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款曲
“啊,竟然如此,竟然如此!看来是臣小瞧了他!”闻听此言,耶律屋质先是愣了愣,随即拍着帐篷的柱子长叹。“那郭威,那郭威果然是个人杰,怪不得中原群雄愿意为他效力!”
这年头,能杀人者比比皆是。屠戮一日不断,动辄灭人九族。而大胜之后,却能忍住报复之心,不牵连仇人家小者,恐怕普天之下,只有郭威一个!
所以即便身处敌国,耶律屋质也不愿掩饰自己对此人的钦佩。并且以能跟此这样的人做对手而倍感荣耀。
“你先别忙着佩服他,先想想咱们该怎么办。”耶律阮的心胸却远没有耶律屋质那样宽广,非常不满地横了后者一眼,沉声说道,“早知道郭威如此了得,朕先前就不会下令暂缓南征了。可如今朕的命令已经发了出去,各部武士也都解散回家……”
“陛下切不可出尔反尔!”耶律屋质闻言大急,赶紧高声打断。“各部长老刚刚安定下来,各部武士也刚刚回到家中,现在重新下令集结兵马,恐怕半点儿士气都不会有!”
“朕当然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如此!”耶律阮撇了下嘴,冷冷地道:“可你不能跟那些长老们学,只告诉朕这样不可,那样不可。总得帮朕想一个解决的办法!”
“微臣这就想,现在就想!”耶律屋质被说得老脸一红,低下头大声许诺。“微臣,微臣……”
他素来号称足智多谋,可仓促之间,怎么可能就拿出一个可动摇敌国根基的良策来?闭着眼睛喃喃好半晌,才猛地吸了口气,大声道:“如果想要对付郭威本人,恐怕除了发兵南下之外,没有任何办法。可如果仅仅是想给大周朝一个教训,或者挫一挫郭威君臣的锐气,微臣,微臣倒是想到一个主意。只是,只是,只是此举有失光明!”
“有办法你就说,别管他光明还是黑暗,能解决问题就行!”耶律阮等得心焦,跺了下脚,大声催促。
“微臣遵命!”耶律屋质稍稍欠了下身,带着几分无奈回应,“微臣听闻,那个与郑仁诲、郭荣两个一道坐镇河北的郑子明,有可能姓石,是石重贵的次子!”
“不是可能,是如假包换!”
“那如果陛下勒令石重贵给他写一封信,命他率部来投……”耶律屋质脸色微红,硬着头皮补充。
绑架父亲要挟儿子,那是强盗才会做的事情。而大辽却是当世第一强国,兵锋所指,山川迸裂,河流改道。堂堂一个万乘大国,放着光明正大的招数不用,却学强盗的下三滥。即便阴谋得逞,也必留下千古笑柄。
“你是说让石重贵写信劝他儿子归顺大辽?”耶律阮才不管什么笑柄不笑柄,没等耶律屋质把话说完,两只眼睛就已经放射出灼灼的寒光,“好主意,朕先前怎么没想到?那石重贵是个软骨头,连别人讨要他的妃子,他都拱手奉上。朕让他写一封信,给他的儿子找一条明路,他想是不敢拒绝!”
“他当然没胆子拒绝!”耶律屋质揉了下面颊,大声补充,“但陛下不要给他下令,让微臣去做这件事。即便,即便将来有人将此事记录入史册,也是微臣卑鄙,无损陛下英名!”
耶律阮笑了笑,大咧咧地摆手,“朕才不在乎读书人怎么写!自古以来,凡能成大事者,必不拘小节。朕,朕不过是让石重贵写一封信而已,总比刘邦叫人煮了他老父,然后分他一碗肉汤强!”
“那倒是,不过还是让微臣出面为好!”耶律屋质笑了笑,轻轻摇头,“微臣出面,不光是为了维护陛下的名声,而是让那郑子明不至于对陛下怀恨在心。臣观此人有良将之资,假以时日,必成大器。陛下若能让他父子团聚,然后再高官厚赏,他日图谋南国,则帐下又多一条猛犬。”
“好,那就交给你!”耶他律阮恍然大悟,随即大笑着抚掌。“如果能让他来降,朕,朕岂止是得了一条猛犬,简直,简直就是肋生双翼!”
“微臣遵旨!”耶律屋质躬身,行礼。然后却不忙着派人去营州威逼石重贵写信,而是收起笑容,继续低声提醒道:“但陛下对此事也别报太大希望。石重贵虽然骨头软,可那郑子明,却是从小经历过许多磨难的,未必会接到他父亲的信,就乖乖率兵来投。”
“那,那就别怪朕宰了他父亲!”耶律阮脸上的兴奋,瞬间就转换成了恶毒,咬着牙,低声发狠。
“那倒不必,您只需要将石重贵的亲笔信内容,通过细作之口散布到汴梁即可!”耶律屋质对杀人不太感兴趣,笑呵呵地献上了另外一个挑拨离间之计。
“你是说,让郭威对他起疑心?”耶律阮又是微微一愣,眼睛亮得就像半夜里滚动的鬼火。
“不光是让郭威对他起疑心,而且让某些人,看到可乘之机!”耶律屋质笑了笑,红着脸点头。
这条计过于阴损,严重有违他的良知和平素处事之道。然而对手既然身在敌国,他也不得不硬下心肠,“首先,即便郑子明对他父亲的亲笔信置之不理,郭威也会怀疑,一个连亲娘老子都不要的人,是否值得信任。其次,如果郭威罢了他的兵权,等同于自断一指。如果郭威假装没有看见,继续对其信任有加。某些对郭威不满的人,便会悄悄向郑子明身边聚集。日后郑子明的威望越高,那些人的野心就会越大。待到郑子明的威望高至一定地步,便会有人利用其前朝皇子的身份,拦路以黄袍相奉,届时……”
“那郑子明即便不想造反,也只能造反了。”耶律阮接过话头,兴奋地挥舞拳头,将帐篷壁砸得“咚咚”作响,“让那郭威后悔莫急,让那郭威自食其果!”
注1:见于史记。项羽打败了刘邦,抓了其老爹威胁刘邦,如果不投降,就煮了刘邦老爹。刘邦回答,“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杯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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