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松柏掩映之间,一幢的精致二层小楼矗立其间,一楼是丫环婆子们的住所,二楼则是叶菁儿的闺房了,比起扶风县城,这间闺房可就大得太多了,除了一间的卧室之外,另有一间待客的小客厅,一间放置衣物等杂物的贮物间.屋子里的装饰更是天上地下,不可同日而语,屋角的台几之上,熏香炉内青烟袅袅,龙涎香淡淡的香味在屋内漫延,正中,一个铜盆之内,上好的无烟白炭烧得正旺,冒着幽幽绿光,但因为窗户开着,屋内却没有什么热乎气儿.
叶菁儿双手撑着窗台,整个上半身都探在窗外,双手托腮,呆呆出神,在她身后,曹怜儿和另一个丫头胆战心惊地看着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便跌了下去,窗外寒风呼号,白雪片片飘落,不时会有一朵落在叶菁儿的头上包裹着的轻纱之上,转瞬之间便化成水渍,透过月白色的轻纱渗透到叶菁儿的短发之上.
"小姐,擦擦头吧,小心被冻病了,您瞧您的脸都冻青了."曹怜儿小声道,手里拿着一块毛巾,靠近叶菁儿身边.另一个丫头却是瑟缩着不敢说话,她刚刚被配给叶菁儿,根本不敢多话.
叶菁儿似乎没有听到曹怜儿的话,托着腮,只是出神,迷茫的眼前却似乎闪烁着高远的影子,"窗户这么高,高大哥来了,可也爬不得窗子了!"
去年冬天,只要高远从军营回来,不管多晚,她总是会给他留着窗户,而高远也会出现在窗户,扒着窗台,两人小意地说着绵绵的情话,伴着他们的,便只有呼啸的北风与飘雪了.天是那样的冷,可心却是热的.
现在。天气还是一样的冷,可心却也冷了,扶风距离蓟城,相距何止千里?高大哥此时,可在扶风家中,与现在的自己一样,扶窗而立,惘然若失么?
蓟城的这个家,比起扶风的家要大了不知多少倍,自从进了这座府第之后。叶菁儿始终没有搞清楚这幢宅子有多大。反正站在自己这间闺楼之上。是看不到宅子的围墙的.而她也没有心思去看看自己的这个新家,自从回到这里,除了每日去给父母请安之外,剩下的时间。她都将自己关在这间闺楼之上.
家虽大,但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热度,只是因为,没有了那一份期盼,没有了那一个人儿.
窗外的景色很好,松柏掩映,积雪皑皑,冰凌在屋檐下,树竿上。闪着幽幽的寒光,树下花坛之中,雏菊,小苍兰,金莲花。君子兰顽强地在风雪之中争相怒放,但却没有自己最喜欢的梅花,那粉的,白的,红的,傲雪而放的梅花,一支也没有.
曹怜儿默然无语,后退两步,伸手擦去眼中渗出的泪水,小楼虽好,却是凄凉一片,这小楼之上,唯一能让叶菁儿绽开笑容的时间,也便只有每日叶枫过来的那短短的时间了,只是叶枫每日在这里呆得时间太短了,曹怜儿几次去找过叶枫,她希望叶枫能多来几次,能多呆一些时间,这样,叶菁儿的高兴也更能持久一点,但叶枫的日程排得太满,每日不是读书,便是习武,而他的那几个老师,明显的就是不待见自己,看到自己去找叶枫,总是吹胡子瞪眼.
眼见着回到蓟城,虽然每日山珍海味地供应着,但叶菁儿却是吃得极少,眼见着便一日一日地消瘦下去了,比起在扶风城,清减了太多.
曹怜儿不知道该如何让叶菁儿开心起来,只能每日陪着她一起默默垂泪.
楼梯咚咚的响起,楼下的嬷嬷着急忙慌地冲了上来,"小姐,老爷来了,老爷来了!"
窗子开在另一端,叶菁儿是看不到正对着香闺的那蜿蜒曲折,由五彩的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来了什么人的.自从回来之后,住进了这间小楼,只有第一天叶天南曾来过,随着那一句待我长发及腰时,君来娶我可好在蓟城传开,叶天南便再也没有踏足这间闺楼了.
看到叶菁儿没有什么反应,嬷嬷声音都有些抖了起来,"小姐,小姐."
叶菁儿缓缓地转过身来,"叫什么,我没有聋!"伸手扯下头上的轻纱,从曹怜儿手中接过毛巾,用力地揉了揉头发,将水渍擦干.另一个丫头赶紧又递过来一袭干爽的纱巾,叶菁儿却是看出没有看一眼,向前踏出几步,既然父亲对那一句话这么生气,那自己也不介意让父亲看着自己这一头刺眼的短发,提醒他一下,自己的心意是不会改变的.
咚咚之声响起,沉稳,有力,便如同叶天南的行事手段一般,每一步都是那么的稳定,间隔时间也如出一辙.
叶天南踏上了最后一阶,楼里的两个丫头,一个嬷嬷弯腰行礼,叶菁儿也欠身福了一福,"父亲,您来了?"
叶天南皱着眉头,从外头走进楼上,却没有感到丝毫的暖意,看了一眼大开着的窗户,他沉声喝道:"外面风雪如此之大,怎么窗户却开着,你们是怎么当差的?"
"不关她们的事,是我想吹吹风!"叶菁儿脸色淡淡的,既没有看到父亲的那种亲热,也看不到丝毫的敬畏,反而透着淡淡的疏离,实际上,这十年以来,父亲的映象在她的脑海之中,已渐渐淡去,当初听到父亲归来时的狂喜,随着高远事情,也烟消云散了.
看着女儿淡淡的表情,还有那一头刺眼的短发,叶天南心中的怒火几乎便要喷出来了,为了一个小小的贱民,区区的县尉,居然连老子也不认了么?想要发作,但看着回来这段时间,女儿不但没有长好,反而消瘦多了的面容以及有些发黑的眼眶,心中终是一软,一时发作不得了.
对于这个女儿,自己终究是亏欠多了一些.可自己的确是想着要补偿她们的呀,自己为她的打算,难道不是为了她好么?嫁给一个小小的县尉,能有什么前途可言?叶天南岂能容忍自己将来的外孙变成一介平民.
"外面风大,偶然吹吹,清醒一下头脑也是好的,但不能久吹,小心风寒!"叶天南柔声道,迈动脚步,轻手去关上了窗户.
看着父亲有些萧瑟的背影,还有那花白的头发,叶菁儿心中那柔软的部分被轻轻地触动了一下,但旋即又刚硬了起来,垂着头,默然不语.
走到桌边,叶天南坐了下来,手指轻轻地敲着窗户,看了女儿一眼,眼中透出失望之色."你们都下去吧,我与小姐有话要说!"叶天南挥挥手,对曹怜儿三人道.
"是!"三人转人,退到了楼下.
"菁儿,坐!"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叶天南道.
"父亲面前,哪有女儿的位子!"叶菁儿轻轻地道,"女儿站着就好."
叹了一口气,叶天南道:"菁儿,你我父女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难道以父亲之亲,就比不得扶风的那个高远么?"
叶菁儿身子微微震动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叶天南,"父亲,我还不到六岁的时候,便到了扶风县,头两年,我还记得父亲的容颜,盼着父亲有一天会来接我们,但一天天,一年年过去了,却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时间久了,父亲的相貌女儿都记不得了,这些年里,女儿一天天长大,记忆之中,每日里发愁得倒是明日有没有饭吃,会不会受人欺负,后来女儿大了,却又担心着那些登徒子会不会上门来寻麻烦,那个时候,我多么盼望有一个父亲在身边啊?但是没有.我们在扶风县苦捱岁月的时候,您在哪里呢?"
听着叶菁儿有些凄苦的声音,叶天南的眼眶不由也湿润起来,"菁儿,爹爹要复仇,要重振叶家,便只能抛下你们,我知道你们受苦了,但是现在,你瞧瞧,不是一切都好了起来么?你们所失去的,我一定会百倍补偿你们."
"父亲,您错了,在我们那些艰难的岁月里,我也好,母亲也罢,还是弟弟,我们所想要的不是现在的荣华富贵,而是有一个父亲能伸出他的双臂,替我们遮风挡雨,替我们挡住灾祸,而不是现在的锦衣玉食,失去的,永远不是能补偿回来的."
叶天南怔怔地看着叶菁儿,作声不得.
"这些年里,我记不得父亲了,只记得是一个叫高远的男子撑开了他的双臂,让我们一天比一天过得好,在我们孤苦无依的时候,是他让我们感受到了亲情."
"在你心中,那个高远比你父亲还要重要么?"叶天南怅然若失.
"不是谁比谁重要,虽然我记不得您的容颜了,但我还是记挂着您,高远高大哥,那是不同的."叶菁儿低声道."不同的感情,父亲.却同样重要.如果说没有你,我会感受到失去四肢一般的疼痛,但失去高大哥,却是万箭穿心,只觉得活着了无生趣."
叶天南盯着叶菁儿,看着她毫不畏惧地盯着自己,大声地述说着自己对高远的感情.他站了起来,在屋里走了几个圈子,猛然回头,"既然如此,我就给这个高远一个机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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