。

  一个狰狞恐怖的血坑出现在他的眼前。

  没错,不能用“洞”来形容了,这是一个坑……

  山贼被命中的部分大概是腰中间的部位,以其为中心,整个躯干都被打没了,深至五脏六腑,皆为灰烬,甚至还冒着丝丝焦灼热气……这人很明显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程曦没见过这种场面,也没想过会遇到这种情况,吓得手一抖就把枪扔在了地上,他颤抖着蹲下身去捡,但当指尖碰到那冰冷的触感时,他忽然犹豫起来。

  哪怕是调至最小威力,冰冷的武器依然没有任何怜悯地实施自己地毁灭职能……并非说程曦产生了过分的怜悯之心,只是因为,探员原本是想击倒敌人后,好好盘问一下情报的。

  现在呢?什么都没有了,残忍的杀戮并没有带来什么快感,只有失落。

  程曦咬咬牙,伸出去的手一挥,红光笼罩下,手枪迅速分解重组,重新变成了几块金属素材。

  他把材料放进压缩空间后,急忙跑到了之前被拳头打飞的那位山贼处,这个人也是双目圆睁,一动不动,程曦摸摸他的颈动脉,毫无动静。

  “总不是我一拳把人打死了吧?”程曦擦擦汗,仔细看时,却发现贼人脑下红盈盈一片,翻开看时,一块沾满血浆的石块出现在面前。

  原来这人也是不幸,被一拳打飞后,不偏不倚,后脑正好磕在一块尖利的石块上面,顿时就**迸裂,一命呜呼,也算是恶有恶报。

  然而情报源又没了。

  程曦叹了口气,脸上一紧,接着转身跑向了泰利——那个年轻的守卫队员。

  年轻人所在之处并不远,绕过一棵树,他就看到了满目苍夷的泰利正躺在泥泞当中,努力想要探起身子。

  程曦看到了,战士左耳被削掉,脸上横竖交接着数道恐怖的刀伤,右臂也被整个砍掉,撕裂的上衣内,穿刺的血洞更是血流如注。

  但是即使是这样,即使是这样……战士还是在挣扎着坐起,即使是这样,当他看清程曦的面孔后,他依然咧开了青白色的嘴唇,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不要动。”程曦仿佛感到心中被割了一刀,他连忙上前托住对方的身子,然后开始在衣襟里翻找起东西来。

  “学士……好身手,看不出来。”战士却不在意,呵呵笑着道:“这样……即使接下来没我们帮你,你也一定可以自己……回到营地……”

  “别说了!”探员咬牙掏出一个瓶子:“这是解毒剂,喝下去,接着喝这个……这是疗伤药……”

  他不顾对方反应,拿起瓶子就灌,但是药液刚滑进战士的喉咙,年轻人便剧烈咳嗽起来,药液混着猩红的血液从他嘴里吐出,一丝也没有进入体内。

  程曦愣了一下,他大概明白了,食道和气管重伤,什么都喝不下去。

  “咳……咳……来不及了……”战士凄惨地笑笑:“您……您快走吧……他们,他们是冲你来的……你……”

  “别说话了!我再想想办法!”程曦眼眶一阵湿润,虽然他实际上和这位士兵并不熟,但是他们曾经一起拼死战斗过……对方也是为了他才……这便是生死之交啊!

  “没……没关系,我们待在这里,跟着塔里克队长……都是视死如归的。”泰利艰难地憋着一个个字,他忽然发出一个怪异的笑声,吐出一口血沫后,笑着说道:“刚才……刚才在谷底……我……我乘乱挠了一把您的脸……”

  “真是抱歉,你知道……咱不应该打脸的……这样多不礼…礼………”

  话不曾说完,便没了音讯,再细看时,这位年轻的守卫队战士,双目圆睁,已经停止了呼吸。

  程曦的身子僵住了,他半跪在地上,手中托着泰利慢慢冷去的尸体,沉默了很久很久。

  没有办法去形容此刻他的心情,别人不能,甚至他自己也不可以,他也不清楚这时应该思考些什么,他的脑子……很乱。

  他只是同样睁大着眼睛,咬紧嘴唇,脑内疯狂地闪动着凌乱且毫无章序的片段,那都是些过去所听到的、看到的、知道的一些碎片。

  有踏上这片土地时对泥土的触感,有听到城市喧闹时的耳鸣,有嗅到焦灼气息时的战栗,有和不认识的士兵交谈时的拘谨……一切一切,都有。

  他忽然很想,很想,很想把重锤战车拉出来,直接用主炮把整个山头轰掉……或者是架一把加特林,把那些上蹿下跳的山贼全部突突突了……甚至是拿着一把光束军刀,上去把那些邋遢鬼全部大卸八块也好……

  但是不行啊……他是谁?他是一名同盟探员,他的命不是自己的,他的心不是自己的……

  “不要意气用事,记住自己的身份……想清楚,你是谁。”

  树林里,他的朋友……战友正在苦战,他现在身份是一位有知识的学者,不是战士,他现在该做的就是跑回营地,求救。

  然后或许他再回到这里,怀中的尸体,可能就会变成另一个人,或者变成安德烈,或者变成塔里克……

  但是这有什么办法呢?

  他不能暴露身份,不能因此挑起高等文明之间的争斗,无数人的性命大于眼前人的性命……

  …………

  真的是这样吗?

  程曦默默地质问自己,真的是这样吗?

  你怎么知道,你的不闻不问,真的就可以救得了那么多你没法看到的人?

  你可以把眼前的人抛弃掉,又怎么去拯救那些你看不见的人群?

  抛弃掉感性冲动,不是无私,抛弃掉爱恨情仇,也不是无欲……

  我们还要,无怨无悔。

  他缓缓地抹平了泰利的眼睑,慢慢,而有力地站直了身子。

  我是谁?

  “我是程曦。”他抬头看上天空,太阳的光芒透过绿叶洒下,与灰尘水露织成丝丝光幕,打在他的脸上。

  “我是程曦。”

  随后,一道幽蓝色的辉光划破天际,如同一枚水晶细针般直扎向地面,随后一闪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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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艾泽河谷村中,正在蹲下身子捣鼓东西的熊文身躯一震,脸色惨白地抬起了头,看向了山谷间……

  更远处,兽人领,翡翠之地。

  在这里,一座庞大而壮观的城池,正悄悄屹立在荒原之中,而城池之内,深处,深处,更深处……

  那深处的黑暗当中,一双满含笑意的金瞳蓦然张开了。

  “呵呵……来了吗?”低沉的嗓音在城池中回荡。

  “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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